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其实,谭铃音真的仅仅是在往屋顶上爬。她并非要跳下去,当然,她要做的事情,比跳房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大堂是整个县衙最高的建筑,谭铃音一个弱女子,不会武功,又懒于锻炼身体,这会儿架着长梯子吭哧吭哧地爬着,蜗牛一般,唐天远看着都替她累。 嗯,县令大人也在场。 众人本来是打算劝说谭师爷的,不过看到县令大人在,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事该由县令大人做主,至少得看看他说什么。于是大家纷纷闭了嘴,默默地看着谭师爷。 气氛沉闷中透着那么一丝诡异。 眼看着谭铃音将要爬到屋顶,唐天远终于开口了,“谭铃音,你到底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虚伪!谭铃音不理会他。 唐天远又假惺惺地说道:“有什么话都好说,你先下来好不好?” “好啊。”谭铃音答道,她以为他终于大发慈悲不玩儿了。 “你敢下来吗?”唐天远问道。 谭铃音从他平淡的声音中感受到一丝威胁。她一惊,脚跟着打滑,身体晃了一下。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谭铃音站稳,咬牙道:“我不敢,我还是上去吧。” 唐天远背着手,满意地看着她爬到屋顶上。 谭铃音站在屋顶上,夕阳的红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及腰的发丝被晚风吹得扬起,像是一团墨云。衣袍鼓动,裙带翻飞,更衬得她身姿曼妙,清丽脱俗。 人一站在高处,旁人不得不仰视,很容易就使她的形象高大伟岸了。谭铃音平时没个正形,这会儿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底下众人仰头看着她,竟都有些肃然。 唐天远挑了挑眉。他发觉这谭铃音也有其可爱之处,比如仗义,比如……嗯,挺漂亮的。 人群后头突然挤过来一个人,气急败坏地想要冲上前。唐天远眼疾手快,一把按住那人肩膀,压低声音道:“少安勿躁,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此人正是谭清辰。他方才正在吃饭,听说自家姐姐出事,放下饭碗便跑过来。远远地看到站在屋顶上的果真是他姐姐,谭清辰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只想快快上房救人。 谭清辰听到唐天远的解释,明显不信,想要挣开他。 就在这时,屋顶上的谭铃音气沉丹田,一声怒吼,“唐飞龙,我喜欢你!” 人群静默了一下,接着沸腾起来。谭师爷向县令大人表白了?!这是要闹哪样啊! 有人觉得谭师爷够潇洒,有人觉得这样做伤风败俗,但所有人都承认,她的胆子够肥! 香瓜红着脸在地上呸了一口,低声道:“不要脸!” 不要脸的谭铃音又高声喊了一句,“唐飞龙,我喜欢你!” 这回人们分出一大半的注意力转向县令大人。那些眼神的成分很复杂,有羡慕嫉妒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一些大有深意的。 谭清辰沉下脸,目光凶狠地看着唐天远。 唐天远顶着“唐飞龙”这个名字久了,便有些入戏。明明谭铃音喊的是“唐飞龙”,他却实实在在觉得她就是在当面和他表白——虽然实际也是,总之……毫无违和感。 “唐飞龙,我喜欢你!”谭铃音喊出第三句。 唐天远的心脏又像是架在秋千上,重重荡了一下,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像是曾几何时经历过。只不过这一次那感觉更加强烈且持久,心脏荡上去,落下来,荡上去,落下来,终于,越跳越快。 唐天远本来开这个玩笑,就是为了看谭铃音的笑话。在他看来,谭铃音丢了人,他就该很高兴。但现在这场面搞得,他心中有些奇怪的感受,虽摸不清头绪,总之这感受和高兴沾不上边。 而且谭铃音这样怒吼着,虽然丢人丢大发了,但也把他扯进来了。周围人的目光齐齐向他聚拢,像是一块块透明的方砖,堆在一起把他压在下面,压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唐天远发现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儿。 事已至此,谭铃音倒是看得开,她此刻心无旁骛地走剧本,说出最后一句话:“唐飞龙,你喜欢我吗?” 等那浑蛋回答完“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就可以下去了。谭铃音动了一下脚,为下梯子做准备。 可惜他却迟迟没有回答。 谭铃音很生气,她吼了四句话,嗓子都要裂了,一个字也没有错。现在只需要他补一句打脸的话,他竟然都做不到。这人不会怯场了吧?真没出息! 有那么一瞬间,唐天远以为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谭铃音暗恋他,向他表白,期待得到他的回应。 他要做什么呢?拒绝她、羞辱她? 他做不到。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知道是假的,却非要把它当作真的。神智在真假与虚实之间摇摆恍惚,使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很久之后,某个把他推进深坑的无良皇帝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你所相信的,正是你所期待的。 现在,谭铃音瞪大眼睛看着底下那没用县令不怎么清楚的身影,她提示他:“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想让我死了这条心,是不是?” 围观群众纷纷感叹,这人也太有觉悟了。 唐天远有些挫败感,仰头说道:“你先下来。” 谭铃音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没有上演众人臆想中的寻死觅活,她干脆利落地走到一旁,顺着梯子往下爬。 谭清辰连忙跑到梯子下面,帮她扶着梯子。 唐天远也不知不觉走过去,“你小心一些。”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谭铃音便不小心了。