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唐凛的尾音在客厅里消散,或许只一两秒时间,可对于定在那里的范佩阳,却漫长得恍若过了一个世纪。 唐凛的反应不对。 被叫住的一瞬间,无数猜测、推断就一齐涌进了范佩阳的大脑。又或者说,它们原本就蛰伏在那里,只等一个契机,这些理性的,非理性的,科学的,荒唐的,严谨的,疯狂的种种曾被范佩阳预设过的灾难后果,便倾巢而出。 为了按住这些,范佩阳几乎倾尽全力。 终于,他静默着转过身来。 先前那些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兴奋、期待、热切,都从他眼底退去,只剩唐凛的身影,孤零零映在那双漆黑眼眸里。 “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反问唐凛。心里的翻天覆地,没在声音里泄露一丝。 四目相对,唐凛忽然慌了一下。有那么短暂一刹,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可最终,他还是对范佩阳摇了头:“我真的不明白。” 范佩阳微微低头,眯起眼睛,这是他在审视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找出唐凛的变化,想用这个唐凛和从前的唐凛作对比,来锁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性格。 在许愿屋外苏醒时,明明茫然疑惑却还不忘调侃他拙劣的谎言,是唐凛。 得知他用一个愿望换了他健康,真诚给与自己拥抱和道谢,是唐凛。 人前笑眯眯,只有面对自己时才露出冷然的真性情,还是唐凛。 但从前的唐凛不会推开自己。 如果文具没有让他的性格发生任何变化,唯一剩下的可能就只有,记忆。 “你准备在那里站到天亮吗?”唐凛和他对视得太久,眼睛都酸了。 范佩阳总算迈步,朝他走来。 唐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大病初愈,禁不住三番两次被扑。 意外的是,范佩阳临到跟前,脚下一转,坐回了原本的对面。 “我问,你答。” 唐凛正襟危坐:“好。” 范佩阳:“你记得这里吗?” 唐凛:“当然,这里是你的别墅,而你买这里的理由,只是因为它离我们公司近。” “我们公司?”范佩阳语调微微上扬,抓住重点。 “你我合伙创业的,不然该怎么叫。还是说……”唐凛故意打量他,“趁我生病,你把资产转移了?” 范佩阳没理会玩笑,只片刻不放松地盯着他:“的确是我们一起组建的公司,所以你也是总裁。” “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升职了。”唐凛蹙眉,语气冷淡下来,“范佩阳,你如果再继续这种挖坑式提问,我不玩了。” “你都记得?” “我当然都记得,”唐凛不知道范佩阳究竟想证明什么,“我是脑袋里长了东西,但我人没傻,你现在问我两年前的财务报表,我一样能倒背如流。” 范佩阳:“你是最好的财务总监。” 唐凛:“客观事实。” 范佩阳:“我的财务总监。” 唐凛:“……” 这话在逻辑上没问题,可让范佩阳一说,就哪里怪怪的。 夜色深了,月光照不进来,因为灯光太亮,亮得有些晃眼,有些晕眩。 范佩阳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人知道他的心里正在高速运转分析,从被唐凛叫住开始,到现在,一刻未停。 唐凛记得公司,记得职位,记得生病,甚至记得他们是一起创业过来的。所以没失忆?可如果都记得,为什么…… “你记得这里吗?”他忽然再度开口。 唐凛莫名其妙:“你这个问题问过了。” “我是说,”范佩阳顿了下,“这里的装修。” 唐凛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你确定要聊这个?” 范佩阳不动如山,再明显不过的坚持姿态。 “好的。”唐凛从善如流,环顾客厅一圈,视线像个没感情的杀手,“不管说过多少次,我都很愿意再说一遍,你的品味糟糕透了……” 范佩阳:“当年装修,我问过你意见。” 唐凛:“是的,然后你在我给了你复古欧式、美式乡村、新中式、地中海等无数风格建议之后,选了极简性冷淡风。” 明明被揶揄,范佩阳却一扫阴霾,连声音里都有了不易察觉的波动:“之后呢,别墅装修好之后,你是第一个来参观的,你当时和我说了什么?” 唐凛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任何印象深刻的:“抱歉,这个真忘了。” 范佩阳怔住,刚刚的期待才冒头,就落空得猝不及防。 当时的唐凛说:范佩阳,你成功打消了我对同居的向往。 他没刻意记,都记住了,唐凛那样细心的人,却忘了。 “但我记得那个,”察觉到了范佩阳的低落,唐凛下意识想弥补,抬起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绿植,“那个是我送的,送的时候还没开花。” 那是一盆鹤望兰,立在落地窗前,已长得高大繁茂,簇拥着的叶片上方,三朵姿态奇异的花,明亮的橙色带一点紫,像三只振翅欲飞的小鸟儿。 “你把它养得不错。”思来想去,唐凛又补了一句干巴巴的表扬。 范佩阳:“你送它过来的时候,也说过话。” 唐凛:“……” 范佩阳:“忘了?” 唐凛:“我从来不知道,你记忆力这么好。” 范佩阳:“是你的记忆力变差了。” 当时的唐凛说:范总,它可比我娇气多了,你千万别把它养死。 他问:如果死了呢? 得到的回答是:那我就不要你了。 他没给唐凛不要他的机会,鹤望兰开得越来越好,可是送花的人都忘了。 不用再做什么可笑的问答游戏,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唐凛记得一切,独独忘了和他们感情相关的。 范佩阳想不通。 他手里的治愈性文具,还有<[幻]大病初愈>、<[幻]华佗在世>,可他不要初愈,他要痊愈,他也不能百分百相信华佗,因为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疾症,所以他才最终选了<[幻]完好如初>。 任何文具都可能产生预料外的效果,这个心理准备他有,甚至是唐凛的所有记忆都退回到生病之前,他都觉得可以解释得通,可那个文具就像一把手术刀,只精准摘掉了所有与他和唐凛感情关联的细节碎片,为什么? “如果你没问题了……”唐凛淡淡出声,“能换我问一个吗?” 范佩阳回过神,对上唐凛冷清的眼:“你想问你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唐凛说:“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那些。” 范佩阳笑一下,笑意还没到眼睛,就散了:“不算大问题,你只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唐凛:“什么关系?” 范佩阳:“能让我刚刚一系列行为合理化的关系。” 唐凛的眉头深深锁起。他很少这样,通常再不高兴或者再困扰的事情,也只会让他轻轻蹙眉,可现在,他控制不住了。范佩阳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他无法淡定。 如果是别人把他压进沙发里,被拒之后还要告诉他,他们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关系,不管是谁,只要不是范佩阳,他都能让对方后悔认识他。 偏偏就是范佩阳。 这是他在从前就可以过命的朋友,何况几小时前,对方还用一个愿望,换他新生。 “证据,”唐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说我们是这样的关系,证据呢?” 范佩阳不解思索起身,走出客厅。 再回来,他的手上已经多了许多东西——西装、衬衫、睡衣、拖鞋、洗漱用品等等。 衣服是唐凛的尺码,拖鞋是唐凛最爱的设计师原创,洗漱用品看不出归属,但都一式两份,足以证明范佩阳这里有一名常住、或者随时会来住宿的人口。 “都是我的。”唐凛没疑问,直接认领。 “够了吗?” “什么?” “证据。” 唐凛抿紧嘴唇,良久,无可奈何叹口气:“这些,只能证明我经常住在这里,事实上在你买这里之前,我也经常在你原来的家里过夜,谁让你的房子总是比我好。”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