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探望-《凤倾天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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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对自己更好,加倍珍惜享受现在的生活,那才对得起世涛。

    才能让他高兴,而值得。

    吃完饭她又等了一会,把龙朝赶了出去,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背着一个大包,坦然翻入了罪囚营的院子。

    罪囚营因为和精兵营相邻,所以是没有守夜的士兵的,也没人打他们的主意——他们是不上战场的,要么被赦免出去做个普通士兵,要么在此地被折磨至死,当然出去的很少,不过传说里,早年有一个人出去做到了将军,因此这便成为支撑罪囚营的人熬下去的唯一动力。

    而精兵营为了方便夜里翻墙入罪囚营,也是不设守夜的,最起码在罪囚营这一面墙,没有巡哨。

    所以太史阑翻得轻而易举。

    罪囚营就一个院子,院子里品字形三间房,房子新旧程度不一,太史阑根据白天看到的三个等级,打量了一下屋子,选了最破烂的西边屋子朝里走。

    还没到,屋子里山响的打呼声传来,这些罪人劳作一天,晚上都睡得死。

    太史阑站在窗边,从破得渔网一样的窗纸向里看了看,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连通铺都没,地上铺着破烂的席子,所有人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你的腿架在他肚子上,他的手抓着他的头发,黑色的老鼠,从人的腿间钻来钻去,吱吱狂叫也无人理会,整间屋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馊味和脚臭味,老远就能把人熏吐。

    太史阑一眼就看见了邰世涛。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坐着的人。

    他盘坐在一角,腿前就睡着一个汉子,不知道他是没有躺下来的地方只好盘坐练功,还是他本来就不睡,此刻太史阑见他垂目入定,结成手印,气韵平静,显然正在练功。

    太史阑有点犹豫,她不确定邰世涛练的功要不要紧,打断了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可她也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等,有人起夜必然能立即发现她。

    想了想,她忽然撮唇,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清越悠长,是鹿鸣山一种鸟的叫声。

    邰世涛忽然睁开眼睛。

    然后他一眼就看见了立在窗户前的黑脸人,那人在月色清辉里伫立,一双黑白分明而有狭长明锐的眼睛,深深地凝注着他。

    一瞬间他几疑在梦中。

    罪囚营的日子度日如年,唯一支持他坚持下去的信念,是每夜辗转难眠时,一遍遍掠过脑海的这双眼睛。

    明亮坚定,乍看似冷,却总会对他露出淡淡温暖。

    他记着她掌心的纹路,手指的温度,指尖揉乱他的头顶漩涡时的温存力度,他知她给予他的独特温情这一生不会有其他人能有,因此珍惜得连想起都觉得似乎是亵渎。

    有些想念就是力量,他觉得自己可以靠这些想念长久地活下去,等待很久很久之后的再次相遇。

    谁知道这一夜一睁眼,月色清辉,对面有人眸光如水。

    他悄然站起来,神情梦游一般,却还不忘小心地抽走被同伴压住的腰带,跨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汉子们,走到窗前。