之所以上山容易下山难,就是因为下山的时候腿软,谭铃音小腿微微抖着,一个不小心,成了失足少女。 “哎哟哟!”她惊叫着,从梯子上跌下来。 唐天远连忙张开手臂去接她,眼看着谭铃音要坠入他的怀抱,却突然有一双手横插过来。 谭清辰抱着自家姐姐,警惕地看着唐天远。 谭铃音从清辰的怀里跳下来,夸张地拍了拍胸口,惊魂甫定。 谭清辰冷着脸,拉着姐姐快步走开。他脚步飞快,谭铃音的腿不如他的长,被他拉着,几乎是在飞奔。 谭铃音还惦记着自己的伟大牺牲,远远地对县令大人说道:“唐飞龙,言而无信的是乌龟!” 那你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乌龟了,唐天远心想。他指挥人把梯子搬走,围观的众人见无戏可看,也就纷纷离去。不一会儿,大堂又恢复了之前的庄严肃静。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边谭清辰一口气把谭铃音拉回古堂书舍,他皱眉看着她,想要听她的解释。 谭铃音连忙把事情说清楚了,又骂了骂那可耻的唐飞龙,泄愤。 谭清辰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继而又拉长了脸:那也不能随便爬房子,危险! “知道了知道了,啰唆,”谭铃音摆摆手,“有没有饭吃,饿死了!” 饭菜都还温着,不用热。两姐弟用了晚饭,坐着喝茶聊天。谭铃音看到糖糖走进来,小肚子吃得溜圆,走路都有些吃力了。 她指着它说道:“跑了这大半日,原来在这里猫着。” 谭清辰笑着把糖糖抱起来,摸着它的头。 谭铃音整天被那浑蛋县令在耳边念叨“这不是狗这不是狗这不是狗”,于是也就有点怀疑了。她问道:“清辰,糖糖有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谭清辰没办法描述,于是铺开纸给她画了张画。 一只似猫似狗的脸,长着满脸大麻子。谭铃音觉得清辰一定是在逗她。 孙员外在本县最好的酒楼里宴请了唐天远,同时受邀的还有周县丞、齐员外及其子齐瑞,另外从花楼里找来几个姑娘作陪。孙员外知道县令大人是读书人,不爱那些庸脂俗粉,因此找的都是清秀佳人。可惜不管多清秀,那也是风月场上作惯的人,自带一种风尘媚态。她们看到县令大人这样斯文俊秀的人物,也难免意动,故意说着暗语打趣他。 唐天远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但总之不是什么好话。他从来都不爱跟妓女们打交道,这会儿为了眼前局面着想,也只得忍着吃了几杯敬酒。 周正道觉得这小县令还挺会装模作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员外看着气氛差不多了,便问及齐瑞今年的乡试准备得如何。 齐员外答道:“犬子不才,中了秀才已经不错,人的命天注定,这次能不能得个功名,尽人事听天命吧。” 几人便道他谦逊,又顺带着开始恭维县令大人,毕竟他是在座诸人里头学问最高的。 孙员外趁机向齐员外示好,对唐天远说道:“大人是天子门生,年少有为,齐公子倘若能得大人指点一二,今年的秋试定能高枕无忧了。” 唐天远本是个考霸,当初乡试就是京城的解元,后来殿试得第三名,也并不在于学问高低,而多半是因为他的脸能胜任“探花”一名,皇帝陛下就愉快地如此决定了。现在,唐天远本来是不介意提点齐瑞一二的,可是一看到齐瑞手中那把“唐天远亲题”的折扇,他就没什么心思了。于是说了几句漂亮但不实用的教导。 孙员外这才说到正题,“齐公子如今出息了,齐员外往后只等着享清福吧!” 齐员外忙道:“哪里,儿女都是债。” 孙员外点头,抬起袖子擦着眼角,哽咽道:“说的是呢,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那不成器的儿子多少,叫他这辈子来如此作害我家。” 众人连忙宽慰他。 唐天远冷眼看齐员外父子,他们的表情有些勉强,似乎并非真心与孙家和好。他更加肯定,这齐氏父子是受了孙员外的胁迫。 “孙员外放宽些心,令郎之案并非没有转机。”唐天远说道。 孙员外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问道:“真的?”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我们今天只喝酒,不谈公事。” 孙员外自然知道现在不是谈事的场合,不过有了县令大人那一句话,他也就真的放下心来。 宴会的气氛又轻松起来。众人推杯换盏,言谈热络。一个坐在唐天远身边的姑娘喝得杏眼蒙眬,一只酥手按着唐天远的肩头,另一手端着酒杯往他唇边送。 唐天远很想把她掀翻在地。当然,忍了。他接过酒杯放在桌上,偏开肩,躲开她的手。 那姑娘便捂着心口娇声道:“大人如此不解风情,莫不是嫌弃奴家了?” 雅间外,谭铃音听着里面的谈话声,气得咬牙切齿,爪子在门上挠啊挠。幸好她指甲不长,未挠出太大的声响。 谭铃音觉得自己很可能被里头那浑蛋县令骗了。这花天酒地的,怎么看都像是干坏事的前奏。她耳朵贴着门缝,想听清里面唐天远会如何跟这些风尘女子勾搭,可惜他惜字如金,未发一言,只有一些旁的人跟着乱起哄。 谭铃音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光线变暗了,她有些奇怪,一扭头,发现眼前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那男人也在听里头的动静。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谭铃音惊得连忙跳开,“你你你……你谁呀?” “嘘——”那人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概是因为此人身上有种凛冽的气势,使她有些敬畏,因此谭铃音果然闭了口,连呼吸都变轻了。 那人便转脸正对着门,突然抬脚。 嘭! 谭铃音:“……”谁能告诉她这样的噤声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门被十足的脚力撞得大开,里头的人受了惊吓,丢了筷子失了盏,室内乒乒乓乓的清脆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几个姑娘有抱脑袋的,有往男人怀里扎的。 唐天远本来还挺淡定,直到他旁边那个姑娘一头扎进他怀里。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