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但刘睿影知道月笛,晋鹏,以及孙德宇,还有震北王上官旭尧他们都还在店中。 这是他仅存的希望和寄托。 也是此刻他心中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神明。 高仁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刘睿影能感觉都他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是他却没有萧锦侃的本事,算不出来。左肩出伤口的疼痛却也令他的思绪极为卡顿,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来思考。不过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他放任自己,如果不能料敌先机,那死的定然就是他自己。 其实高仁的想法并没有刘睿影认为的那样复杂,难以捉摸。只不过是玩惯了鹞子的人被麻雀啄了眼,都会有些不习惯罢了。高仁虽然没有得到至高阴阳师——太白的传承,但他的身上也有股子异常偏执的劲头。向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而方才却被刘睿影看破了算计,于情于理却是都无法让他咽的下这口气。故而手中继续把完整仅剩的一根算筹,目光时不时地在刘睿影的周身上下游走一圈。 “既然你做事不按常规,不合乎情理,那也就不能怪我说话不算数了!” 高仁说道。 沉默过后又是轻松与欢喜。 很显然他对刘睿影已经有了新的决断。 “从来没有指望过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刘睿影苦笑着说道。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右臂还完好无损,依旧能拿得住剑。纵使他明白高仁方才的言语已经表明他对自己无论是那所谓的“善缘”还是“恩情”都将要一笔勾销,可他还是不会放下手中的剑。 相比于那些个在老板娘店里的人,手中的剑才是最真实的依仗,也是他目前惟一的希望。现在的他丢掉的反而是一切负面的情绪,不管稍后会发生怎样血腥的事情,他都无惧于痛苦和折磨。只要他的手中仍然握着剑,只要他的剑尖在倒下前的一瞬间仍旧是指向了高仁的咽喉,那他就会收获一种凌驾于物质与肉体之上的精神力。 这已然无关他是否是查缉司众人,或是否是个武修。即便只是个店小二,是个卖苦力的伙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也能做到这般。面对敌人战斗到底的心念却是要比最终的输赢更加重要,刘睿影坚信就算自己这次真的死在了高仁的手中,他也会化身为一道梦魇,让高仁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自己而背脊流汗,震颤不止。 剑是兵刃,拿起剑的那一刻就代表着之后的争端与杀戮。只不过现在的刘睿影对这个问题的认知更加的透彻。一开始还会在乎输赢,计较得失,可拼杀对敌的过程中死亡是再说难免的,若是能做到毫不在意,便已经是立于了不败之地。 刚刚的那句话,刘睿影说的云淡风轻,但当它传到高仁的耳中时,却是振聋发聩的力量,竟是让他的脉搏都微微摇晃了数次。刘睿影环顾四周,这个地方说不上美丽也谈不上荒凉。对于一个已经下了决心要战斗到底的人来说,是不会在意自己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 这整座天下本就是一座熔炉,不管是刘睿影还是高仁,都是其中的铁块。要么被火焰熔炼成铁水,按照别人的意志铸造成各式各样的物品,要么就奋力换机,把死亡变成一个归宿,一种享受。只有真正迈过这道心门的人,才有权利去欣赏活着时最后一瞬间的绽放。 当一个人真正的不依托于任何外物,只坚守着自身的信念时,他才是无敌的。 或许有人会说,他的手中还有一柄长剑。 怎么能算作是不依仗外物? 对于剑客来说,剑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精神与灵魂的契合为物,是他本心坚定地象征。 剑客出剑,定然是为了送出一场死亡。 要么是敌死,要么就是自己亡。 对于这一定,向来没有例外,也无人敢于质疑。 他与高仁的这场拼杀,和一次普普通通的狩猎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只不过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在不断的调换。 