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去一个没人的地方住上几十年。你可欢喜?】 娄玉笙轻声地“说”着他的打算,一时间连正在扒结界的苏音都忘了。 他全神凝注于识海,那五色烟云中的木笔,在此刻远比现世的一切都重要。 【你在那里可以尽兴画你想画的物事,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拦着你了。你可以画云海、大雪和落雨的树林,可以画悬崖上的秋花、停在竹枝上的寒鹊……你想画什么都好,只要你高兴,我便欢喜。】 娄玉笙向着识海中的木笔允诺。 一如从前的无数次。 每一次,他皆是这样允诺着,答应带它去看最美的风景,答应它总有一天会让它纵情肆意地挥毫作画。 然而,那划过天际的流光,却还是在瞬间息变成了一道道紫黑色的雾气,那支古拙的画笔,亦在他传念之后,尽数没入了浓稠的雾气中。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木笔并未如从前那般,以自身浩瀚纯净的辉光,强抑住那越来越浓的紫黑色雾气。 它任由自己沉沦了进去,犹如在身在泥沼而放弃了挣扎。 娄玉笙惊恐地看着黑雾缭绕的天与海。 天空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黑暗,狂风怒号、巨浪滔天,大块乌云压向五色海面,曾经斑斓的海水早便被那黑雾染透,表面浅浅的一层华美,终是被内里的污浊吞噬。 青、黄、赤、白四色,自海面上徐徐褪去,识海的天空是黑的,而下方的海面,也只剩下了一种颜色——黑。 那黑并非从前那种端重泛着光华的玄色,而是散发出腐尸与劣制颜料刺鼻味道秽黑,令人闻之欲呕。 这还是我的识海么? 娄玉笙呆呆地看着这天与海,一颗心如坠冰窟。 即便在他受伤最重、气若游丝之时,他的识海亦从不曾变得如此面目可憎,让人一眼都不愿多看。 “我不乐意。” 意识海的内外,两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惊醒了失神的娄玉笙。 那道清脆干净的女子声线,自是现实中的苏音在说话;而另一道声音或者说是意念,却是来自于他的神魂深处。 相较于苏音的语声,识海中传来的那一道神念,才更让娄玉笙骇异。 它不乐意?! 娄玉笙本就惨白的脸上,泛出一层死人般的灰色,握着流光笔的手竟自颤抖了起来。 【为……为何?】 他问。 以神念而非声音,向着识海中的那支不再剔透的画笔,发出了难以置信的一问。 为何? 为何不愿? 千百年来朝夕相伴,为何偏要在这紧要关头,说出这绝情绝义的二字? 他不解。 他真的不明白 识海只有一片静默,木笔仿佛已然陷进那片浓雾的深处,再难与他有一念神交。 阴森的海面上,浊黑的浪头卷起怨魂的哭嚎、生灵的哀泣,卷起千百年来的那无休无止的挣扎、痛楚、疲惫、纠结与懊悔,扑天盖地将他淹没。 娄玉笙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了一个雪中独行的男子。 那是他。 许久许久之前的他。 亦是即将身死道消的他。 那时的他,已经老得眉毛都白了。 娄玉笙陌生地看着那个年老的自己,像在看一个不干的人。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那迟暮男子的身上。 他走得那样慢、那样艰难,身子佝偻着,费力地扶着拐杖,担在肩上的白雪仿佛有千斤重,每走几步,他便要停下来喘息好一会儿。 想起来了。 他已经想起来了。 娄玉笙张大眼睛,以俯瞰的视角,怔怔地望着雪地里苍老的自己。 那个即将老死的娄玉笙,喘起气来像在拉风箱,在雪地里苦苦跋涉。 他的确还记得那天。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