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后宫佳丽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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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那一夜,月满如金盘。

    在何德妃的陪伴下,郦昭容生下了一名皇子,序齿为二。

    萧道轩亲自为他赐名为萧怀琸。

    ——

    翌年春日很快踏着风而来,郦昭容产后怕见风,却还是裹着厚厚的斗篷,带着二皇子,去了重华殿致谢。

    重华殿外是杨柳依依,如同女人温柔的手,在风中呼唤。

    大皇子能跑几步了,看到襁褓中的二皇子,白白软软的,他好奇地戳了戳,便爱不释手地围着二皇子走来走去。

    他走得急了,一不小心摔在地上,扁着嘴想哭。

    乳母赶紧哄他说,您是哥哥,不能在弟弟面前哭,不然弟弟也要哭啦。

    这话好似有奇异的魔力,大皇子当即忍了哭声。

    看着这一幕,正在闲话的何德妃与郦昭容,均是笑了。

    热茶在二人面前,雾气袅袅,她们的笑容隐在雾后,因着明媚阳光,格外温馨而静好。

    哪怕短暂,也经得起岁月的品味。

    ——

    自有萧怀琸出生,皇帝到重华殿渐渐少了。

    大皇子小时候还问,父皇什么时候能来;待渐渐长大,就也不问了。

    只偶尔会探头望向窗外,目光追随着春日嫩翠的薄柳,夏日深绿的圆荷,秋日如血的残枫,冬日莺黄的点梅,追随到宫道的尽头。

    何容琛问他想父皇吗?

    他正要点头,却又摇摇头,说,我有母妃。

    逢年节和顾奉仪的生辰忌日,何容琛便带他祭拜生母,在秋夜中听着蛙声,讲述他的生母是一个怎样美好的女人——

    “她笑起来,你在病中也不痛了。”

    “你是她生的,这就是你最大的幸运。”

    大皇子乖巧地在灵前磕三个头:“母亲很好,母妃也很好。”

    所以他是最幸福的。

    ——

    二皇子出生后,萧道轩提出册封郦禅玉为皇后。

    这个决定一出,举朝哗然。

    皇帝此举,是为了确立嫡庶,更是为了扶持兰溪的士子门生。

    世家史无前例地团结起来,一致反对。

    萧道轩便就退了一步,提出封郦禅玉为宸妃,然依旧是群臣激愤。

    觑准了时机,萧道轩又退了一步,册封郦昭容为贵妃。

    至此,满朝文武不能再反对他,否则置皇帝颜面于何处?

    眼毒刁钻的老臣,早看透了皇帝的动机,却也无可奈何。

    这场争论持续了一年,史称“册封之争”,赞成皇帝决议的臣子,得了他重用提拔。

    许多晋升无望的寒门纷纷做出了选择,萧道轩以这样的方式来与老牌勋贵对抗。

    靠着这类似唐高宗和嘉靖“大礼仪之争”的方式,萧道轩也达成了他的目的之一,郦昭容从九嫔一跃而成八夫人之首。

    既册封贵妃,下一步便该是立储。

    只是萧怀琸四岁时,就被宣告了“预言”——天人仙质,若长于宫闱,则不出十岁而亡。

    萧道轩虽有意立他为太子,却终因此事而犹豫难决。

    立储涉及国本,朝堂为大皇子和二皇子争论不休。

    ——

    盛夏蝉鸣聒噪却炎凉的风中,郦贵妃与何德妃远行渐近,互相微微一笑,眼中或许都有着片刻的无可奈何,却终究只能相向而过,背道而驰。

    当年那个茶雾袅袅中欣笑的温暖春日,终究随着年月过去了。

    皇帝欲立二皇子为储,何容琛日夜辗转,担忧难眠。

    她心中敞亮,皇帝属意二皇子也并非被爱情蒙了眼,是因二皇子背后的势力,乃皇帝推行科举及加固君权所需要的。

    参与争储,她几乎有没有优势,毕竟何家的本质还是如韦家一样。

    举步维艰的时刻,她收到了两封密信。

    第一封密信,来自何家,要她安排大皇子见外臣,展示聪颖博学。

    第二封密信,字迹清矍不失苍遒,铁画银钩如蕴了无尽磅礴之气,有孤家之笔的风范。

    令何容琛想起幼时见的已故大书法家崔垚的字,而这位已故的大儒,亦是宋逸修的开蒙老师。

    面对两封密信的指点,何容琛做出了取舍。

    ——

    翌日,她便带着大皇子去御前求见,这是她本分的几年里,头一次如此施为。

    萧道轩向来知她脾性,开门见山问道:“爱妃有何要事?”

