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接风┃且慢!各位留步!-《定海浮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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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因“本心”这二字,解释起来相当复杂,孟子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其中“舍生取义”之举,是为本心,但陈星所言,明显这一词的涵盖范围,较之儒学之中还要更广一筹。

    “本心何解?”又有人说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开始谈它了?周而复始,绕来绕去,如何……”

    “非也。”陈星说,“明辨是非之心,有不受外物所挫之坚,不被私欲所蔽之清,自由不受羁缚,独行不受左右的天真性情……”

    说到这里时,陈星无意中一瞥项述,发现项述始终注视着他,两人目光稍一触碰,便都不自然地别开,陈星差点就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嗯,所以嘛,如此种种,一时无法细表,各位都在书中读过,我就不赘述了。要说清楚所谓‘本心’一词很难,但这个词,我想大伙儿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本心’是什么,也即是本心使然。”

    “那么问题来了,”谢玄说,“失去本心者,就不能算是人了么?”

    “当然了。”陈星笑道,眼角余光发现项述还在看他,只得假装看不见,“我们斥责他人‘与禽兽无异’或‘你不是人’,应当也不是一句玩笑话罢?”

    一名王家弟子说道:“小儿未获开蒙,便不能算是人么?这么说来,我是不服的。”

    陈星反问道:“谁说小儿无本心?‘天真无邪’一说何解?本心犹如心中明灯,该有的自然是有的。”

    “世逢乱局,”又有人道,“常有易子而食、认贼作父者,你能说他们不是人么?我看不过是有人性本善,有人性本恶罢了。”

    陈星又道:“性本恶者,想来不待我开口,早就被各位开除人籍了罢。”

    “失其本心,后弃恶为善者又如何?”另一名谢家弟子问道。

    陈星:“若你们能原谅此人,当然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重新加入人籍了。这才是所谓的‘约定俗成’嘛,对不对?这就是用‘本心’来定义‘人’的方式。”

    “所以呢,本心也即人之凭证,隔着大老远就能认出来。我的这位述律空兄弟,向来是非分明,舍生取义,从未杀过无辜之人,更未与汉人为敌。胡人之中有为满足一腔残忍之欲、滥杀无辜者,亦有心怀天下、救国救民之人。否则,他又怎么会跟着我,来到建康,受你们的冷嘲热讽,讨这没趣呢?”

    陈星绕了这么一个大弯,终于回到了正题上,笑着看项述。这时项述终于不避让了,神情却变得稍微有点复杂。

    众人对项述的敌意已被冲淡了不少,又被陈星东拉西扯,绕晕了头,当即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见局面尴尬良久,最后还是主人谢安咳了声,打破了这沉寂。

    “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谢安说,“不如就……改日再谈?”

    “好的,好的。”大伙儿都擦了把汗,眼看陈星气定神闲,给他一张案几一把折扇,指不定能谈到明天早上,只好借坡下驴,趁着主人谢客,纷纷离开。

    陈星赶紧朝谢安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收场了,否则待会儿客人们出了门,回过神来又进门拉着他说个没完可招架不住。

    谢安也朝陈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跟他来书房。陈星看了眼项述,项述神色如常,陈星本来期待着他夸奖几句自己,只见项述依旧是那一脸冷淡的表情,于是悻悻问道:“怎么样?”

    “被你说得犯困。”项述答道。

    陈星:“……”

    书房中。

    谢安现出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盯着陈星看,不片刻便在书房里宽衣解带,把袍子除了,玉佩解下扔到一旁,只穿单衣,脱了鞋袜,朝书房榻上一坐,提起壶对着嘴就开始喝。

    “清谈清谈,”谢安随口道,“成天就知道清谈,一帮子废物!”

    陈星:“……”

    “愣着做什么?”谢安见陈星与项述站在书房里,便道,“坐啊!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烤头猪送上来?”

    陈星:“那个……呃……没给您添麻烦吧?谢尚书?”

    “现在是中书监了。”谢安叫苦道,“小师弟,你当真也不是省油的灯,罢了,不提这事。情况如何?这可有时间好好说说了。”

    陈星一手扶额,说:“谢大人,呃,我仔细回忆了一番,你我好像真不是同门。”

    谢安起身道:“上回我去华山,拜百里大侠为师后,回来就做足了准备,你看,这些年里,我四处寻访,终于天道酬勤——”

    说着,谢安回身,将书房里的书架朝侧旁一推,哗啦啦现出一个大暗格内的架子,架中全是宝刀宝剑、瓶子坛子、玉佩戒指,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陈星看到那一幕差点晕过去。

    项述皱眉道:“这是什么?”

