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婢-《祸国·归程》


    第(2/3)页

    怜怜不满地叫道:“为什么!不是我去上菜么?”

    “等你学会把胸藏好再说。”张婶冷冷道,“快去,别磨蹭。”

    绿衣婢女柳絮得意地看了怜怜一眼,提着菜篮就走。秋姜无奈,只好跟上。

    从厨房到露华轩,有一条弯弯曲曲景观秀美的曲廊,秋姜打量四周,思忖着薛采的那些暗卫们是否藏匿此中,还有没有机会可以逃走。最后绝望地发现,不行,走不了。

    这条曲廊,不过百丈距离,但两侧起码埋伏了十二名暗卫。奇怪,平日里薛采就算在府,也没这么多护卫的啊,难道是因为风小雅来的缘故,故而增加人手了?

    秋姜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谨慎。

    出了这条曲廊,就是露华轩了。

    轩前一片花海。

    风柔月明,映得这些蓬勃盛开的花朵也显得格外娇俏可爱。露华轩经过了彻底打扫,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轩外。

    秋姜心中一悸。她的视线落在马车车轮上方的白色图腾上——那是一只仙鹤,正在懒洋洋的梳翎,姿态慵懒,显得温柔宁静。

    两名男仆哼哧哼哧地把长案从花厅里抬出来,放到马车旁的地上。

    柳絮睁大眼睛,莫名其妙:“这、这是做什么?”

    一名男仆匆匆过来道:“相爷说,今儿的晚宴就摆院子里。”

    “在院子里用饭?”

    “嗯。客人还没到齐,你们两个等等再上菜。”说罢,又匆匆回去搬榻了。

    柳絮回头看秋姜,秋姜低着头,长长的刘海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副旁人勿扰的模样。柳絮本想找她商量的,但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就算了。

    这时一阵环佩声叮铃咚隆由远而近。

    柳絮回头,见一个衣服花得晃眼的男子,摇着扇子,一路笑着走过来。沿途的风景,明媚的阳光,都不及他抢眼。

    “花子大人!”柳絮上前两步,躬身行礼。秋姜见状,跟在她身后也行礼。

    来人正是百言堂的第八子。

    百言堂是天子的智囊团,现直接听命于皇后,虽无正式官职,却可参议国事,故而人人敬畏。他们本是七人,分别以衣服的颜色称呼,花子加入后,就成了最特殊的第八人。

    因为,他是由薛采直接举荐的。

    也是八子里唯一一个住在宫里头的。

    更是她们最熟悉的一个。

    薛相的客人很少,花子算是难得的常客。

    花子看见柳絮,眉儿一扬,眼儿一眯,轻佻味做了个十足十,再用一种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道:“柳絮姐姐,好久不见了呀,越来越美貌呢。”

    柳絮绯红了脸:“大人千万莫再这样叫我,羞煞小婢了。”

    花子吸了吸鼻子:“好香。篮子里是什么?”

    秋姜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花子已从她手中取走了食篮,隔着盖子闻了一闻,眯起眼睛道:“唔,我来猜猜……清蒸鲈鱼、红梅羊方、八宝酒蒸鸭,还有、还有……”

    柳絮抿唇笑道:“还有一样,若大人能全猜出来,就算大人厉害!”

    “真是小看我啊。”花子直起腰,眼睛扑闪扑闪,炫亮夺目中自有一股子勾人的风情。

    ——秋姜觉得此人很假。

    比如他明明声线清朗却故意嗲声嗲气说话;

    比如他明明是周正的英俊小生长相,却老翘个兰花指做妖媚状;

    再比如此刻,他明明半点真心都没有,却跟婢女肆意调笑,搞得她们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意乱神迷。

    被他那闪啊闪的眼神迷倒的,眼前就有一个。

    不过——

    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秋姜垂下睫毛,继续当摆设。

    结果,花子眼波一转,却飘到了她身上:“最后一道菜,就跟她有关了。”

    秋姜下意识皱了下眉。

    柳絮娇笑道:“怎么说?”

