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不去了-《王国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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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洛佛清醒过来,羞愧地低头:
“我很抱歉,殿下。”
“我刚刚不该……我不该跟那个警戒官动手的。”
“至于莉莉安和廷克……他们不知道您的身份,请多包涵。”
泰尔斯细细地盯着他,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一开始像所有人一样,以为莉莉安女士是你的情人。”
哥洛佛浑身一僵。
泰尔斯叹了口气,把椅子挪到他身前。
“所以,关于那位女士,你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哥洛佛艰难抬头,怔怔地注视着王子。
泰尔斯看了看四周,尽力平缓自己的语气:
“放心,这里只有我和你。”
房间里的气氛冰冻了几秒。
哥洛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嘴巴,僵硬了脸色。
“若你不想说,”泰尔斯不免失望,但他依旧露出理解的笑容,站起身来:
“也没关系。”
他走向门口:
“把衣服穿好吧,我去外边儿等你,是时候回去了。”
但就在此时。
“姐姐。”
哥洛佛嘶哑而痛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莉莉安,她是我的……亲姐姐。”
泰尔斯的眼神一凝。
他慢慢地回转过头。
“还有廷克,”只见哥洛佛紧闭双眼:
“他们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姐。”
泰尔斯睁大眼眶。
“他们?你?”
王子疑惑不已:
“但是,但是你是哥洛佛家……”
“我说过,殿下,”哥洛佛睁开眼睛,满面疲惫:“我曾经是血瓶帮的乞儿。”
“那是真的。”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直到泰尔斯松开门把手,坐回到哥洛佛前面。
“我懂了。”
王子尽力平静而温和地看着他:
“同一个母亲?”
哥洛佛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
泰尔斯没有催促他,只是等他慢慢想通。
“我母亲,她是个……她做的是皮肉生意,”哥洛佛沙哑开口,带着几丝秘密终于公开的释然:
“她有过很多客人,生了七个孩子——或者更多,我记不清,有些夭折了。”
泰尔斯没有说话,只是小心认真地聆听着。
“而我的父亲。”
哥洛佛深吸一口气:
“他是个活在家族盛名的阴影之下,平庸无能,郁郁不得志的纨绔子弟。”
僵尸的表情重新变得无波无澜:
“或者用祖父的话来说,‘一个废物’。”
哥洛佛的父亲,和祖父。
泰尔斯默默地道。
“所以有一天,他来到红坊街寻欢,遇到了我母亲。”
“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买春,”哥洛佛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留下了一个妓女所出的卑贱杂种。”
卑贱杂种。
泰尔斯皱起眉头。
“从懂事开始,我就活在这条街上了,”哥洛佛幽幽地道:“女人和脂粉气,客人和铜臭味,叫床和呻吟,冻饿和病痛——那就是我的童年。”
“莉莉安是我们之中最大的孩子,很小就学着带领我们混迹巷道,闯荡街头,模仿大人们的样子,努力过活。”
混迹巷道,闯荡街头。
模仿着大人的样子,努力过活。
泰尔斯听着他的话,自己也渐渐恍惚了起来。
“直到一个粗鲁的豪客,把母亲掐死在床上。”
哥洛佛的样子冷静得可怕:
“自那以后,莉莉安就代替了母亲的角色,出卖一切,倾尽所有,带着我们这些孩子,带着弟弟妹妹们,挣扎着活下去,饥一顿,饱一顿,苦一天,捱一天。”
挣扎着活下去。
泰尔斯不自觉地捏紧拳头。
“当我们大家的时候,‘我们血脉相连,理应互相帮助’,莉莉安就会这么教训我们。”
“当她游荡在街头上,一次又一次被不同的男人带走,再揣着可怜的铜板和食物回来,有时候还带着伤痛,”哥洛佛的眼里现出痛苦之色,身上的绷带再次显出红色:
“‘我们是兄弟姐妹,这才是最重要的’她总是这么说,笑着,也哭着。”
泰尔斯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的灯火。
“那些日子不好过,”哥洛佛顿了一会儿,“癞痢、鼻涕虫——我们的两个弟妹都死于伤寒。佛恩在一次失败的偷窃中被抓住,被抬回来之后,他没能熬过去。”
死于伤寒……
偷窃被抓住……
没能熬过去……
泰尔斯听见,自己胸膛里的搏动越来越快。
“直到莱雅嬷嬷收留了我们,”哥洛佛幽幽地看向四周的陈设:“在这里。”
