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季风-《钢铁火药和施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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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营地先是向西南迁徙,然后转头向北。
赫德人使用月历,纪年法与诸共和国不同。
温特斯只好自行估算日期,他记得辎重队从双桥大营开拔是1月12日。
一路西行,跨越界河、穿越无人区,抵达冥河大营当是1月30日。
那晚,天空飘下雪花。
在那之前,他只是一名被临时征召的驻镇官,领着一小队民兵,在帕拉图境内做一些转运物资的辛苦活。
从那之后,他的世界就像被疯马拖拽的大车,一路向着悬崖狂奔。
历经波折,辎重队2月24日抵达边黎大营。十二天之后,边黎城破。
次日,他作为先头部队踏上撤退之路,3月29日再次见到冥河。
他一天一天地回忆着,大致确定自己在额儿伦的毡帐内醒来是4月16日。
到现在又过了七天,那就是4月23日。
“我已经离家如此之久了吗?”温特斯恍然如隔世。
四月,海蓝已经热得很。
路上的男男女女早就换上漂亮的轻薄单衣,只有上了年纪的人还裹着冬装。
码头到处都是光着膀子的搬运工,大小商船在海湾集结,等待季风如期降临。
圣主升天节也快来了,那是海蓝最重要的节日。
在那一天,人人都会盛装打扮,跟随“执政官金船”前往圣尼古拉岛。
等待他们的是捧着圣水、盐和橄榄枝的祭司。
祈祷词雷打不动:“哦,主啊!请赐福于我们,赐福于所有海上之人,让大海永远平静安宁。”
接下来是盛大的庆祝和游行。
圣主升天节之所以重要,因它代表新一年航海季节的开始。
短暂的狂欢之后,海蓝人便将驶向无垠的大海。或是带回财富,或是就此消失。
温特斯的思绪已经飘散到大海之畔。
他呆呆地开口:“额儿伦?”
“嗯?”额儿伦正在做刺绣活。
“春天来了。”
“是呀,一天比一天暖和,风也开始往西吹。”额儿伦笑着抬起头,柳叶眼弯弯:“老人说,该把牲灵都带到高地上去了。”
“给我找把小刀来吧。”
“好呀。”额儿伦手上运针不停:“你想要一把什么样的?”
“最普通那种就好。”温特斯撑着坐起:“请再给我带一点树枝。”
他现在已经知道,对于未出嫁的赫德女性而言,佩刀是重要的“信物”。
男方下聘礼,女方回佩刀,所以不能随便拿未婚女子的佩刀。
额儿伦很快为温特斯带来一柄巴掌大的小刀。
刀的钢口很好,刀身和刀柄一体锻造;没有格,刀柄用皮绳一圈一圈缠着;整体风格朴实无华,是牧民生活的可靠工具,温特斯很满意。
木匠活得用专门刻刀,但是温特斯并不打算雕像刻花。
他拿起一段树枝,慢慢剥掉表皮、截断、削尖。
通过这种方式,他一点点活动着僵硬的手臂肌肉。
“你是在削木签?”额儿伦有些不解:“是要织毛衣吗?”
“就是活动活动胳膊。”
额儿伦哄着温特斯:“在毡帐里削,木屑会弄到毯子上的。那我扶着你到外面去好不好?坐一会,晒晒太阳。”
温特斯不愿意离开帐篷,也不愿意在营地里露脸,但是他不会拒绝额儿伦。
“好。”
温特斯的腿伤已经消肿,但距离去掉固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额儿伦扶着他走到毡帐外,搬来一口木箱,让他坐在帐门口;又拿来毯子,给他盖在腿上。
又是一天的跋涉,今天在一片稀疏针叶林里宿营。
夕阳穿过枝叶,投下斑斑点点的光。
小狮子提着一条鹿腿走了过来,打趣道:“光看脖子以下,还以为你是炉火旁的老头子。”
温特斯默默削着木头。
“你这是要做烤肉的木串子?”小狮子也十分好奇。
他盯着温特斯手上的小刀,眨了眨眼。
温特斯点了点头,继续削木头。
“你呀,少说几句话。”额儿伦从帐篷里走出来,拿着羊毛针织薄毯给温特斯披在肩上,又从小狮子手里接过鹿腿:“让赫斯塔斯安安静静晒会太阳。”
“唉,好好好。”小狮子咂了咂嘴。
他蹲坐在温特斯身旁,看白色的木芯被小刀一点点削尖,问:“战利品分回来了。你那套盔甲,你还想要吗?”
