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十二月三十日。 今日的庆华宫是整个皇宫中最热闹的。 大殿显然经过一番修饰,殿顶之上高高挂起琉璃宫灯,照得殿内亮如白昼,艳红的纱幔沿着璧柱垂下,拂撩起时,轻曼如烟,几案软榻整齐有致的列于殿中,大殿正前方的玉座在灯下华光灿灿,宫人轻盈穿梭,侍者匆忙奔走,为着即将开始的年宴而准备着。 而忙得最起劲的便是丰苇了,但见他一会儿吆喝着宫人别碰坏那枝珊瑚盆景,一会儿指挥着侍者摆正那盆紫玉竹,一会儿说屏风太素得换那张碧湖红梅纱屏,一会儿又说那青叶兰生必得配那雾山的云梦玉杯………叫叫嚷嚷,忙忙碌碌,至酉时末,终于一切忙妥。 “雍王、青王驾到!” 当殿外侍者的唱呼响起时,殿内恭候的文臣武将齐齐转身,躬身迎接。 殿外,两王并肩缓缓行来,在这样的大日子,两人皆着正式的礼服,头上也端正的戴着七旒冕冠,玉旒垂落,随着两人的步伐,若流水般轻轻晃动。 “臣等参见雍王、青王!” “平身!” 君臣就座,华宴开始,举杯共饮,欢贺一堂,佳肴如珍,美酒如露,丝竹如籁,舞者如花。 景炎二十七年的最后一天,青王、雍王与两州及帝都的臣将于庆华宫共进年宴。 日后有朝臣回忆起那一次的年宴,总如雾中看花,无法将当日的一切情景忆个清楚明白,却偏因其迷蒙缥缈,而更让人念念不忘。 那一次的宴会到底有何不同呢? 宴会并不见得如何的奢华,昔日任何一次皇家宴会都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并不见得如何的热闹,只是一殿君臣,可也并非冷清,玉座上的两王亲切随和,殿下的臣子谈笑对饮,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么便是——平静! 皇家的宴会不是奢绮喧哗,也不是庄严沉穆,而是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起伏,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 从宴会的开始到结束,一切都是平静而自然的度过,品御厨做出的珍肴,互敬百年的佳酿,听宫廷乐师的绝妙佳曲,赏如花宫女的曼妙舞姿……当子时临近之时,君臣前往东华楼,与百姓共度这一年的最后时刻,与百姓共迎新年。 东华楼前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帝都的百姓几乎已全聚集于此,顶着刺骨的寒风翘首以待,只为着见一见青王、雍王,那仿如传说中的王者。 终于,当百官拥簇的两王登上城楼,那一刻,广场上原本喧哗如沸的百姓全都安静下来,仰首而望,城上雍容高贵的两王含笑向百姓挥手致意,霎时楼下万民跪拜,恭贺声如山呼海啸般响起。 这一拜融合了帝都百姓所有的敬爱与感恩。感谢青王、雍王将他们自北军手中解救出来,帮他们治疗伤痛,帮他们重建家园,帮他们寻找失散的亲人……他们感激、崇爱……他们以最朴实的动作表达。 当两王温柔的抚慰、激励与祝福轻轻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时,那一刻,寒风忽化春风,拂去所有的寒意,身心皆暖。那一刻,万民倾拜,那一刻“万岁”响彻九天,那已不只是感激,那是完完全全的拜服!拜服于那仁德兼备、品貌无双的王者脚下! 当烟花升起之时,所有的人都抬首,看着那一朵朵的火花在夜空绽开,绚丽的点亮整个夜空,然后化为璀璨的星雨落下。 霎时臣民皆欢,全城振奋,便是任穿雨、久微,此刻也是含笑抚额,为这乱世中难得的盛典。 凤栖梧的目光从绚烂的烟花移向城楼最前的两王身上。 城楼上,朝臣们都隔着一定的距离立于他们身后或者左右,然后还有内侍、宫女、侍卫,城下则有万千百姓,那么多的人拥簇着他们,但他们却似脱离了人群。 他们并肩而立,仰首看着天幕上的花开花灭,脸上都是雍容的淡笑,天上虽无数璀璨烟花,却无法遮掩那两人个的光芒,那种淡雅却高于一切的风华。 朝臣、百姓、喧哗、笑语忽然全都消失,城楼之上只剩那两人,衬着身后那满天烟花,那两个人是如此的耀不可视,是如此超脱绝伦……他们是如此相配的人,可为什么他们却是如此的疏离?虽百官环绕、万民欢拥,可为何那两人流露出如此孤绝的气息? 凤栖梧默默地注视着。 在烟花似海,在欢声如沸中,那刻高高在上的丰兰息、风惜云,心头却同时涌上空寂孤绝之感。 无论人如何多、周围的气氛多么热闹,他们却远远了在此之外。 侧首,只是看到对方模糊的笑脸。 他们并肩而立,他们只有一拳之距,他们靠得如此的近,他们又离得如此的远,仿佛隔着一面透明的镜墙,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人,触手却是无法逾越的冰凉! “今天其实也是主上的生辰呢,只是主上从来没有庆祝过。” 身后忽然传来端木文声的喃喃轻叹,凤栖梧全身一震,心头涌起一片无法言喻的酸楚。 子时,宫中的灯火一盏盏熄灭,欢庆已过,所有人都进入安眠。 极天宫的寝殿里,钟离、钟园侍候着丰兰息洗沐后,悄步退下,合上门时,看见他们的主上正斜倚在窗边的长榻上,手中雪色的玉杯里盛着流丹似的美酒,窗门微微开启一角,寒冷的夜风吹进,拂起墨色的发丝,飘飘扬扬,披泻了一身,也掩起了容颜。 唉!两人心头同时轻轻长叹,每年的今夜,主上都是通宵不眠,看来今年亦要相同。 他们转身离去,却见一名内侍匆忙跑来。 “什么事?”钟离出声问道,并示意放松脚步,不要惊扰了主上。 那内侍赶忙停步,轻声答道:“凤姑娘求见。” “嗯?”钟离、钟园相视一眼,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困惑表情:她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然后由钟园回答:“主上已经歇下了,凤姑娘若有事,请她明日再来。” “奴婢也是如此答复,只是……只是凤姑娘她……”内侍有些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面孔,到现在他依然分不清这两个人,只知道这是雍王身边最亲近信任的人,不能得罪的,“凤姑娘……一定要见雍王,所以……” 钟离、钟园闻言,彼此相视一眼,然后一齐走回门前,钟离轻轻敲门,“主上,凤姑娘求见。” 寝殿里,丰兰息正凝视着杯中艳红的美酒出神,闻言一怔,沉吟片刻,淡淡扯起一抹笑,“请凤姑娘至暖兰阁稍候。” “是。” 钟离前往转达,而钟园则推门入内,侍候丰兰息着衣,当要为他束起头发时,丰兰息却挥挥手,就这样披着发走出去。 暖兰阁里,凤栖梧静静地看着璧上的一幅雪兰图,雪似的花瓣中,却有一点点嫣红,仿是不小心滴落的鲜血。她知道,这是丰兰息今晨画就的。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