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四十九章 骀荡宫-《大照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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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雒皇后欢喜道:“难得你这么细心,我的事,无论大小,都记得这么清爽。走吧,去瞧瞧你的紫薇。”

    窦昭仪转身端了一盘瓜果,然后躬身带着雒皇后来到后院小花园。

    骀荡宫是建章宫里规制仅次于枍诣宫的宫院,后面的小花园颇为精致可观。除了错落有致的盛开着的紫薇外,小花园里还栽植了各色的其他花木。尤其是小花园正中间有一大棚老干虬枝的百年藤萝,甚为壮观,虽然此时已过了盛花期,但那绿叶之间仍有不少怒放的花朵,肥绿瘦紫地措配着,与那些摇曳的紫薇和遍地的夏花遥相呼应,让整个小花园灵气十足。

    窦昭仪引着雒皇后来到骀荡宫后院游廊正中间突出来的一个圆形小房檐下,将瓜果盘放到食桌上,掏出帕子擦拭了几下石凳并铺在石凳上,边扶着雒皇后坐下边说:“娘娘请坐。娘娘身子怕凉,雨天里这石凳还是有些凉。娘娘别嫌弃,暂且坐在妾这方帕子上。”然后自己坐到了旁侧的石凳上。

    雒皇后坐在石凳上,转脸看着满园的浓绿丰艳,听着雨滴打在树叶、花瓣上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发了好一会呆。直到一道闪电闪过、紧接着响了一个离地面很近的雷,雒皇后才惊醒。雒皇后翘起嘴角略笑了一下,眼光柔和地看着窦昭仪,正色道:“你这个院子当真是不错,让我想起了我在雒府时候的花园,想着想着就出神了。哦,咱们说说话。我想啊,这几日,你肯定是纳闷坏了吧,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何会性情大变,是么?”

    窦昭仪深知雒皇后的为人。你若是与雒皇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便说错了,雒皇后也不会怪罪你;你若是与雒皇后支支吾吾、虚与委蛇,你即便说的再有道理,雒皇后的心里也十分反感。窦昭仪明白,雒皇后心里喜欢的是“真正的贴心人”,而不是“唯唯诺诺的奴才”。

    窦昭仪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先认认真真剥了一颗荔枝双手递给雒皇后,然后才顿了下头,说:“娘娘圣明。不瞒娘娘说,这几日,来

    妾这里打探消息的嫔妃们可真是不少。她们都打算从我这里探点话出去,话里话外的,其实都是在打探娘娘的想法。我没有得娘娘的旨意,什么也没敢跟她们说。不怕娘娘生气,妾随侍娘娘二十多年了,自认也是深知娘娘的旨意的了,可这几日,妾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娘娘,这么些年了,您顶住这么大的压力,奉行谨饬之道,强力治理王府,千难万难,总算维护了陛下血脉的纯正。如今,咱们进了宫,陛下的秉性,娘娘是深知的,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不干净的狐媚子会被弄进宫里来。依妾的见识,原以为娘娘肯定会更加谨饬方正的治理宫务,可万万没有想到,娘娘不但没有加紧宫法,怎么反倒还松弛了?娘娘一直没有召见妾,妾也没有敢贸然去觐见娘娘,请娘娘恕罪。”

    雒皇后边听边吃了那颗荔枝,笑笑说:“好甜。”抽出自己的帕子,轻轻擦了下嘴,接着说道,“你能如此坦诚地跟我说这些话,可见咱们姊妹间的情谊是真深。我今天专门到你这里来一趟,也是为了跟你说一说我心里头的话。有些话呢,我也就只能跟你说一说。跟她们说的多了,怕她们到处胡吣。说的深浅也不好把握。说的深了呢,又怕她们妄自猜度、生了异心;说的浅了呢,又没有什么用处。我想来想去啊,还是先跟你说一说。平日里她们都畏我如虎,她们和你呢,却更亲近些。所以,我先跟你说清楚,你先明白了我的心迹,然后再斟酌着告诉她们,这样更妥当一些。不管怎么着吧,这是陛下的千秋大业,咱们可得一块做好了。”

    窦昭仪愣了一下,略微惊讶的问道:“娘娘要说的是什么事?从未见娘娘如此郑重过。”

    雒皇后拍了拍窦昭仪的手,说:“你是个省事的。所以我一直待你如亲姊妹,你待我也真是没说的。这些呢,你心里有数,我心里更有数。这些年,我受的苦,受的难,别个不知道,你是件件都清清楚楚的。你知道我的苦、知道我的难,可是,妹妹啊,你却未必知道陛下的苦和难啊。”

    窦昭仪一头雾水了。在窦昭仪看来,逄图攸就是一个优哉游哉的富家翁,只是莫名其妙继位当了皇帝而已。就连窦昭仪的兄长,窦吉,都时常私下里跟窦昭仪说,陛下一无所长,只是靠着一味仁厚换来的皇位。在窦昭仪看来,这么一位皇帝,除了坐拥江山、安享富贵之外,还会做什么,又能有什么苦和难呢?

