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回 忆故人-《妖者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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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葵登时眸光一亮,疾步上去,望着那摊上的物件挪不开步子。

    江蓠跟过去一瞧,登时笑了起来:“原来你喜欢这个。”

    那木色圆盘上画了飞禽走兽、吉祥花果和戏文里的人物,圆盘中心有一支长长的指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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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一转,那指针便飞快的转动起来,只片刻功夫,转速减缓,最后停在一个图案之上。

    而圆盘边上放了一块白色石板,那头发花白的老人用小汤勺舀起溶化了的糖汁,在石板上飞快的来回浇铸,顷刻之间,便画出了指针所指的那个图案来。

    落葵一边看一边咂舌,甚至不由自主的吞了点口水,娇俏一笑:“是啊,我幼时最喜欢吃糖饼儿,可惜父亲总说这东西不干净,不许我吃,每回苏,”她微微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听到这个苏字,江篱顿时变了脸色,口气不善道:“苏甚么,苏凌泉么,小妖女,你为何心心念念的总是他,为何拼了命也要保住他。”

    落葵抿了抿干干的唇,退了几步,坐在暗影中的台阶上,那青石冰凉,像是有水渗入衣衫。

    月影落在江篱脸上,神情晦暗难明,他怔了良久,解下了身上的斗篷,一手拉起落葵,一手将斗篷铺在台阶上,才又拉她坐在自己身旁,侧目而视,咬牙叹道:“你说罢,我听着。”

    落葵将头埋在膝头,思量了良久,才仰起头,平静道:“我与苏凌泉名为同门,实为兄妹,这十数年来,是他一手抚育我长大,是他传我法术修为,是他时时刻刻保护我,照顾我,不容旁人欺辱我。”她偏过头定睛望住江篱,益发的静如死水:“江篱,他是你们口中的魔头,但他也是我唯一的兄长,我是你们口中的妖女,但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江篱心潮起伏的厉害,这么些年来,他几乎不能听到苏凌泉这个名字,听到便恨意丛生,可如今,他却从落葵口中听到了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摩挲着衣角,声音轻颤道:“你接着说。”

    落葵凝望住远处,像是望住悠悠流逝,永不可追的旧事,露出一丝丝神往,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日子,无忧无虑,她平静道:“当年,苏凌泉领着我出府,都会偷偷给我买上一个糖饼儿,我舍不得吃,总是拿着看,一直到府门前时,才舍得吃完,后来苏凌泉看我实在馋得慌,竟然自己去学了这门手艺,在家给我做糖饼儿。”她神色黯然下来,幽幽一叹:“后来,父亲,父亲故去了,我和苏凌泉也越发的忙了,谁也想不起做这个,吃这个了。”

    江蓠望着她脸上浮现出的一丝娇俏笑意,一时间失神,竟忘了该去恨苏凌泉,抬手轻拂过她的头发,低低笑道:“苏,苏凌泉待你真好。”

    “是啊,”落葵怅惘一笑,自父亲去世后,说是她与苏凌泉相依为命,其实是他抚养她长大,护佑她平安,他学会的何止做糖饼儿这一门手艺,他赚钱的手艺,拳脚功夫和逃命的本事,大抵都是那时学会的。他原本可以一心修行,做个不染红尘的雅仙,可在这数十年间,却在兜兜转转中,担起了个嗜血道大魔头的恶名。落葵微微低垂了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水雾。

    江篱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一个苏凌泉,不禁默默无言,只怔怔望着人来人往,不知从何时起,心中的恨竟渐渐淡薄了几分,藏在心中的那个女子,也少了些念念不忘。

    眼看那几个孩童一人拿着一只糖饼儿,喜笑颜开的散去,而江篱也并未再提苏凌泉之事,落葵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到摊前,正欲抬手去转那指针,手却被江蓠按住,不由的一怔,移眸相望。

    只听得隐在暗影中的江蓠低低嬉笑了一句,只这一句,就将落葵气的七窍生烟,气了个绝倒:“小妖女,你都胖成个圆滚滚的东海神珠了,还吃这么多糖,你胆子可够大的。”

    落葵眼风凌厉,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有些虚弱的骂了句:“要你管,我长几斤几两肉关你屁事,吃你家米了么。”

    “可你吃糖饼儿花的是我的银子。”江蓠追了一句,接着笑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小妖女,这世上的男子都是喜欢温柔貌美的,没有谁愿意娶个又凶又丑的进门。”

    落葵知道这是实话,但仍不屑的冷嗤了一声,撇过头去不再理他,只冲着指针伸出手去。

    江蓠却再度重重抓过落葵的手,抢在了她发怒前,扬眸冲着老人笑道:“不必转了,你这剩下的糖,本公子全包了。”说着,扔过去一锭二十两纹银。

    这口气,十足十是过惯了穷日子,随后一夜乍富,便四下里炫耀的败家子,最招人恨也是最容易再度穷困潦倒的那种人。

    落葵瞟了他一眼,下意识退了一退,离他半步之遥,生怕他招摇过度引来劫道的,或是招来滚滚天雷,再殃及自己,撇嘴奚落笑个不停:“难怪你树敌如此之多,果然是嚣张跋扈死得快。”

    江蓠不语,只眸光似水,隐隐含笑的望着她,一直将她望的脸庞微红,隐有怒色,有了开骂的势头,他才收回眸光,挑起唇角一笑:“看来那参汤着实有用,你都有力气骂人了,若再多喝些,你就该有力气打人了,不行不行,这太可怕了,下回我得在参汤里多兑点水。”

    听得江蓠此言,落葵怒极反笑,笑的猛了有些咳嗽,抬眼望着他,她心中有些唏嘘,从前,她与他一见面就是打架,打到不死不休,话都未说过几句,如今才惊觉,他与苏子其实一样,有能将人气笑了和逗哭了的本事,可这样两个人,怎么就成了死敌呢,他日,他日若真的见到了,谁死谁活,谁伤谁痛,她都不愿意看到,念及此,她心中顿时一凛,不知自己从何时起,竟如此在意江蓠的生死了。

    熬糖锅子里发出轻微的咕嘟声,丝丝热气打着旋儿从锅里溢了出来,与外头的寒气一接,顿时漫开淡白的薄雾,夜风轻轻悠悠的一拂,转瞬便散尽了。

    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庞隐在热气后头,仿若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只入定般做着手上的活计,他娴熟的搅动着锅里粘稠的糖,熬糖的味道格外香甜,仔细闻下来,甜中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清苦。他的神情平静,每一道刀刻般的皱纹里,都写满了历经风霜后看淡世事的平和与宁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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