    太史阑没有动。

    两人隔着烂得全是洞的窗子对望,邰世涛痴痴地瞧着她,月光雪亮,将人影勾勒虚纱,瞧去几乎不似真人,他觉得也不应该是真人,她此刻应该在百里外的昭阳城城主府里睡觉。

    他抬起手指,有点想去摸摸对面的脸,却又很快缩回——他怕这当真是梦,然后一触,梦碎。

    那就真的见不着她了,还不如维持着,此刻多看一刻好一刻。

    太史阑瞧出了他的动作,唇角扯了扯。

    这孩子……

    来来去去只剩感叹,却不知该感叹什么,白日里的心疼和悲愤已经过去,此刻见他珍惜欢喜到恍惚的神态,她心中涌起无限怜惜。

    他不敢触碰,她就给他真实。

    她伸出手,越过窗纸,摸了摸他头顶的旋儿。

    依稀当初,厨房里那揉乱发顶的一摸。

    她微微踮着脚,这阵子他瘦了,却又高了些。

    邰世涛的脑袋在她手底窜了窜,似乎受了惊吓,太史阑的手指迅速落下去,点在了他嘴唇上,怕他控制不住叫喊惊醒了别人。

    邰世涛忽然不会呼吸了。

    她的手指点在他唇上,微凉,力度很轻,却像一根巨杵,凶猛地瞬间捣进他心里。

    他被这样的呼啸来势击中,刹那间心似被巨掌攥紧,抓握,绞扭,一点点攥出纠缠的疼痛的姿势,五脏六腑都似在互相撞击,激越出澎湃的血气。

    那些澎湃涌遍全身,让触觉更鲜明,嗅觉更灵敏,嗅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木兰香气,干净清凉,感觉到她指尖的柔软,肌肤的细腻,甚至恍惚间能感觉到指尖的纹路,一圈圈,一圈圈,圈住他的全部思绪。

    她指尖也有淡淡的涩而干净的气息,传入他的唇齿,有那么一瞬间,他全身都在激越的叫嚣,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想要张开唇,将这难得亲近的手指,轻轻含入口中。

    然而他没有做,他不敢。

    他和她的感情,建立在纯洁的姐弟亲情之上,他从一开始的混沌状态中走出来,终于明白自己是爱恋,可她却浑然一体,永远不涉暧昧。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稍稍越雷池一步,就再不能拥有她毫无顾忌的触碰,无所设防的接近,全心坦然的呵护。

    和追逐她的爱比起来,他宁可终生拥有她的亲情。

    因为那是唯一。

    此生再不能有,独属于他的唯一。

    便为这份唯一,他必将粉身碎骨捍卫。

    他如此努力,拼尽力气阻止自己内心叫嚣的冲动,以至于全身僵硬。

    太史阑不知道这一刻对面少年电转的思绪和纷涌的心潮,她的指尖轻轻一按,随即收回,又对他安慰地一笑。

    她的笑容很难得,可少年垂下眼,竟然不敢再看。

    太史阑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有什么地方比较隐蔽坐下来谈。”

    邰世涛低着头,看她雪白的指尖划在自己微黑的掌心,一笔笔,一画画,指甲晶莹,动作轻巧,那写下的一个个是字,却又不是字,那是他的等待,他的思念,他的永久,他的一生。

    指尖落字,拨动的却是心弦。

    太史阑写完,看邰世涛呆呆地没动静,又捏捏他手指,邰世涛霍然抬头,满脸通红——他太专注看那手指,走神了,根本没注意她写的是什么。

    太史阑瞧他那魂不守舍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随即怜惜更甚——罪囚营的日子太苦了,瞧把这孩子给折磨得都变傻了。

    她只好又写了一遍,这回邰世涛不敢走神了,认真看完,随即也捏了捏她手指,示意她跟他走。

    他捏她手指时,只是指尖一触边放开,十分小心,又十分珍惜的模样,太史阑瞧着他,心想这孩子永远这么拘谨,而且好像越来越拘谨了。

    她心底称呼着孩子,没注意到孩子高她一个脑袋,看她的眼神深沉而包容,和容楚李扶舟,并无区别。

    邰世涛出了屋子,对太史阑招招手,顺手接过她的巨大背包,掂了掂,觉得很重。

    两人无声走过回廊,走到院子后头一间杂物房,邰世涛绕到杂物房后面,对她示意。

    太史阑这才发现杂物房后面有处两人宽的空隙,以前是排水沟,后来弃用,现在长满了草,之后便是高高的围墙,这个夹缝处于死角,天魂营的高处巡哨也看不见。

    邰世涛闪身进了空隙,太史阑也跟了进去,在草丛中坐下来,拍拍身边,示意他也来坐。

    邰世涛却站着不动,把袖子拉拉,红着脸低低地道:“……我……我身上脏。”

    罪囚营条件恶劣,自然不可能每天洗澡,顶多出去种菜时在旁边河里洗个冷水澡,邰世涛今天没有出去种菜的任务,自然没有洗,他下午的时候染了一身粪臭,虽然想办法用井水冲洗过,还是有淡淡的味道。

    “我身上也很脏。”太史阑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我是运送粮草过来的,一股马粪味,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邰世涛立即坐下,“不是!”

