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喻-《十恶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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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于是给魏阳大学打去电话,接电话的教务处主任却有些踌躇。

    “逻辑系的沈老师吗……”

    “听您的语气,是学校有困难吗?”林瑛问。

    “不不,警方的要求,我们一定尽力配合。只不过这个沈老师,脾气有些古怪,平时也不愿social……”

    “这是专业咨询,不是social。”林瑛回答说。

    她其实也做好了准备,因为一般来说,专家教授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没想到的是,事情似乎进展得颇为顺利。

    那个传说中乖戾的沈老师居然一口同意了警局的邀请,当天下午上完课,她就出现在警局里面。

    “……还有这么漂亮的大学老师……”新入职的女警员余以清瞪大了眼睛说,“连我这个女人都忍不住爱上她了……”

    “小余,你难道不喜欢男人吗?”早来一年的男警员施鲢边盯着沈喻,边问余以清道。

    “男人?呵呵……”余以清冲他冷笑着。

    虽然沈喻天生有张冷漠脸,但林瑛仍然笑呵呵地把她迎了进来。

    “沈老师,您喝茶吗?”

    “不用了,中午我把发来的材料看了一下,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啥玩意儿?”小余替林瑛把疑问顺口讲了出来。

    “我需要确认一些预设前提的准确性,”沈喻没有理会小余的质疑,自顾自说道,“第一,你们确定第三宗案件发生时,十五号楼没有任何人从任何通道进出楼内吗?”

    “这个……十分确定。”林瑛说。

    “第二,你们确定能排除楼里所有青壮年租客不是嫌疑犯吗?”

    “这个……”

    “请不要犹豫作答,这很重要。”沈喻直截了当地说。

    “哎,你看起来挺顺眼的,说话怎么这么不顺眼——这可是我们队长!”小余朝沈喻嚷嚷着。

    林瑛朝余以清做个手势,然后简洁地说:“确定。我们认真搜索了各个青年租客的房间,没发现和现场相关联的证据。”

    “现场关联的证据是指?指纹或者DNA信息吗?”

    “实际上,现场并没有提取到这么直接的线索。我们是通过伤口高度、角度、伤痕,用技术手段,分析出嫌疑人身高体貌的。这个分析是准确的。”

    “但和那些租客对照不上,是这意思吗?”

    “没错。所以,基本上暂无头绪。”

    “明白了,谢谢这位队长。下面我大概说一下自己的分析,这其实是个简单的三段论问题。

    “不过,讲起三段论来,还是先说说我看卷宗的第一直觉——那就是,究竟凶手是何种身份,才能让不露痕迹地进入到三个被害者家中,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三人锤头致死呢?”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沈老师难道有答案吗?”林瑛微笑着反问道。

    “当然有,原因就是被害者对相对力量的绝对自信。”

    “啥……玩意儿?”小余被绕晕了。

    “好,那就不说这个了……”沈喻继续说,但她的话又被施鲢打断了。

    “这位漂亮姐姐,说起话来好像跳跃性很强的样子嘛。”

    “……还是继续说三段论。”沈喻不睬贱兮兮的施鲢和气呼呼的小余,“大家都是搞刑侦的,对三段演绎肯定应用得熟门熟路。所以我也不班门弄斧,就直接说结论好了。

    “我们先把十五号楼看作一个封闭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存在着两种住户,一种是留居的老年人,第二种是租客。

    “现在警方已经确定了两个前提:凶手就在十五号楼内,凶手不是租客。

    “所以,十五号楼的若干住户又兼容着两种身份,一种身份是受害人,另一种身份则是凶手。

    “这便形成了一个简单的三段论:十五号楼里有留居老年人和租客两种住户,凶手就是十五号楼的住户——凶手不是租客——所以,凶手是老年人。”