温特斯摇了摇头。
“找到你的时候,你怀里还有一包地图。那个你还想要吗?”
温特斯放下木签,想了想,说:“那是我一位长辈的物品,请还给我吧。”
“没问题。”小狮子毫不犹豫地答应。
两人又陷入沉默,只能听到小刀削木头的声音。
小狮子干脆坐在地上,望着远处,漫不经心地说:“我哥回来了,还没合营,到时候我领他来见你。”
温特斯不置可否。
“你休息罢。”小狮子起身:“我走啦。”
这些日子里,小狮子时常会来找温特斯聊天。
只是温特斯愈发沉默,甚至还没有刚苏醒那段时间活泼,唯有与额儿伦在一起时才有一些话。
从姐姐和温特斯那里离开之后,小狮子没有返回自己的毡帐。他牵出马,带着护卫朝东边驰去。
他翻过山坡,沿着溪水奔行,抵达数公里外的另一座营地。
温特斯和额儿伦所在的营地体量很小,不是真正的赤河部“老营”。里面大多是边黎幸存的老弱妇孺,以及少量伤员。
而小狮子来到的这座营地只有成年男子,披甲佩刀的岗哨随处可见。
还有少量挂着弓、佩着箭筒的精悍侍卫,是为“箭筒士”。
路上的人见到小狮子纷纷致礼,或是直呼“小狮子”,或是恭敬地唤他“灶主”。
除了赤河部部众之外,营地后方另有近千被绳索、铁链捆成串的男人。
这些男人穿的不是赫德袍子,而是带着血迹的帕拉图军服!
他们是俘虏……也是奴隶。
周围的赫德人像喂猪一样,把食物扔向他们。俘虏们发疯般争抢,甚至为此大打出手。
一个中年俘虏刚抓起带着泥土和枯草的麦饼,就被另一名瘦弱俘虏抢走。
瘦弱俘虏不顾其他人拳脚相加,拼命把麦饼往嘴里塞。
另一边有人在惨叫:“我的手!”
是其他人顾不得区分手指还是麦饼,一口咬了下去,带着血吞掉。
围观的赫德人哈哈大笑,丢出更多麦饼。
俘虏们羞耻吗?
羞耻。
但他们实在是太饿了,饿到绝望。
十几天以来,他们日复一日跋涉,每天只能得到很少的食物,都是像喂猪一样投食。
不抢就饿死。
那种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叩问他们:尊严值几个钱?羞耻是什么?
赫德人俘获军官的数量很少,都被单独关押。
不仅是军官,就连军士也已经从俘虏之中剥离出来。
失去了主心骨,又被刻意地摧残,他们的意志已然彻底崩溃。
一阵诱人的香味飘进俘虏们的鼻腔,所有人都不禁停下动作。
赫德人把香喷喷的烤羊抬到他们面前。
俘虏们扑向烤羊,转眼被手脚上的铁链绳索拽倒,又被闪着寒芒的长矛逼退。
赫德人又推出几个蓬头垢面的帕拉图人。
一名身材壮硕的青翎羽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瘦小通译。
瘦小通译怯生生地翻译:“火燧首领说,这几个奴隶想要逃跑,要受惩罚。”
通译也是俘虏,但因为能说两种语言,他的境遇远比其他人好得多。
青翎羽冷声呵斥,瘦小通译又大声喊了一遍。
青翎羽还是不满意,瘦小通译又哭着吼了一遍。
青翎羽一挥手,身旁的箭筒士抬出火盆。
他们用烧得发红的铁锥从逃跑俘虏锁骨下穿过,像给牛穿鼻环一样,把铁环穿在逃跑俘虏的锁骨上。
俘虏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空气中飘散着一种焦糊的肉香味。
“火燧首领说,再逃跑的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会直接杀掉。”瘦小通译声嘶力竭大喊:“火燧首领还说,荒原大得没有边际,无论你们跑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俘虏们垂下头,有几个人盯着通译,眼里满是仇恨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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