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说话的正是婆罗门大师, 他正在按照暅之的吩咐作着换血前的热身运动, 将腿倒钩在空空空空的肩上,利用腹肌力量作屈体躬。 他把脸憋得涨红,但仍然艰难发声, “昔日元居士还是西河王时,曾生过一场大病, 全身关节疼痛肿胀,几乎丧失了活动能力。 后来他秘密回京,御医也对此束手无策。 但是所幸正赶上佛贤大师云游,过诧西河王府, 他出手竟见奇效,倒别是一番因缘。 元居士主动要求陪太子向佛,也不无如此原因。 所以元居士的药方都是佛贤大师所开,在这兰若寺中,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 暅之仿佛略有所悟。 “祖小亲就莫打哑谜了。 元居士中毒,兹事体大。 元居士伴太子入寺礼佛,如今出了变故,首先需要给魏王一个交代。 即便是寺中道统首座有所嫌疑,弊寺亦不姑息。” 宝念口气郑重。 当然,眼下也容不得他不郑重, 此番不但伤了一位曾经的亲王,更威胁到了“太子”的安全。 这要是处理不好,难免会殃及阖寺祸福,甚至佛家之兴衰。 暅之也明白其中利害, 他心下略作权衡,也觉得仅凭他一个局外之人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还不如将其中机要与众人分说。 虽然凶手可能就在在场诸人之中,却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说不定还能逼得对方露出些马脚。 于是他点点头,指着那缶药渣解释道, “其实方才刺客身上腾起的烟雾只不过是草木灰, 虽然也加了些添料,但也都是些加速吸收的手段。 草木灰本身并没有毒性,只是其性极阴,可以中和压制腹中消食阳火。 寻常人吸入些,却也无妨。 但是西河王有风湿之疾,以雷公藤入药,这本是对症。 不过雷公藤本身便是阴毒,此乃以毒拔毒之法。 寻常腹中阳火健旺之人,略服食些并无大碍。 可是如果有极阴草木灰压制腹火,雷公藤的阴毒就会直接由腹中侵入血脉。 血竭,正是雷公阴毒的典型中毒症状之一。 此时的血液会失去向组织输送阳气的能力。 所以虽然很多人都被那草木灰的烟团笼罩,却只有西河王一人毒发。 这个杀局,是经过精心设计,针对他一人的。 设局的人必然早已知悉西河王身份,而且掌握了其病情及用药情况。” 暅之说倒这里,顿了一顿,然后语气渐转冷厉, “我怀疑,这包草木灰并非是四鹤备在身边的,而是方才有人趁乱放入的。这就是证据。” 暅之从贺赖的尸体上摸出一个鱼泡一样破裂的囊状物,在空中抖了抖,仍有些剩余的草木灰从里面掉出来。 “如果这家伙身上一直装着如此脆弱的鱼泡,在剧斗间早就破裂了,根本等不到西河王争尸。” 听了这番话,众人眼睛齐齐射向了空空空空和婆罗门。 二人也均是一怔,后者几乎从空空空空肩头滑落,倒栽下来。 “现在也别忙着猜测,想来宝念大师日后自会彻查。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空空空空大师拎起尸体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多手杂了。 只是不知道当时空空空空大师为何忽然对冲过来的西河王示警?” 空空空空赶忙自证清白,他唰得一声,将右手握爪,向前伸出。 他平时习惯将手拢在袖中,做慈祥佛笑,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的手掌。 那手掌的皮肤干枯异常,布满了层层老茧,一层层的新旧伤疤将皮肤染成了黄褐相间的颜色。 掌指想来是经常锻炼,厚实粗壮,定是凝练出了无比强横的力量, “贫道所修习的龙爪手,乃是门苦功夫。 这一双手掌,是在热砂,碎石中淬炼出来的, 早晚以草药浸泡,帮助皮肤结茧恢复。 而今龙爪算是已有小成,普通的寒热虫毒,均难侵入这双肉掌。 贫道方才见那贺赖氏死状恐怖,便忖度他是服用了什么毒药, 不过仗着这双龙爪,贫道也没什么忌惮。 但是那元居士未必有此依仗,自然要劝他谨慎些。” 众人见过他的龙爪,对其说辞便也没有过多怀疑。 毕竟他提醒元太兴也是出于好心。 这时煎药小僧也送上了新煎的汤药, 一碗“参茸旺血汤”,一碗“川穹枯草露”。 这两剂汤药一热一寒,人参鹿茸那都是旺血常用药材,川穹夏枯草的药性则正好相反, 那宝念大师也非完全不懂医理,打眼一瞄便已明了。 既然元太兴患的是血竭之症,那自然要服这副“参茸旺血汤”了。 他见暅之正在忙碌于换血准备,便想打个下手,取药喂服,却被后者拦下。 “血竭症患者血液功效降低,只有换血才能保命。 换血宜循序渐进,每次也不能换得太多,否则对授血双方都会造成很大伤害。 此法乃是神医扁鹊长兄秦妙人所创,记于《扁鹊外篇》, (笔者案:《鶡冠子》载,扁鹊另有二兄,自称三人中医术最下,长兄最上。) 传说扁鹊曾以此法为鲁公扈,赵齐婴剜心续命。 只是本篇已经失传,我也只在家师的抄本中见过残卷, 因为从未实践,所以能否奏效,却还存了两分变数。” 暅之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人体内血气大抵相当,就算以芦管贯通,血液也不会由一人体内流向另一人。 所以就需要人为制造势差,使一人血气极旺,一人血气低靡,方有可为。 此刻西河王虽然气血亏虚,仍需压制; 而婆罗门大师以行气益血,还需滋补。 所以那川穹枯草露是给西河王准备的, 参茸旺血汤其实应由婆罗门大师饮用。” 如若不是暅之仔细讲解了这换血法的大抵原理,就凭这前无实例的医疗方法,以及和症状完全相冲的用药,就算暅之顶着华阳弟子的名头,寺中诸僧可能也不敢让他继续治疗了。 不过暅之想来是有赤脚行医的经验,把这个疗法的来历,原理,简要讲述了一遍,寺中诸僧这才听了个将信将疑。 那婆罗门大师刚刚做过剧烈运动,此时一碗大补汤药下肚,马上感觉有些上头,耳鸣眼花,太阳穴涨疼。 好在暅之动作利落,他先将芦管插入元太兴青筋,吸血抽干管中空气, 然后摸准婆罗门的动脉插入,两面血气此时盛衰明显,整根芦管都在随着婆罗门的脉搏轻微翕动,想来引血进行的颇为顺利。 虽然婆罗门大师是在快速失血,但是头部的胀痛感也在逐渐消除,他倒是觉得颇为适宜,以至于暅之觉得血量已够想要掐断的时候,他竟还有些不舍。 元太兴此时仍然没有醒转,但气息却是稳定了许多。 暅之叹道, “西河王虽然症状平缓了些,但显然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怕是无力再负责太子的守卫。 而且,他也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断服那些风湿药物,想来那刮骨剧痛亦会有所反复。 这一身功夫,怕是没个一年半载,无法恢复了。” 宝念面色发青,“太子”护卫的一道重闸就这样轻易被废去,接下来就要由寺众来扛起这个担子。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