但一个真正成熟的猎人,是决计不会让自己成为猎物的口粮,即便到最后不敌,他也会出剑挥刀斩向自己。猎人永远不会成为猎物,猎人的最后一个猎物只能是他自己。就是要结束一切,也只能由他的精神,他的意志,和他手中的刀剑来决定。 高仁看着刘睿影平静的双眸,心中莫名有些慌张…… 虽然他手中还有一根算筹,虽然他知道这跟算筹若是出手,刘睿影定然无法防备。 它会像先前的洞穿左肩的那根算筹一样,在刘睿影的咽喉上留下一个骇人的血洞。 相比于肩头来说,咽喉距离心脏总是要近一些,通常一些。 所以咽喉里流出来的血,也要比肩头流出来的更加滚烫。 即便是在仲夏的艳阳中,也会冒着热气。 肉体会倒下,血也会流干,但高仁已经知道自己定然无法忘记刘睿影此刻这般超脱且无我的眼神。 所以他才会慌张。 杀死一个人,换来的或许是数十年难寐的折磨,到底值不值得? 精于算计的高仁自是要好好琢磨一番…… 但刘睿影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最终的结果他已然透彻,此刻他的剑弥漫出一个不可匹敌的大道真意。 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 只是对准高仁的咽喉挺剑直刺而去。 古朴厚重的气息顺着刘睿影的剑锋,迅速的在整个矿场隔壁之上鼓荡着。 “真没想到……这孩子却是有如此之高的潜力!” 震北王上官旭尧在窗前负手而立,面朝着刘睿影与高仁的方向说道。 孙德宇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听闻此言附和着点了点头。 月,彻底落了下去。 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晨曦之光便会从隔壁的尽头升起。 虽是一天中的至暗时刻,但在老板娘客栈中的所有人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刘睿影这一剑流露出的通透、坚定、浩然,竟是能与日月争辉而力压三分。 “如此纯粹的意念,就连我也自愧不如……” 震北王上官旭尧叹了口气说道。 “王爷您人特意让他去巡回高仁,不正是为了考校一番?” 孙德宇说道。 “本来不过是一场好奇……想要看看这位既能让那霍老狗吃瘪,还能引的刘景浩从中都关山万里,隔山跨河的前往博古楼相救的小子究竟有几分本事,没想到这一试探,却是让我都难过起来……”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王爷您有什么可难过的?五王共治的天下,能有个如此出色的后背难道不该是一件幸事吗?” 孙德宇问道。 “当然了!对于现在来说当然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这种庆幸能够维持几年……”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孙德宇没有听到王爷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刘睿影还很是年轻,起码等他与震北王上官旭尧都故去了,刘睿影也才正值壮年。对于前辈老人来说,看着一个出色有潜力的后生能够成为一方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自然是一件能含笑九泉的事,他着实不明白自己的王爷在发愁些什么。不过这样正是为何上官旭尧能当得震北王,他却只是王府一供奉的原因所在。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听懂,可却已然记在了心中,直到许多年后,孙德宇才渐渐明白了王爷这句话中的深意。 “莫要让他死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朝着窗外一指说道。 孙德宇应了一声后正要运起身法拔地而起时,他与震北王上官旭尧却同时看到楼下的大厅中已经赶在他动身之前蹿出了一道白影,朝着刘睿影所在的方位飞掠而去。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着这道白影悠忽不见,便笑了笑,伸手拦住了孙德宇的身子。 “起码这小子不会在我震北王域出什么意外。不过他既然与这一群有了如此深厚的因果,日后可是有让刘景浩头疼的事情……即便他是擎中王也拦不住!”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他的心情在一瞬间就变得极为畅快,甚至还吩咐孙德宇去楼下找老板娘打一壶酒。 