第五十七章 有心无邪念-《并不遥远的往事》

    

    一年过去,冬天里,小大夫还真就按照王原在突围火海时的约定,于火海里逃生的同一天到了覃庄正街,在那里足足寻摸了三天,并没有见到半个伙内弟兄的人影儿。他知道那回的大火,恐怕生还者除了他自个儿,会不会还有别人就不好说了。跟着,他就回了趟河山城,他还没有完全死心,伙内那么多弟兄就一个也没啦?可这一次是真地让他死了心,同样是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试想,本就是从那儿逃出来的,即便是有活下来的,谁还会象他那样再回那儿去呀!没有见到伙内弟兄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但他此次去河山城却有了意外收获。他走在河山城正街,发现那郑大虎郑二虎的仙客来旅店已经改名更张,换了一个名字,叫做迎宾楼。他在街对面的小吃摊上要了一碗粥,一个苞米面大饼子。问那小吃摊的摊主,说,那对过的旅店咋改名啦?那摊主瞅了瞅小大夫,说,听口音,小老弟儿是山东人吧?是。噢,怨不得呢!以前到俺这旮哒来过?是。噢,换了主儿啦!啊?原来那俩掌柜哪?死了!死了?俩掌柜都死啦?都死啦!咋死的?让日本人杀了!啊?为啥?那摊主瞅了瞅近处没人,压低了声音说,为啥?还不是那俩小子作孽!你可能不知道咱这旮哒这两年发生的事儿。前年那日本人在苇甸子里放火,把咱这苇甸子都烧了,你看现在这苇甸里还都是黑着茬哪!说是烧胡子,那啥胡子!就是咱这城里东街客货栈的那些个人。听说那点子就是这俩掌柜出的!同行是冤家呀!把那客货栈的十好几号人全都烧死在了苇甸子里,一个也没跑出来。说是那俩掌柜的在给日本人出这点子的时候,说得还转弯磨角的。原本想那帮子人抗不住烧,就得往外跑,可这苇甸子要是着起火来,那还搂得住!那火太大了,足足烧了有十来天,把那伙子人全烧死了不说,把咱这周边的苇甸子都烧没了!烧没就烧没吧,可南边德口的造纸厂不行了,那德口造纸厂全靠这苇子造纸哪!德口造纸厂管事儿的日本人不干了,说是把咱这旮哒的日本人告了,告到了啥军部,都是日本人的,那日本人的军部就急眼了。咱这旮哒的日本人一看,没招儿,就把任啥事儿都推到了仙客来的俩掌柜身上,谁让那馊主意是他俩出的呢!就把他俩交上去顶了罪了!把俩人儿都杀了!小大夫一听,真个是呆若木鸡,许久才缓过劲儿来。又问,那个啥,客货栈的人都烧死了,找到尸首了吗?找到了!一个个儿烧得都没人样了,咱这街上有人看到了,说,那才吓人哪!那些个人并没都死在一块儿,个个离得挺远,有的隔了有一二里地哪!大伙儿想,可能是那帮子人也是往外冲着来的,只是没有跑出来就被烧死了,那么大的火,啥人还能跑得出来!

    任啥人的一辈子也不会是简单平直的,大多会生出一些个转变,一些个变故,而这些转变变故往往又都是由某些个人某些个事儿促成的。如果说,小大夫在这时要是能找到一两个伙内的弟兄,他也可能会再走老路,继续干那胡子的勾当。可是伙内的弟兄一个都没了,就自个儿一个人还当啥胡子,胡子那可都是成帮成伙儿的!自个儿单干,那只能算做贼盗!小大夫没法儿当胡子了,在胡子这个行当里失了业,只好另谋职业,操起了自个儿从事过的老行当,在茨沟庙接着当和尚。其实,出了他和凤芝姑娘这码子事儿,他就是想再当胡子也不行了,这回就只能老老实实当个乡下农民了。可小大夫是啥人?那可是义和团英雄的后代!那血液循环系统里流着的可是义和团英雄的血!小大夫在娶了凤芝姑娘以后,按照农时种地,按照庙上规矩侍候佛祖,可他那精气神儿还在。小大夫是个有能耐的人,能够把存有高大上的精气神儿和做普通乡下人的吃苦耐劳多项兼得,混为一体。他是照样天天闻鸡起舞。每当天刚朦朦亮,他就来到茨沟村东南的那片槐树林,练他那少林功,同时还研习由少林寺带出来的那《槐花功密引》,春夏秋冬概莫能外。中国成语中有一句熟能生巧的词儿,说的是任啥人,只要对一项技能非常熟悉熟练,就能干出比那技能原先的界定还要高出一筹的事儿来。还有人对专家这个词儿进行过解释,说,啥是专家?你成年累月的干一个行当的事儿,对这一行当已经非常熟悉了,那你就是专家了。比照小大夫来看,这熟能生巧一词儿说的没错,是那么个意思,小大夫确实是熟能生巧了。但这对专家一词儿的解释就不够完整,或者说标准太低,光是熟恐怕还不能算作是专家,专家嘛,还是要对自个所熟悉的领域能有自个儿的一套东西,一帮子专家,你学他的,他学你的,长此以往,那还能进步吗?因此,要想有所进步,就得有生巧的能耐才行。这时的小大夫在武学领域那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专家了,当然他这个专家是没经过啥部门正规认定的,他也没有进入啥武术武学的圈子里,在认得他或者见过他的人眼里,他还就是一还俗和尚。说小大夫是专家就在于他不但对武术功夫熟,而且还生了巧。小大夫的功力越来越深厚,把古已有之的槐花功融入到了少*学之中,巧妙地将少林功法中的阳刚与槐花功法中的阴柔结合了起来,几臻于完美。说几臻完美,就在于已经形成了他自个儿的风骨,他可以演习借鉴其他武术流派的长处,却不会被其侵淫,哪怕是啥江湖邪道。

    与凤芝姑娘成了家,小大夫只是每天到那庙上去照看一眼,主要的精神头儿都放在了农活儿上,帮着凤芝姑娘的爹莳弄农田。人一时是稳当下来了,但他心里并没有稳当下来。他想起了曾经在他的心里放置了许久的那句话,能一下子拿出两千大洋的人家那得是啥样儿的人家!如果说啥人一旦心里有了啥想法,就一定是要从那想法上为自个儿谋点儿啥好处,那可就错了!小大夫想起这句话,并不就是想琢磨人家的财物,起码这时还不是。他只是好奇,想知道知道,这人家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家,何德何能撑持这么大的家业?有些个象是想看看人家是咋发的家,咱也跟着学学的意思。他想到了当年他们那帮子胡子在寻找行抢目标时,那个曾经为他们提供了荆家整个财富及经济状况的那个人,并且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当年为荆志义的爹赶花轱辘车的车把式狗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