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登与崩【二】-《边月满西山》


    第(1/3)页

    “请我们去赴宴!”

    博古楼中汤中松手上拿着狄纬泰送来的请帖,对张学究说道。

    “嗯。”

    张学究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狄纬泰请我们去赴宴!!”

    汤中松提高了声调又说了一遍。

    “嗯。”

    张学究还是这般不冷不热,好似这事儿与他无关。

    “他请我们去赴宴,你却在这里对我敷衍。”

    汤中松看到张学究正在目不转睛的看书,所有的精神似乎都全部投入了其中。

    至于那两声回应,估计是听到了汤中松的声音,胡乱应付了事。

    至于汤中松究竟说了什么,他却是一点也没听清。

    汤中松觉得纳闷。

    以张学究这古灵精怪的老头儿,怎么会有如此投入的事?

    向来都是一副万事不萦于怀的清高样子,唯一在乎过的,就是他那悲惨的徒弟。

    “你是个老王八蛋!”

    汤中松骂道。

    他想,这下你却是再无法装聋作哑了吧。

    “嗯……”

    结果,张学究还是喉间挤出一个字,应付了事。

    汤中松这下才知道张学究是真的被手中的书所吸引的心无旁骛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书。

    但若真是如此好看,为何先前从定西王域来博古楼的路上,都没见到张学究拿出来看过一眼?

    “啪!”

    汤中松走到近前,两掌拖着书的封面与封底,一把给它合了起来。

    “你又发什么疯!”

    张学究不满的说道。

    “《皴经》?这是什么书?”

    汤中松这才看到封面上的书名,但他却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书书关于什么的。

    汤中松的认知范畴博而不精,杂而不渊。

    什么都知道个大概,但却又什么都知道的不真切。

    这也怪他自己读书时不认真,天天变着法儿的只顾着想该如何气走那教书先生。

    他觉得书都是人写的。

    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写出什么。

    着实没有什么大的意思。

    若是看书,还不如去看写书的人。

    琢磨透一个人,可比精通一本书要有趣有用的多。

    不过他这么想倒也没错,毕竟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大部分人都是通过书上的文字,透过纸张,封皮,看到写作之人的内心与精神。

    若是跳开这一环节,直接去看写作人的内心与精神岂不是能学的更多更透?

    所以汤中松当时告诉他老爹,你要让我读书也行,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毕竟这读书人有几分真才实学不能光靠口头功夫,也不能凭借他穿着什么颜色,什么质地的文服。

    汤铭知道这臭儿子的小心思……八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来逃避学业。

    但当下这世道,不识字的人叫做文盲,没文化的人叫做白丁。

    武修只练武,也难免被说一句‘只知逞匹夫之勇。’

    人们敬佩的是像张素那般的文武双全之士。

    可世间哪里有那么多通才全才?

    一个人只能睡一个枕头。

    就像一个屁股若是想同时坐上两把椅子,只会从中间掉下去一样。

    汤中松自认天资过人,他也着实很聪明。

    不过他知道自己成不了张素,更不可能是‘文武双全’的神人。

    他告诉汤铭,教他的人得有真本事。

    什么叫真本事?

    用别人写的书算不得真本事,用自己写的书才算得上是真本事。

    因此,教他的先生一定得用自己写的教材。

    光是这一条,便让他又逍遥自在了一阵。

    毕竟这世间的道理满共就那么多,能写的先贤早就已经写完了。

    所谓的推陈出新,不过是酒瓶装新酒,根本做不得数。

    不过汤铭付的酬劳很高,而且在丁州若是成为丁州州统之子的文道先生,也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能穿上那一身文服固然不错,但若是能把这文服变成白花花的银子,变成田亩豪宅,岂不是更加不错?

    于是乎,在新条件公布之后,仅仅过了月余,丁州各地的所谓“新书”便犹如雪片一般飞来。

    汤中松自然是懒得去一本本看。

    他把这些书全部都退了回去,让这些先生在书中标注好,哪一部分是引用的先贤之说,哪一部分是依据先贤之说的拓展,又有哪一部分是自己的独家原创。

    这一来,自是挡住了很多想要糊弄骗钱的文人。

    不过,本来文化贫瘠的丁州,因为给汤中松寻觅文道师傅一事变得百家争鸣起来,倒是一件阴差阳错的好事!

    最后入选的只有五本书。

    的的确确都是些新鲜东西,肺腑之说。

    但汤中松是何等的心智?

    转转眼珠就能连撒十五个谎。

    而且环环相套,逐步深入,让人根本听不出破绽。

    再夸张的开场白,再失礼的言语,最终他都能给圆回来,找补上。

    不过既然有了书,那这习也是不得不学了。

    但是这五本书着实难分高下。

    就和世间的道理一样,正说反说都对。

    这便让汤中松右钻了一空子。

    他让这五位先生每人试教三个月,这三个月,酬劳照付,待三五十五个月后,依据每位先生的实际表现,最终再定下来由谁长久的教下去。

    这一招也是汤中松的独创,新鲜热辣。

    在此之前,文道上一师可以收多徒,但是从来没有一徒可以拜多师之说。

    不过汤中松对此当然也有他的解释——误人子弟。

    虽然也是拾人牙慧,先贤的剩饭。

    不过他说的是,徒弟拜师是不错,但师傅可以选择徒弟,徒弟也能选择师傅。

    师傅选不好,一拜误终身。

    徒弟选不好,一收名败裂。

    所以两方都得慎重再慎重。

    这一番大道理着实把人绕的云里雾里,好不真切。

    但细想之下也的确是极为可取。

    我想我学好,所以得认真挑选。

    我也不想你先生不好,所以你也得看看我够不够格让你教。

    汤中松好似把自己摆在极为低矮之处,塑造了一个满心求学的,看书忘渴的形象。

    殊不知,他此举只是为了跳过学书直接学人。

    人写的书在他手上,写书的人坐在身边。

    人写书自然不会一五一十的把内心和精神全都一股脑的倒出来。

    就是这遣词造句也还得琢磨一阵不是?

    书面文章和平日里的扯闲篇不一样,光是那些助词虚词之乎者也的就够让人头大了。

    而汤中松的目的,就是看看这人写的书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造作。

    真实到什么地步,造作到什么分寸。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