    一阵风吹过,雨更大了。小花园里的一切花木都看不清楚了,只有一片模糊的浓绿和星星点点的色彩。雒皇后转过头去,看着小花园里幻彩朦胧的奇特雨景,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妹妹啊。你可知道,陛下此次登基,并未立太子么?”

    窦昭仪点点头说:“妾知道。不过,妾以为,这太子之位,早晚都是咱们嘉荣亲王的。陛下只是碍于迦南郡王是先帝嫡长子又曾经做过太子,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所以要做做样子,挡挡世人的耳目罢了。娘娘切不要为此担忧啊。”

    雒皇后苦笑了一下,说:“妹妹啊。我就知道你会如此去想。连你都这么想,可想而知,其他的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娘娘,难道陛下不是这么想的么?”

    “不是。如果陛下是如此想的,那陛下就不是陛下了,他就只是一个永诚亲王。”

    “娘娘,请娘娘明示。”

    “我猜啊,你们都以为,陛下的仁厚是做出来的。可是你们可知道,陛下之所以能够继位,靠的就是这‘仁厚’二字啊。有的话呢,我猜窦吉肯定也跟你说过的。陛下因为‘仁厚’,才得到了逄氏宗亲和郡王们的拥戴,因此才能平稳继位、登基。否则,陛下越过太子逄稼,以皇弟的身份出乎意料的继位,这是大大超出宗法的,无论如何不能得到逄氏宗亲和郡王们的认可。就算得到了宗亲和郡王们的认可,那朝局也不可能稳定下来。宗亲和郡王们就是认准了陛下是个‘仁厚’之君,因此才衷心拥戴他继位为君的啊。往好听了说,宗亲和郡王们是觉得陛下仁厚,说白了,他们还不就是觉得陛下好操控么?”

    “娘娘……”窦昭仪警惕地四周看了看,示意雒皇后慎言。

    雒皇后拉住窦昭仪的手,眼睛盯着窦昭仪,说:“没事,这里没有什么人。我的秉性他们不是不知,若是偷听,立刻就会打死。你放心就是了。妹妹,这‘仁厚’二字,让陛下得了皇位,可也把陛下给捆绑住了。不管陛下的‘仁厚’是真是假,退一万步说吧,就算陛下的仁厚真的是做作出来的,那陛下也必须还得接着做作下去。否则,宗亲和郡王们一旦联手反了,陛下的皇位可是就难保了。”

    “不会吧,娘娘?!娘娘是不是过虑了?!”

    “过虑?”雒皇后摇摇头,接着说:“妹妹,陛下的皇位,现在看上去坐的稳稳的,那实际上呢,危机四伏啊。第一个,就是那些宗亲们都盯着陛下,陛下但凡有什么不顺着他们的地方,他们就有可能联手反制陛下。光是那个北陵郡王就能搅得天翻地覆。甘兹郡王的孙儿逄循被毒杀身亡一案,期间的牵连甚多,我听雒渊概说,北陵郡王、甘兹郡王、象廷郡王都对陛下颇不满意,北陵郡王更是躲在后面兴风作浪,让陛下四处受敌,陛下深以为苦。第二个,那些在先帝时候做郡守的人,都是先帝的嫡系心腹,对先帝忠贞不二,陛下越过逄稼继位为君,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是决计不会服气的。咱们陛下啊,和隆武大帝文武全才全挂子本事可不一样,咱们陛下可是以饮宴歌舞、醉卧花丛著称的闲散亲王啊。”

    窦昭仪点了点头,说:“不瞒娘娘说,穆儿也曾跟妾说过这些事情。”

    雒皇后自己拿起一颗荔枝,窦昭仪抢着要给她剥,雒皇后摆摆手,道:“我自己来就行。咱们穆儿说什么了?”

    “穆儿说,陛下刚刚继位为君,除了分封出去的皇子郡王,其他郡王和郡守其实都靠不太住,现在是陛下的祸患,以后就是嘉荣亲王继位后的祸患。”

    雒皇后轻轻点头,道:“穆儿很晓事,这个见地也深,真是不枉了陛下和咱们姊妹疼他。所以啊,陛下要提防着那些个郡王,所以才分封儿子出去做郡王,为的还不就是要平衡那些原先的郡王么?陛下还要提防和安抚那些个郡守,所以就仍旧预留逄稼来做太子。只要太子是给逄稼留着的,那些忠于先帝的郡守们,就暂且还不会反。”

    “那陛下为什么还要同意迦南郡王辞去太子之位而去做郡王呢?”

    “妹妹,逄稼对陛下有成见,总是觉得陛下夺了他的皇位,而且总是觉得陛下要害他似的。所以他就屡屡上奏陛下,请辞太子之位,最后竟然以死相逼。其实他哪里知道,陛下最怕的就是这个逄稼出事,如果逄稼出事,那些郡守们立刻就会打出拥戴先帝子嗣继位的旗号,起兵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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