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缘-《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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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渐鸿站在窗格外,沉默地看着段岭,一身风尘仆仆,身穿麻衣,干得起皮的嘴唇微微发抖。

    “他是我儿。”李渐鸿说。

    “是,殿下。”郎俊侠答道,继而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生辰纸,双手恭敬呈予李渐鸿。

    李渐鸿没有接,甚至没有看生辰纸一眼,郎俊侠低声说:“当年王妃沿玉璧关南下,回到段家,已有身孕,上梓沦陷,王妃不敢言明小殿下身份,生时难产……唯一保住的,便只有这孩子。”

    李渐鸿□□着的手腕上满是刀痕,耳下更有一道伤疤,数年前踏上逃亡之路,在南陈刺客大举追杀下,孑然一人,吃尽常人不能受之苦,更恐怕连累了这唯一的儿子,不敢贸然北上。

    他养好伤后,在鲜卑人的神山,郎俊侠的故乡中销声匿迹,再进入高丽,混进客商队中,前往西羌,直到确认南陈朝廷中人都以为他死了,方从西羌国辗转到上京。

    这一路足足花了他太长的时间,最后仅剩那一点虚无缥缈的信念支撑着他。来到与郎俊侠约定之处,他不敢举步,不敢相信,甚至不敢去猜测等候着他的是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什么都没有,一旦叩响那一扇门,他便将迎来那彻底的、永恒的孤独命运。

    所幸老天待他不薄,仍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前路上,给他留了一盏灯。

    在这苍茫的生死之河中,为他留了一条船。

    那盏灯虽昏暗飘摇,却照亮了他的整个生命。

    看见段岭的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某种救赎。

    他的双目犹如一泓秋水,全身散发出无形的威势,此时双目中却带着温柔之色。

    “我儿的眉眼是他娘的眉眼。”李渐鸿说,“唇长得像我父皇,是我李家的唇。”

    “是,殿下。”郎俊侠答道。

    李渐鸿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的段岭,五年里段岭长大了不少,嘴唇温润,轮廓很好看,鼻梁高挺,与李渐鸿如出一辙。

    “今年十三岁。”郎俊侠双手依旧捧着纸,说,“十二月初六的生辰。”

    “是,不错,正是那年二月。”李渐鸿喃喃道,“小婉离我回南方去。”

    “属下无能。”郎俊侠道,“一错再错,既没有保护好王妃,亦未能接应殿下。那夜属下前往胡昌寻找殿下,却被武独阻截……”

    “不。”李渐鸿一字一句道,“郎俊侠,你犯的错,从此一笔勾销。”

    段岭转了个身,阳光照在他仍充满稚气的脸上,李渐鸿不禁朝前走了一步,险些撞上窗格。

    他看着段岭,仿佛烈日万丈下沙漠的旅人筋疲力尽,在那弥留之际发现远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绿洲——

    ——既充满渴望又畏惧不前,生怕他只是咫尺天涯尽头,风烟滚滚的一座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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