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童童之所以会如此担心,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曾经真的发生过一次——当时,晚来天欲雪,雨下的很大,龙君尘被瓢泼的大雨淋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虽然,龙君尘这个很随意的花花纨绔,自诩名士,有着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心性,但这并不代表鱼童童有,或者说,并不代表鱼童童的父亲有g。鱼童童的父亲看到龙君尘被淋湿成那副模样,先入为主地认为是鱼童童没有照顾好龙君尘,可怜而又无辜的鱼童童,因为龙君尘的懒惰,却是被他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他没有服侍好从那里来的大人。 龙君尘看着鱼童童面露难色,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的动作,他听到鱼童童说的话,也只是躺在懒人椅上,从喉咙管里面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回应鱼童童的话,还是被凉风吹着,椅子上躺着,小酒喝着,一切都太过舒服的原因,他似乎浑然不觉头顶那团盖顶的乌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鱼童童猜测,龙君尘那声语音不详的“嗯”,应该是后者,龙君尘翻了个身,侧躺在懒人椅上,口中喃喃地发出一阵很舒服的呻吟,他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竹椅,节奏很是散乱,没有任何规律,也没有形成任何曲调,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不过听久了,又会觉得那一声声敲击非常和谐,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鱼童童再一次望向头顶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把背上的树枝放了下来,把收好的红叶仔细检查一遍,确定不会被雨水淋到。 ?鱼童童怯生生地走到龙君尘的旁边,靠着大树席地坐下,抱着双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似乎只要有一滴雨水落下来他就会马上带着龙君尘逃离这里。 鱼童童不敢打扰龙君尘休息,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他既然答应了父亲要把他照顾好,那就一定要做到,他不是怕挨板子,他是怕龙君尘又一次淋雨。 而且,鱼童童不得不承认,待在龙君尘的旁边,会给他一种非常心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点像,家?!回家的感觉,甚至,比待在自己家里还要多几分亲近,因为龙君尘,似乎,是他的同类。 龙君尘半眯着眼睛,敲椅子的声音时而如同骤雨,时而清婉如和风,时而干涩,时而深沉,鱼童童不知道该怎样用言语形容,只是觉得,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的心越来越静。 山风轻拂水面,阳光渐被拂淡,夜色越来越浓,那盖顶的乌云却是很争气地忍住了哭泣,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就这么默默地飘走了,天空,万里无云,星星,探出了脑袋。 ?龙君尘打了个哈欠,似乎是睡醒了,终于睁开了眼睛,平静地望向湖面。夜风消失无踪,水面一片平静,就像镜子。看着水面上那张脸,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张脸很美,被烈火灼烧之后,褪去了原本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稚嫩,也褪去了凡尘的烟火,变得飘然,变得朦胧。 星光落在这张脸上,落在水面上,光线微动,让这张脸多了些如梦似幻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着自己的这张脸,认真地打量着自己从龙血岩浆后重生的样子,现在,他透过如镜子一般的湖面看到这张脸时,他才明白为何初到山村那天,村民们为何会有那种反应,随后又那般坚定地认为他是从那个地方来的人。 不说关于血脉威压这种常人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冲他这张脸,这张脱尘俊逸的脸,没人会相信,他是一个普通人,至少,在一个偏远的乡村里面,没人会觉得这家伙是过来旅游野炊的。 龙君尘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太陌生了,只是眉宇间依然透着那股坏坏的气息还是没变,他想起了那个叫司徒玲灵的女孩,不知道,当他们再次重逢的时候,那个俏皮的小姑娘还能否认出自己,也许,她已经嫁人了呢?也许,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呢?也许..... 夜风再起,拂散了水面上那张完美的脸,也拂散了他心里的想法。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龙君尘哀哀地叹了口气,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把伤养好,这样才能重新回归到龙行者,去找那些追杀自己的人复仇,去证明给自己的父亲龙陵天看看自己的本事,去完成和司徒玲灵许诺下的约定,自己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么还能在这里有闲工夫悲天悯人呢?! 龙君尘沉默着收回了目光,重新将身子平躺在懒人椅上,他干咳了两声,想要喝水,非常口渴,似乎是睡久了,但发现水壶在椅前,需要再次坐起来,于是他看了一旁自娱自乐的鱼童童一眼。 鱼童童,虽然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血脉之力,但是,论其心性,终究还是个屁大点的小孩子,此时的他,正蹲在树底,百无聊赖地胡乱扫视着,时而发现一条青虫,便会拿着草根去逗跳青虫玩,这不禁让龙君尘想起了曾经余忆童稚时里面的那个小孩,那个把癞蛤蟆形容成排山倒海的小孩。 鱼童童将青虫拨弄开,还想要仔细把玩一下,忽然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眼光,抬起头来,发现龙君尘正盯着自己,龙君尘冲着鱼童童和煦一笑,然后又对着一旁的水壶努了努嘴,这才知道他的君尘哥为何有闲心来看自己,为何睁开眼朝这边望,原来还是因为口渴了,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竹椅前,提起水壶,递到龙君尘的面前。 龙君尘微微颔首,算是谢过了鱼童童,他喝了碗水,不再吭声,再次闭上眼睛,摇晃着懒人椅。 鱼童童望着天空,估摸着父母已经把饭做好了,但是龙君尘既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也不可能撇下龙君尘自己一个人走,索性,他就在懒人椅的边上蹲了下来,百无聊赖的他用手撑着下颌,看着龙君尘的脸发呆,想着之前看到那副场景,微微有些愣神,想着那张在烈火下绝美的俊俏容颜,心生感慨。 忽然,龙君尘一下子从懒人椅上坐了起来,拍了拍手,眼眉之中带着笑意,鱼童童觉得龙君尘的目光有些“不怀好意”,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柔弱着声音问道:“君,君尘哥,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龙君尘望向夜空里的星辰,从懒人椅上站了起来,牵起了鱼童童的手,浅浅一笑,“今后,你叫我,老师就好了。” “老,老师?”鱼童童一阵讷讷,脚踝上的龙纹,却隐隐散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龙君尘眯起了眼睛,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面一段话他非常喜欢: 终有一天,你会跨过静谧无声的洗墨江,离开群山环抱的旧桃源,来到无边阴霾的夜空之下。 你会目睹无数不可攀爬之山相继倾覆,不可逾越之海干涸成田。 你要记得,你的命运悬在刀尖上,而刀尖须得永远向前。 愿你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 给读者的话: 致敬《有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