    花子忽然靠近秋姜,轻佻地在她耳边道:“好香。”

    秋姜不动。而柳絮已经有些变色了。

    花子伸手在秋姜耳后那么一弹,指上突然跳出一朵素菊,而他把花拈到鼻尖嗅了嗅,道:“春兰秋菊,果是世间至香。”

    柳絮松了口气,娇嗔道:“大人还没猜最后一道菜是什么呢。”

    “我猜了呀。”花子笑眯眯道,“最后一道,就是菊。鲍鱼菊汁。对不对?”

    “对!对!大人好灵的鼻子。这么多味道混在一起,还能分辨得出来。”柳絮拍手。

    花子凑到秋姜面前不走:“听说你叫阿秋?姓秋,还是名秋?”

    秋姜额头冒出了薄薄的汗,瘦骨嶙峋的手,也紧紧绞在一起。

    柳絮横拦过来,挡在她面前道:“大人您就别逗她了。这是我们府新来的,不懂事,没见过什么世面。”

    “是么?”花子又将秋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呵呵转身走了。

    他一走,秋姜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柳絮瞪了她一眼,“呆头呆脑,一点眼力都没有的。把菜篮给我,你回去拿新的吧!”

    秋姜一听,如释重负,忙把菜篮给她,转身刚要走人,花子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那个秋天,你过来。”

    装作没有听见吧!秋姜往前走了一步。

    “喂,叫你呢!秋菊花——”

    没有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不叫什么秋菊花!秋姜又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

    花子眼珠一转,唤道:“那位行如风的姑娘,停步。”

    秋姜止步,无奈地握了下拳头,松开,然后转身,低头走回去。

    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走到花子和马车面前。

    在此过程中,她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马车车门并没有开,里面的人,也没有探头出来看。

    花子随手丢过一串铜钱。

    “我问了你们相爷,果然没有备酒。无酒的宴席还叫宴席吗?快,去给爷买两壶好酒来!”

    秋姜忙将铜钱揣入怀中,转身离开,就像有头老虎在身后追她一般。

    花子这才回头对紧闭的车门道:“你们两个就准备这样一直坐车上不下来了么?”

    “当然不。”薛采的声音冷冷从车中传出。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两名车夫下马走到车旁,各自从车壁上解开几个铁扣,然后用力做了个对拉。

    咔咔咔咔。

    原本密不透风钉得死死的两侧车壁被卸了下来。

    两名车夫再在车壁上一折,半面车壁折下来,稳稳当当落地,变成了临时撑板,将另一半车壁架住。如此一来,等于马车两边凭空搭出了两张桌子,车里的人不用下车就可以直接用饭了。

    花子看得叹为观止,感慨道:“早就听说你是天下第一大懒人,没想到你竟懒得如此霸气,如此威武,如此高水准啊!”

    马车车厢,因为没了两侧车壁的缘故,变成了一个徒有顶棚的框框,框内两人对坐,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对比鲜明。

    身穿白衣的小人是薛采。

    铺着纯黑色丝毡的软榻中间,摆着一张小几,几上一壶新茶初沸。而薛采,就提起了那壶茶,倒在一旁杯中。

    玉白如脂的羊首提粱壶,在薛采手中,灿灿生光,壶里的茶更是色碧如春,倒入同为玉石雕刻的岁寒三友纹杯中,上面的兰花也仿佛跟着开放了一般。

    花子眼前一亮:“好壶,好杯!快,也给我一杯尝尝。”刚要上前,薛采凉凉看他一眼,道:“你不是要喝酒么?”

    “酒要喝,茶也要品。”花子伸手去抢。眼看指尖就要碰到杯柄,杯子却突然沿着小几滑出一尺,稳稳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那人道:“酒是你的,茶是我的。”说完笑了一笑。

    那人笔直地跪坐在软榻上,黑丝软榻与他的长发几乎融为一体,可他的衣服却是那么白,浅近于白的一种蓝色,跟他的皮肤一样,素白中,隐隐透着蓝,给人一种很不健康的病弱感。

    他的身形十分端正,也许过于端正了,但他的表情却是放松的、惬意的,笑得温吞和绵软。

    花子细细打量着这个人,然后问薛采:“就是他么?”

