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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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遇见谢北是在京川。

    京川诺大一个地方,    江妍知道,    再重逢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时间是六年后。

    京川的寒冬,    冷得刺骨,    开口说句话都有大片的冷空气灌进来,    呛得人咳嗽不止,    好似下一秒便会患上不治之症。

    这么冷的天,    缩在办公室里都是捂着暖水袋上班的,更别提出外勤这件事了。

    江妍刚来社里不久,这件事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江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学生时代太听话的原因,    一把年纪竟然搞起叛逆来。

    不顾家人反对,孤身来了京川,还选了一份最苦的差事。

    她家世是不错,    可也不到遮天的地步,    加上这两年因为工作相亲的事,江妍和家人闹得不太愉快。

    所以她在外面,    是形单影只,    没人照拂的。

    江妍坐上车,    笔记本抵在膝盖上,    她一边给上司回邮件,一边了解现场情况。

    是一件民生新闻。

    总的来说,    包工头一连压着工人工资好几个月,    等好不容易发下来的时候,    包工头已经吃了回扣。

    到他们手上的工资少得可怜。

    又逢上有工人在施工现场受伤,有人趁机闹了起来。

    江妍扫了一会儿就把笔记本合上了。

    和资本主义斗,    弱者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像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弯腰的姿势太久,她疲软地靠在身后的软垫子上。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着,似奔向没有终点的远方。

    江妍和摄像大哥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闹得一团乱了。

    管事的一副冷冰冰的作态:“这点钱少不了你们的,包工头又逃跑了,我们正在等待指示,这么大的集团还能还能少了你们不成?”

    负责施工的经理和几个领导,还有好几个保安,脸色森然地站在这片还未完工的大楼前,像在誓死守卫他们的城门。

    “以前包工头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结果?

    还是把钱给吞了,我要见你们老板!”

    人群中有人喊了出来。

    其中一个片区经理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眼神带了点轻蔑:“我们老板是你种人想见就能见的。”

    站在高处俯视别人的人从来都不知道,折断别人的骨头从来都只需要轻飘飘的一句话。

    不经意的羞辱最为致命。

    人群中渐渐躁动起来,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

    那名工人将明黄色的胶皮手套往地上一摔,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去你妈的!你是哪种人,走狗吗?”

    片区经理当众出丑,脸涨得通红,嘴里的“暴民”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人群中不知道谁起哄,暴喝一声:“兄弟们,别跟他们废话了!既然不给钱,我们就把这楼给挑了!”

    这句话像是加速剂,那群工人想起老家还等着他们寄钱回去嗷嗷待哺的妻儿,心一横,拿起手中的工具就上去。

    几个领导顿时慌了,喊道:“你们还想不想要钱了,给我住手!”

    这句听起来有威慑力但此时已经不奏效的话很快淹没在吵闹的人群中。

    保安只能拼力阻拦,工人红着眼向前,试图越过那道防线。

    人群中你推我搡,乱得像一锅粥。

    江妍和摄像大哥一下车就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禁头疼起来。

    虽然犯难,仍打算从缝隙中入手。

    此刻,天空已经下起了一阵细雨,雨砸在脸上,传来又细又麻的微痛感,紧接冷。

    每一道风都无孔不入的渗进你的毛孔里,令人生寒。

    江妍又钻回车里取了一把伞。

    江妍撑着一把伞试图靠近混乱的人群,手里的话筒还没支出去,就被人猛地一推,手肘直接撞向她的鼻子。

    一阵猛力袭过来,江妍早上又没吃饭,被撞倒在地。

    手边的伞也顺着风向从她手里挣脱,滚向一边。

    谢北宿醉了一晚醒来隐隐头疼,自然是没有好脾气的。

    七八个电话打进来,全被他给切了。

    很多事他的助理都处理得很好。

    谢北坐在床边,看着酒店厚重的窗帘将房间遮得严密,没有一丝光亮。

    他心里没由得生起一丝厌烦的厌烦的情绪,打算出去透透气。

    助理对他的脾气一向摸得很准,等了好半天才进来汇报这件事。

    谢北姿闲适,听到一半就知道了这件事的不对劲。

    谢北竞标买下的这块地,其中费了一定的周折,他是把陈家到嘴的这块肉给叼走了。

    所以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工人讨薪闹事。

    从他妈改嫁进入豪门,也把他带过去之后,谢北的境地一直是四面受敌。

    等助理汇报完,谢北已经穿好衣服。

    两人一同赶往现场。

    隔着厚厚的玻璃,遥遥扫了一眼。

    谢北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像个纸片人一样被撞到在地,然后就爬不起来了。

    他抬眸扫了一眼,真够瘦的。

    谢北下车的时候,那把姜黄色的透明雨伞恰好滚到脚下。

    谢北将那把伞拾了起来。

    在离谢北的几步之遥的地方,他瞧见女人两手撑在地上,费力地爬起来,稳了稳身形却没有离开。

    从谢北的角度看,那个将自己裹得严实的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身材实在过于消瘦。

    再鼓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瘦。

    谢北停了下来,猜出她是记者,他想看她怎么处理。

    江妍用手里的笔戳了戳那名工人的后背。

    那位工人正参与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忽然被人戳了一下,他回头不耐烦地说:“干嘛啊!”

    不看还好,一看愣住了。

    那名工人想起自己刚刚的举动,又看了一眼对方的配件,忙道歉:“对不起啊,姑娘,我……”

    江妍摆了摆手,嗓音细弱:“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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