    林瑛和同事们愣在了那里。

    “所以,这就是那些年轻房客开门的原因。如果门外是一个颤巍巍发病,向邻居求救的老人,他们非但不会丧失安全感——因为相比之下,自己的力量比一个老年人强大许多——甚至,他们还会泛起同情心和责任感。

    “他们急忙打开门,把那位老年人迎进来。有的人可能把老人扶进屋子,有的人赶紧去打急救电话,但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老人袖管里藏着的凶器……

    “不过我认为,第一起案件应该是被诱发的心理失常暴力行为。不过,凶手在一时激动犯恶之后,意外获得了心理满足感和依赖性,他于是不停寻找合意性的目标,开始了在同一栋楼里的屠杀……”

    沈喻做完分析之后不久,滨江小区的系列杀人案就破获了。

    嫌疑人果然是一位老人,而且还是一名女性。

    她年轻时身体就好,底气十足,而且脾气执拗,嫉妒心特别强。

    后来退休之后,她又特别注意强身健体,所以虽然白发苍苍,但体力其实很好。

    而她杀人的原因令人瞠目结舌,竟然是为了摆脱老年人的孤独。

    嫌疑人有一个儿子,儿子又给她生了一个孙子。儿子在某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是个空中飞人,一年到头也不探望母亲几次。

    嫌疑人十分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子也上了大学,正忙着读书和谈恋爱。有时候嫌疑人想孙子了,给他打个电话,但不是无人接听,就是被瞬间挂断。

    第一宗案发那天半夜,嫌疑人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难受,她拨打儿子电话,但一直是忙音。她想打120,但又怕急救车来之前自己也没人照顾。

    她记得走廊拐角的那家有个租房子住的年轻人。她捂着胸口走过去,按响了他的门铃。

    年轻人从猫眼望去,看到是邻居老人捂着胸口站在门前,他急忙拉开门,询问她怎么了。

    嫌疑人说自己难受,年轻人赶紧把她请进屋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给手机开机,准备打急救电话。

    就在这时,嫌疑人无意中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幅照片。

    照片里,年轻人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两个人笑得十分开心。

    嫌疑人问,这是谁?

    年轻人回答说,这是我奶奶,小时候最疼我,有时候离家久了,真想奶奶做的饭啊。赶明年工作稳定了,我得把她老人家接魏阳来住上一段时间。

    嫌疑人心里的嫉妒之火腾地就燃烧起来——为什么那个奶奶,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孙子呀!

    她越想越气,这时候瞥见旁边有个铁艺花瓶。一股邪魔般的力量控制了她的双手,她突然觉得胸口不痛了,她站起来摸过去,伸手拿起花瓶……

    没想到的是,她的动作被正等手机开机的年轻人看到了。

    奶奶,您这是?年轻人问。

    哦,我看这花瓶好看。

    年轻人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手机已经开机,他低头开始拨打电话。

    “咚”的一声,重重的花瓶底座凿穿了他的后脑勺。

    嫌疑人杀人后,不知怎么反而更加冷静下来。她觉得心脏跳得更稳,呼吸也更顺畅起来。

    她还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走进里屋,把年轻人的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造成入室抢劫的假象。

    一切能识别身份的东西,不管多么贵重,她都一律不要。她最后只从抽屉里带走了五百多块钱现金。

    流通起来的人民币是无法追寻踪迹的,她边想着边起身,想办法抹去了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

    至于这个花瓶,还是带走扔掉吧。年轻人只是个租客,家里少个花瓶,大概是查不出来的。

    出乎嫌疑人意料的是,第二天年轻人的死就被单位发现了。小区发生命案的新闻传到网上之后,她很快就接到了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

    妈,您没事吧?可吓死我了!您这几天哪儿也别去,明天我去看您去!儿子惊慌地说。

    第二天,儿子带了全家人赶到滨江小区,嘘寒问暖了半天,还给房门口安上了警报器。

    第三天,儿子出差,他又委托孙子来探望奶奶。孙子带来了女朋友,那女孩长得特别乖巧,还在家里帮奶奶做饭。

    原来小区里死人还能常见到家人啊,那就让他们死下去吧……

    嫌疑人心里这么想着,又故伎重演,接连做出第二起、第三起案件,只不过她的作案工具从花瓶变成了一把老扳手。

    第三起案件发生后,儿子彻底慌了神,他赶到小区,把老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居住。所以警方排查十五号楼的时候,也并没有进门排查嫌疑人的住处。

    ......