    “嗯。”

    花子啧啧感慨道:“我生平见过的美男子很多,能比得上我的,只你一个。”

    “噗!”一旁的柳絮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然后连忙捂唇,羞红了脸。

    那人不以为意,淡淡道:“多谢三皇子夸奖。”

    柳絮还在纳闷,什么三皇子?那不是花子大人么?薛采就已转头吩咐道:“柳絮,去看看酒买回来了没。”

    “是。”纵然心中万般好奇,但柳絮知道,这是相爷要跟贵客们议事了,连忙躬身退下。

    而等她一离开,花子的表情就变了,收了笑,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人:“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不远千里地来璧国!”

    男子微微一笑:“你猜。”

    “燕王死了?”

    薛采咳嗽了一下。

    花子睨着他:“干嘛,你不也是这么盼着的么?”

    薛采冷冷道:“我没有。”

    “少来,如果燕王此时驾崩,皇后就能发动战争、趁火打劫,以战养国,既解国穷,又转内乱,一举两得,是天大的好事啊!”

    风小雅道:“真可惜,让你们失望了。燕王身体强壮,连伤风咳嗽都没有,恐怕你们还得等个七八十年。”

    花子睁大眼睛:“不是他,那就是你爹死了?”

    薛采连咳嗽都懒得咳嗽了。

    风小雅沉默了一下,答道:“家父确实大前年去世了。”

    “节哀……那是为了什么?”花子很是不解,“像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国君死了父亲死了那样的大事,又是什么急迫的理由,让你不远千里地来找薛采?”

    “其实……”男子缓缓开口,每说一句话,都似乎要想一下,“见薛相其次,我此番来,主要是见你。”

    “见我?”花子受宠若惊。

    “嗯。”男子点点头,望着他,缓缓道,“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什么?”

    “我想要程国。”

    花子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他挖了挖耳朵,把头转向薛采:“我听错了吗?好像听见了很了不得的一句话。”

    “你没有听错。”薛采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来,“风小雅想要程国。”

    风小雅凝眸一笑,对花子道:“所以,我来征求你的意见,程国的……前三皇子。”

    ***

    花子不是花子。

    在他成为花子前,他是一位皇子。

    唯方四国的程国的三皇子——颐非。

    两年前在皇权的争斗中输给了自己的妹妹颐殊,从此潜逃出国,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地待在璧国,做了皇后姜沉鱼的小小幕僚。

    颐殊至今还在四处派人抓他。

    所以,他的身份在璧国,是绝对的机密,也是烫手的山芋。

    薛采留下了这个山芋,慢慢炖着,以备不时之需。

    颐非自己心中也很清楚,璧国收留他的目的十分不单纯,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天天、一月月地留下来。

    一待就是两年。

    而如今,有个人竟然跑来说,他想要程国。

    如果此人是别人,颐非肯定认为他疯了,但因为这个人是风小雅,又有薛采坐在身旁,顿时让他意识到,有一盘很大的棋开下。而他,幸运也不幸地成了其中的一枚棋子。

    颐非定定地看了风小雅半天,然后笑了。

    笑得又是嘲讽又是刁钻:“你想怎么要?程国的百姓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也容不得一个异国人当自己的君王。除非……你娶颐殊,做程国的王夫。”

    “嗯。”

    颐非啪地栽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满脸震惊:“你说什么?”

    薛采将一封信笺递给他。

    缎布包裹、绣有银蛇纹理的精美信笺,一看即知来自程国的皇宫,是国书的象征。颐非打开信笺,里面只有三句话——

    “程王适龄,择偶而嫁。举国之财,与君共享。九月初九,归元宫中,诚邀鴜鷜公子来程一叙。”

    颐非皱眉,好半天才抬起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风小雅,道:“妹夫啊,你想我怎么帮你啊?”

    他本意调侃,风小雅却一本正经道:“候选者共有八人,其中,程国五大氏族各占一人,燕国是我,宜国是胡九仙……”

    “等等!”颐非打断他,“胡九仙?就是那个天下首富么?”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