    “咱俩各种臭,闻啊闻啊的就习惯了,来。”太史阑打开她背着的包袱,拿出一块卤牛肉,“饿了吧,吃点。”

    邰世涛喉结飞快地滚动几下,却立即拒绝,“姐姐,我不饿,罪囚营你别看破破烂烂,吃得可好呢,隔壁精兵营经常浪费食物,好多鱼啊肉啊的都扔这边来,我们们天天有得吃。”说完还拍拍他瘪下去的肚子以示很饱。

    太史阑瞟他一眼。

    小子撒谎。

    精兵营是可能剩鱼肉食物给罪囚营,但问题是轮得上他吃?

    就算轮得上,精兵营以折磨戏耍罪囚营为乐,扔过来食物也必然极尽侮辱,以世涛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受嗟来之食的。

    她转头看看拘谨抱膝坐着的邰世涛,这才没多久,他瘦脱了形,虽然他在极力收拢自己的身体,但两人坐得极近,她依旧感觉到破烂衣衫下突出的臂骨腿骨,脸也晒黑了,颧骨微微突出来,显得眼睛更大,眼睛里那种真纯的光芒未去,亮若星辰。

    现在,只有这双依旧在的眼睛,能让她酸楚的心稍微好受点。

    她闭上眼,不想去想当日邰府那养尊处优锦绣荣华的少年公子,只将卤牛肉慢慢地撕下肉丝,递到他嘴边。

    “不想让我失望,那就吃。”

    邰世涛抿唇,看着她递到唇边的肉丝,香气扑鼻而来,他瞬间觉得胃在绞痛,发出空空的抗议,而肉的气息如此浓烈馥郁,他无法想象,以往不屑一顾的牛肉居然会香成这样。

    她的手指执拗地停在他唇边,邰世涛瞟着那手指,也觉得虚幻得有点不真实——太史阑实在不像个会亲自给人喂饭的人,他见过她和景泰蓝相处,那么小的孩子,都自己乖乖吃饭并洗掉自己的碗,据说太史阑从捡到他开始,就没亲手喂过他任何食物。

    景泰蓝没有,容楚李扶舟啥的自然也没这个福气,这福气是独一份的,他邰世涛的。

    邰世涛瞬间高兴起来,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不是坚守这份姐弟亲情,哪有此刻的独一份。

    他张口,毫不犹豫地吃了,却不要太史阑再喂他——男人不必太矫情,再说这样的福分有就够了,太贪婪会折福的。

    他珍惜她给出的一丝一毫,那就是全部,点滴足够。

    太史阑也撕了点牛肉,慢慢陪他吃着,她并没有让邰世涛吃太多,怕他缺乏油水的肚子一时承受不了太多油腻,这也是她选择带来卤牛肉而不是蹄髈的原因,牛肉总归要素淡些。

    “姐你怎么来了?”惊喜加半饱后,他赶紧问她,“太冒险了!”

    “我代替运粮官过来送粮,放心,天纪军眼高于顶,不屑于仔细查问我这样的小官。”

    “还是太冒险了,快点回去。”他焦灼现于言表。

    “世涛。”她嚼着牛肉,慢慢问他,“我让容楚想办法把你接出来,可好?”

    ------题外话------

    搔脸,别只想着国公啊,小弟也很萌的。国公后头好戏多呢,闲不着他的。

    十三号是七夕吗?大家七夕快乐啊,有男人敲诈男人,没男人犒劳自己。哦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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