“莱雅会所。”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莱雅嬷嬷,她是个好人?”王子努力用参与话题来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我不会这么说。”
哥洛佛摇摇头:
“能在街头上讨生活的,没有好人。”
“那时候大家还不叫她嬷嬷,这里也不叫莱雅会所,嬷嬷自己容色艳丽,手段高超,更与血瓶帮关系深厚,接连傍上了好几个血瓶帮的干部。”
“她是在为自己打算,看上了莉莉安的容貌和坚韧。”
“至于我们几个,都只是附加的。”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那时候起,就成为了血瓶帮的乞儿。”
泰尔斯眼神飘忽,仿佛看见一片破败不堪的房屋,里头蹲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
“莉莉安被嬷嬷带走,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但血瓶帮里,管理乞儿的人是个玩飞刀的前马戏团小丑,脾气古怪,生性多疑,还喜欢疯笑着拿我们练飞刀的准头。”
“到最后,我们兄弟姐妹,只剩下莉莉安、廷克,我,以及最小的特托。”
泰尔斯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抬起了左手,按住胸前衣下的那个烧疤。
“如果一切正常发展,我会像这条街上出生的大多数孤儿们一样,要么进入血瓶帮做跑腿当打手,要么自己半途出走,想方设法做个学徒或者农人,自谋出路。”
说到这里,哥洛佛的语气一颤:
“直到那一天。”
泰尔斯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天,那个管乞儿的小丑,他疯笑着把我、廷克还有特托赶到一起,交给了一些穿得整整齐齐却不苟言笑的人,莉莉安也在随后被送来。”
“我们被带到了落日神殿,每个人都被取了血样。”
泰尔斯微微一颤。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那一天”。
黎明、血与灯火。
哥洛佛恍惚道:“他们送我们去了一栋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吃上了我们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最漂亮的房子。
最好吃的食物。
泰尔斯的眼神也渐渐涣散。
直到哥洛佛的语气一紧:
“直到他们推门而入。”
“带走了我。”
僵尸的话语里藏着无边的愤恨:
“只有……我。”
“我想要带兄弟姐妹一起走,但是那些人不许,只是恭恭敬敬却不容置疑地将我送上马车。”
“直到我意识到,我走之后,他们要对剩下的人做什么——你知道,他们都是雇佣者,干老了这类任务,比如事后灭口。”
泰尔斯低下头,闭上眼睛。
“我用上了在街头学到的一切手段,挣脱束缚跳下马车,”
哥洛佛努力地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刚刚拦下某个对手的全力一击:
“当我冲回去……”
“廷克疯狂挣扎,莉莉安在痛苦哭喊,特托只剩抽搐。”
僵尸咬紧牙齿:
“我想要做什么。”
“可是他们人太多了,太强壮了。”
“我……那时的我,太弱了。”
那时的我……
太弱了。
泰尔斯发现,自己放在桌子下的手臂,正在止不住地发颤。
他的记忆仿佛回到那一夜,重新看见奎德糟红的鼻子,看见孩子们惊恐哭泣的脸庞。
“就在那时,一位年老却威严的骑士赶到了,他和他手下的人拔出长剑,救下了廷克和莉莉安。”
哥洛佛痛苦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特托,我们的小弟弟……他太小了,当绳子套上他的脖颈,他无法呼吸,更无法反抗。”
“太迟了。”
太迟了。
泰尔斯静静地坐在原位。
“那位老骑士蹲下来,摩挲着我的手背向我道歉,告诉我这都是意外,而他是我的祖父,与我血脉同源,是御封的骑士,哥洛佛家的主人,以及王室卫队的守望人,”
“而他认为,无论多难堪,多耻辱,哥洛佛家的血统都不能流落街头。”
谈起祖父,哥洛佛露出无比矛盾的眼神:
“祖父很欣赏我对血缘同胞的忠诚与情谊,‘此情此义千金不换’他这么说。”
“而他可以保护甚至资助我的兄弟姐妹,只要我能把同样的忠诚和情谊,交付给我——真正的兄弟。”
泰尔斯抬起眼神:
“真正的……兄弟?”
哥洛佛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我父亲去世了。而洛萨诺——我的异母兄长——得了伤寒,他们不知道他能否熬过去。”
“身为王党中坚的哥洛佛家族,需要一个备用的直系继承人。”
僵尸呆呆地道。
“从那天起,我就改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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