刘睿影这一剑虽然看似势不可挡,但到了高仁咽喉近前三寸时,却如同刺入了一片泥沼般,再难以前进分毫。 高仁皱着眉,抬手用算筹断头处的象牙珠子对着剑身轻轻一敲,刘睿影的右臂宛如收到了万钧巨力,整个身子都失去了平衡,朝一遍倒去。 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与表情。 不管是用眼睛看还是用心去感觉,都没有任何的挫败或是怒气。 待稳住了身形之后,刘睿影再度刺出了一剑。 与上一剑没有任何区别。 气势上却还要更加凌然几分。 不过结局却是相同的…… 高仁依旧用他手中又细又短的算筹轻轻一敲,破了刘睿影的剑招。 就这样刘睿影一剑一剑的此处,高仁一下一下的敲开。 两人似是在进行这某种约定好的游戏似的。 不过高仁却敏锐的注意到,刘睿影的剑尖,从最开始距离自己咽喉外三寸而不可进,到现在这距离却是已经骤然缩短至两寸不到! 若是让他继续下去,这剑尖迟早一点点的刺破自己的咽喉。 但高仁却依旧不动声色。 就这么一下下的陪刘睿影玩乐。 终于。 刘睿影的剑尖抵在了高仁咽喉上的柔软。 不过这已是这一剑的尽头…… 虽然抵住了咽喉,但仍旧是无功而返。 高仁松开了眉头,对这刘睿影展演一笑。 手中的算筹却是没有向先前那般敲开刘睿影的剑,而是屈指一弹,径直朝着刘睿影的咽喉袭杀而去。 刘睿影对此全然熟视无睹,他只关心自己的剑尖能否再前进少许。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够重新再出一剑。 唯有运起全身的劲气,孤注一掷,或许才能破了这死局。 可惜的是……好运不会永远只眷顾同一个人。 刘睿影的剑分毫未尽。 而高仁的算筹夹杂的气势已经让刘睿影的咽喉有了一片红印。 他很是安然的接受这最终的结果。 起码他的剑也抵在了高仁的咽喉上。 这已经比他预想的结果不知好上了多少。 “叮……!……!” 一声清脆如风铃版的声音让响彻了整个矿车隔壁,随着风被吹拂了很远才逐渐消逝。 刘睿影感觉到自己身侧传来一阵温热,握剑的右手竟是也有一股剑入皮肉的柔软。 他的目光先是顺着自己的右臂看下去,经过右手,附着剑身不断往前。 刘睿影的剑尖,刺破了高仁的咽喉。 不深。 仅仅入肉两三分。 高仁瞪圆了眼睛,满脸尽是不可思议…… 张着嘴,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之能发出一阵“咯咯”的气声。 鲜血混着许多泡沫不断的从他的嘴里涌出。 这样的场景着实有些瘆人,故而刘睿影移开了视线,想要探寻一番自己身侧那阵温热的来源。 竟是赵茗茗站在离他一剑之遥的地方。 右臂扬起,长剑指天。 刘睿影看到她手中的剑却是已经断了一大半。 剑柄之上,只剩下一掌长的剑身。 方才那一阵清脆,便是赵茗茗的剑涤荡开了高仁的算筹所发出的。 刘睿影也张开了嘴,脑中已经构思好了“谢谢”二字。 可他无论怎么使劲,却是都只能让双唇不停地打颤,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用急着道谢,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赵茗茗放下了右臂,扔了手里的断剑说道。 “你若是死了?还有谁能带我去中都玩?” 平淡而故作镇定的话语从赵茗茗的喉咙里说出,她的心脏也因那一瞬间迸发的剧烈而有些发颤……四肢百骸的每一条经脉都感受到了她深埋在心底里的恐惧和担心。 她不知道为何方才自己会那样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 麻木,此刻她只有深沉的麻木。 连想要看看刘睿影左肩的伤势都没有半分力气……似是都被那麻木禁锢的无法动态,先前那股子豁出去的尽头也毁于一旦。 方才那一寸的刹那,于人的手掌有何分别? 生命流逝,便好似一手中攥紧了泡沫,顷刻间粉碎随风而去,若命真的如此珍贵于珍惜,又为何会这样轻易的散去而不留痕迹? 赵茗茗惧怕这种脆弱…… 它时时刻刻都准备着摧毁她的内心,她的躯体,她的思想。然而却无人能帮助她抵挡。不过,谁又可能强大到足以驱散脆弱?脆弱未驱散之际,却是又平添了些悲凉。不光是她自身的悲凉,亦是她身上所背负的血脉,与种族的悲凉。 这人间给她的感觉,满是黑暗。 空无一物中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乞求着一丝可怜的,施舍的光都看不到……那不曾减少的黑色与厌烦、疲倦一道充斥着她每一寸肌肤。 她是异兽。 异兽,连人都不是。 但赵茗茗却从一个人类身上感受到了炽热与温暖。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