    这便是沈喻协助警方破获的第一起案件的真相。今天听林瑛一说,我越发觉得自己所爱的女人简直酷到了极点。

    “厉害,太厉害了。我真是没看走眼。”我边吃着东西,边对林瑛赞叹道。

    “人家厉害关你什么事儿?你就死了心吧。”林瑛开始规劝我,“像你这种佛系追女仔的,啧啧,真少见。真不知道是她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

    “为什么不追?她难道说自己终身不嫁了?她只说是独身主义者而已。”

    “这俩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

    “起码从形式逻辑上来说不是一个意思吧——我最近也在研究逻辑学,为的是跟她有共同语言,嘿嘿。”

    “行吧,你这么努力,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呢。”她似乎在安慰我,但我在这件事上听什么鼓励和安慰都觉得是真的。

    “那我就还有希望——你觉得我像备胎吗?”

    “你别侮辱备胎好不好,你充其量也就是个防滑链。还有,你约我吃饭还选在大学旁边,是不是等着吃完饭,正好那边儿下课铃也响了,你好一抹嘴就冲过去献殷勤啊?”

    “谁去献殷勤?”我装作懵逼地反问。

    林瑛瞪我一眼,刚好她的微信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一眼手机,拿起餐巾擦擦嘴,然后急匆匆站起身来。

    “不跟你贫了,又来了一个大案子,我得赶紧去趟现场。”

    “哎,我花了两百块钱请你吃饭,才聊了五分钟不到呢。”

    “瞧你没出息的劲儿!哦,对了,我给你支个招,最近有部片子叫《陆垚知马俐》,讲的就是备胎和女神的事儿。你可以请她去看看,万一她那铁石心肠被打动了呢。”林瑛撇下这句话便匆忙离去。

    我看着林瑛走远,又看看桌上的饭,自己慢慢吃完,然后在附近电影院买了两张票。瞅着快到了沈喻下课的时间,便急忙朝魏阳大学的教学楼赶过去。

    今天运气特别好,我刚进楼门口就看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又来干嘛?”惯常的开场白,惯常得简直都快灌肠了。

    “干嘛说又?”我赶紧冲过去想帮她拎包,不过她自己把包挎在了肩上。

    “昨天来了,前天来了,大前天,大大前天,大大大……算了,你来学校找我都快成本质规律了。”

    “真没有。我刚看过书里的概念,规律具有必然性、客观性、普遍性和永恒性。我来学校找你其实都是巧合嘛,比如今天我就正好路过这边,然后突发奇想,想请你去看个电影。”

    “你还在背书呢?——什么电影?”沈喻快步前行,我在后头紧紧跟着。

    “《陆垚知马俐》。”

    “不看。”

    “挺好看的。”

    “不就是说的备胎的事儿吗?你觉得你像备胎吗?”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反问我一句,把我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像。林瑛说我不够格。”

    她噗嗤一声笑了。

    “我声明一点啊,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备胎。”

    “那我是不是可以转正了?”

    “去死。”沈喻瞪我一眼,“你开车没?”

    “开了。”

    “那拉我去杀人现场吧。林瑛说是个大案子,需要我过去,手机上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了。”

    “那……”我拿着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有点犹豫。

    “走吧!这次不去了,下次我请你看!”

    “真的?!我把车停在学校门外马路边儿了。我这次能进去现场瞅一眼吗?”

    “你不怕吓着?”她没回头看我,目视前方咯咯笑了。

    “你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

    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沈喻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也好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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