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韦虎-《狂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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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侯乃我大梁柱石,如何敬重都不为过,理当如此。”邺王侧身,“里面请!”
进到雅间,大家分主宾入座。案上早已摆上各式珍馐美味,醇香的美酒也已斟满酒盏;乐师们奏起清雅的音乐,婀娜的舞女们衣袂飘飘,起舞效霓裳,踏歌齐舒张。
邺王端起酒盏,“今日之事,感谢二位相助,小王敬二位一盏。”
“老夫只是直言而已,并非刻意帮谁。路上子云已将原委告诉我了,老夫为此深感可惜啊。”
“实在愧对永昌侯的美意,杨某真是无颜以对……”
韦睿摆摆手,“杨将军无须自责,老夫理解。说起来,我与令尊也算旧识,你如今南投,令尊如何自处啊?”
“家父已仙逝了。”
“真是人生无常啊,”韦睿低声叹息着,“令尊年纪应该还小我许多,想不到竟已驾鹤而去。当年在钟离,我二人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对决沙场。令尊亲率麾下铁骑,数次冲击我方车阵,让老夫深切感受到了北魏铁骑的精锐悍勇。虽然最终老夫侥幸获胜,但无论是令尊,还是北魏统帅中山王元英,皆为值得敬佩的对手……”
“家父也常说,永昌侯乃当世名将,败在你手上,心服口服。”
“那是令尊谬赞了。”韦睿抬起头,“这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感念过往,还望诸位见谅。”
“永昌侯说哪里话,此乃英雄惜英雄。今日没有外人,来,咱们共敬南北的英灵们一盏!”邺王端起酒盏提议道。
之后众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邺王不停的殷勤敬酒,最后酩酊大醉,在家仆的搀扶下回府歇息。杨白华还算清醒,与韦睿和陈庆之二人行礼告别后,也回朱雀栈了。陈庆之陪着韦睿上了车架,朝着永昌侯府而去。
伴随着车架的摇晃,陈庆之用手腕揉着额头,“还是先生海量啊,学生已是晕头转向了。”
韦睿气定神闲的端坐在车内,虽然脸上也泛着红晕,但神思仍保持着清晰,“子云,陛下将杨白华的安置交由你处理,你打算怎么做?”
“学生准备在自己的宅邸附近为他寻一处宅院,这样也方便向他讨教骑兵之法。在此之前,便请他继续暂住于朱雀栈。”
“酒宴上,听杨白华说了如今北魏局势,看来比我们了解的情况更为混乱不堪,老夫心中惴惴不安,恐怕不出数年,南北又要再起干戈了……”
“北魏内乱,我大梁趁机北伐,这不正是先生一直在期盼的时机吗?”
“只是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啊。”韦睿显得忧心忡忡,“我大梁近年将才凋零,老夫担心,时机到来之时,有没有人能担起统军的重任。犬子韦放,虽常年在外统兵,但勇猛有余,而谋划不足;而你……”韦睿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虽然老夫认同你的天赋和才能,但毕竟,你还从未上过阵……”
“不是还有裴邃裴渊明将军嘛?”
“他也只是比老夫年轻一些罢了,若到时能由他统筹全军,老夫倒放心了。”
“如果北魏真的发生内乱,自顾不暇,也就不足为虑了吧,我大梁倾国而出,直捣洛阳,必能一战定天下!”
“切莫轻敌!北人英杰辈出,即使裴邃将军,也是出身河东裴氏。若有英雄于混乱中乘势而起,于我大梁绝非幸事。”
“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啊……”
“北魏的祸乱就在眼前,而我大梁,亦有隐忧啊!”韦睿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我下面说的话,你只可牢记于心,断不能与外人道之!”
韦睿的话,让陈庆之的酒意顿时烟消云散,他立刻正身而坐,目光炯炯的凝视着面前这位老人。
“我大梁虽国力日盛,但近年奢靡之风盛行,贪图享乐,安逸现状;陛下又崇佛,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与进取之心;而最大的隐患,老夫认为,就在朱异此人!”
“中书舍人?”陈庆之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老夫自认还是有识人之明的。朱异身居中书舍人的要职,却对陛下一味阿谀奉承,以至于陛下现在听不得半点逆耳忠言;他仗着陛下的宠信,贪财冒贿,广受馈遗,你看看他在东陂起的豪宅,穷奢极欲,比当年王谢大家的宅邸还要气派!”韦睿说着激动起来,不由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陈庆之忙靠过去为韦睿抚背,“先生切莫动气,保重身体啊!”
“无妨。”韦睿喘息了一阵,慢慢平复下来,“身居高位,却只存一己私欲,而不能心怀社稷,老夫担心长此以往,我大梁的国运,会祸害在这小人之手……”
“朱彦和与学生同是寒门出身,他也确有理政之才,能有今日的地位,实属不易。然而其为人,学生也深为不齿。”陈庆之蹉叹着,“可他毕竟深得陛下信任,学生要想一展抱负,还不得不对其笑脸相迎……”
“你做得对!”韦睿语气肯定的说道,“大丈夫当能屈能伸,虽然你自幼就跟随陛下,可如今的朱异,要让你与陛下产生隔阂,易如反掌。这个时候,你绝不能与之翻脸,等到再与北魏开战之时,你若真能立下军功,不!你必须要立下军功!方有与其抗衡的资本。只要将来你能对其有所制衡,维护我大梁朝纲稳定,即使黄泉之下,老夫亦瞑目了。”
“先生忧国之心,着实令学生感动。先生放心,学生字字铭记在心!”
“另外,时不我待,留给你准备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了。你在家乡义兴征募的子弟兵,一定要抓紧严格操练。另外,我会让韦放尽力为你提供一些甲胄兵器,只盼你不要辜负了老夫的期待。”
“多谢先生,学生感激不尽!”
“还有一点!兵者,凶器也。你尚未经历过战事,但你仍要明白,士兵不是棋子,他们是父亲,兄弟,丈夫,儿子,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是大梁的根基,你要珍惜他们的性命,临战一定要谋定而后动。”韦睿的眼神深邃而忧伤,“和你我一样,从出征那刻开始,也有人日夜盼着他们能活着归家……”
陈庆之将韦睿送回府后,心中一直想着方才两人的对话,不觉思绪翻腾。见天色也还不晚,便独自在城里闲逛起来。
建康城市井繁华,陈庆之置身于熙熙攘攘的街头,叫卖吆喝之声夹杂着讨价还价以及各种闲言碎语,家长里短,不时还会混入几句咒骂叫嚣,这些浓烈嘈杂的市井气息环绕在他的周围,却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让他的思绪慢慢平复下来。
也许是出身寒门的原因,在建康这些年来,陈庆之一直都很喜欢这份市井生活的气息。他使劲吸了几口空气,“这便是安居乐业的味道吧!”
继续走了一阵,陈庆之看到前方的街口处,许多人围成一圈,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陈庆之快步跑过去,拨开重重人墙挤进圈子。
只见在几名家丁的簇拥下,一名身穿锦衣的公子哥,正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指着前方,口中骂骂咧咧;在他们的对面,一名少年,一名小和尚,还有一位姑娘,正对着那群人怒目而视。
“咦,你们不是与杨兄一起的后生嘛。”陈庆之走到了圈子里面。
“你是那位陈主书!想不到在这里遇见。”几人也认出了陈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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