    谢安认真道:“此乃百里师父嘱咐我后,我为驱魔大业而穷毕生之力,搜罗得来的法宝。”

    陈星:“……………………”

    谢安示意陈星,说:“师弟,你不妨品鉴品鉴?”

    陈星:“你……你让我冷静下。”

    项述走到暗格架子前,拿起一把手戟,看了眼。

    陈星道:“你早说嘛!搞这么多读书人还喝茶清谈什么的,把我折腾一顿,就不能带到书房好好说话吗?”

    谢安无奈道:“你不知道,如今建康城中士族子弟趋炎附势,不先为你接下风,谁知你名头?你看,今天这么一折腾,过得几天,陛下铁定要召见你,名头这不就自动传出去了?”

    “谢大人!”外头有人通传道,“王大人来了。”

    谢安火速把袍子往身上一罩,拉上柜子,一整仪容,恢复了先前模样,说:“进来罢。”

    来人却是王羲之,谢安于是礼貌一笑,点头,说:“正与我小师弟秉灯闲话。”

    王羲之拿着一封书柬,笑道:“过得几日就是寒食了,届时想请天驰小兄弟,并谢兄往南屏山踏青。写了封帖子,念及遣人送来终究失礼,不如再亲自叨扰一番,以彰诚意。”

    “好,好。”谢安笑道。

    陈星忙送别王羲之,关上书房门,谢安又脱袍子,朝榻上一坐,问:“刚才说到哪儿?”

    项述:“你这人前人后,两个模样,累不累?”

    “累!”谢安语重心长道,“没办法,满朝文武百官,只知风花雪月、涂脂抹粉,你让我怎么办?”

    陈星:“不至于吧!”

    谢安抬手一指北边:“苻坚要打过长江了,眼下人人自危,你说呢?”

    “没那么快,”陈星说,“他忙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呢……只是谢师兄,你……”

    陈星上下打量谢安,也在一旁坐下,解释道:“是这样的……”

    陈星朝谢安转述了在长安、敕勒川两地所发生的事情的经过,谢安沉默不语,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叹道:“如此场面,我竟不得见!”

    “幸亏你不得见好吗!”陈星抓狂道,“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建康,就完蛋了!”

    谢安想来想去,最后仿佛下了决心,说:“留在建康,终究不是权宜之计,收到师弟你传书的那天,我就在考虑,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我这就辞了官,随你……”

    “停!”陈星马上道,“想也别想!师兄,你已经超过四十岁了!我不知道当初师父是怎么和你说的,我就先不说你这身体能不能打得过妖怪,关键现在万法归寂,也不可能再训练出驱魔师了!”

    谢安严肃道:“能不能让师兄看看你的心灯?”

    项述对谢安彻底无语,陈星只得祭起心灯,谢安顿时怔怔看着陈星的手,握着他的手腕。

    “谢大人!”外头又有管家通传道,“来了客人,想拜访……”

    陈星收心灯,谢安马上整理仪容,开门道:“哪一位?”

    管家看了眼陈星,再压低了声音,朝谢安小声说话。

    谢安和蔼地说:“没有钱,请他回去。”

    “我再看看?”谢安待管家走后,又朝陈星迫切地说。

    陈星面无表情,再次祭起心灯,随便谢安端详。

    “这就是法力,”谢安惊叹道,“这就是能移山填海、偷天换日的法术!”

    “我也想移山填海、偷天换日来着。”陈星说,“你倒是告诉我,师兄,除了半夜起床找水喝,这心灯还能有别的作用么?”

    “一定有。”谢安说,“这当真是人间奇迹!”

    “够了啊!”陈星说,“要么你来救人间于水火,去剿灭蚩尤吧!这驱魔师我还不想当呢!怎么你就这么想……”

    谢安拉着陈星,让他看自己的一架子藏品,说:“你先慢慢看清楚,为兄搜集的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假以时日,咱俩慢慢地研究。”

    陈星对着满架子的藏书与饰品,大多是毫无作用的古董,却也有一两件看上去像是法宝,只辨不出年代。

    忽然他发现了一卷竹简,正是长安镜中世界里,驱魔司中缺失的竹简,捆扎方式一模一样。

    陈星展开竹简,见左侧第一列上书八字:驱魔斩妖,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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