    何容琛将大皇子拉到萧道轩面前,堆起笑容,柔声道:“是思贤想您了呢。”

    她蓦然发现,面对天子,她想发自本心却笑不出来,要靠演了。

    她努力将这虚伪的笑容传到眼底。

    萧道轩搁下笔,蹲到大皇子面前,目光绵绵落在他聪明伶俐的长子身上。

    宽额,高鼻,薄唇,小小年纪,轩昂俊逸。

    何容琛趁机抛出了那句男人都百听不厌的话:“陛下您看,他长得多像您啊。”

    萧道轩偏头问一旁整理奏章的宋逸修:“像么?”

    宋逸修停下手,目光在父子身上巡梭了片刻,温温地一笑,“像,形神俱随,九容兼备。”

    果不其然,萧道轩闻言,眉目舒展开,伸手刮了下大皇子的鼻子,是真的喜欢。

    大皇子被何容琛教的极好,举动有明君风范,问他课业都对答如流,天子龙颜甚悦。

    相较而言,二皇子长得更像郦贵妃,姿仪甚美,性情偏僻,喜好天文星象,这些成了敌对党诋毁的凭据,说他不宜嗣位。

    萧道轩本欲立二皇子为储君的打算,便这样动摇了。

    何容琛赢回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

    然而夺嫡之争,随着两位皇子年岁渐长,终是愈演愈烈。

    时光荏苒,大皇子萧怀瑜长至七岁了。

    冬至的宫宴上,他在宫人失误的引导下,竟误闯了外臣宴席。

    许多入过延英殿召对的大臣,见过五岁的二皇子,却是头一遭见到大皇子,登时涌来围观。

    萧怀瑜紧张又羞窘,却还是从容应对,令诸臣赞不绝口。

    这些是何容琛从宫人处听来的,待听到那些臣子褒赞大皇子、请求皇帝让他出阁读书的话时,她便变了颜色。

    ——皇子私交大臣,为本朝禁忌。

    这是夺嫡遗留下来的禁忌。

    ——

    无论此事是其他人陷害,抑或是何家人安排,都免不了为天子所猜忌。

    果然,萧道轩回宫便震怒,叱令大皇子长跪反思。

    “朕不管你们背后打了什么盘算,朕还活着,便收起来!”

    他声色俱厉,何容琛被撵出了紫宸殿,站在空旷的汉白玉台基上。

    她脸上精心点缀的花钿映着晚霞,像星星点点的泪光。

    然而她并未落泪,她静静地转身,看了紫宸殿一眼,也跟着跪在大皇子身旁。

    宋逸修出来宣旨时,见冬风呼啸中,她已将外套披在了大皇子身上。

    她神情清冷,脸上花钿闪闪。

    待广寒初上,他又送走了两批臣子,她还跪着。

    他经过时似不经意地望着远方:“冬夜寒凉,娘娘请先回,容臣来想办法。”

    他身上的幽兰香气借着冬风扑入她的鼻息。

    温暖香气沁得她想落泪,然而她忍住了。

    她摇了摇头,决然地跪着。

    跪到月上中天,便晕了过去。

    待醒来时,是翌日黄昏。

    她从高热中睁开昏昏的睡眼,大皇子乖巧的脸映入眼帘,像充满希望的嫩芽,满室都亮了。

    他趴在榻前,伸出小手放在她额头上,安慰道:“母妃不疼了哦,病很快就好了。”

    ——

    他真的很懂事。

    乖巧到,让郦清悟看到这一幕,恍然觉得熟悉。

    他忆起五岁那年,萧道轩也是生病,宫中挂起了朱砂祈福,他守在病床前,往父亲脸上吹气,口中安慰道,父皇乖,不痛了,病要好了。

    后来是怎样的呢?

    后来父亲向母妃撒娇,说想吃她亲手做的点心。

    于是母妃便去了御膳房,而他也亦步亦趋跟着,见母亲以百花为缀,做出漂亮的花色,他也有样学样,拎起一个比他胳膊还粗的胡瓜,也拿小刀在上面刻刻画画。

    到了晚上,便献宝一样捧到萧道轩面前:“父皇,这是我为你做的菜,吃了就会病好!”

    而今回想,那一定是个堪称丑陋的笑脸。

    当时萧道轩却真的笑起来,摸着他的头发道:“好,父皇很喜欢。”

    宫里的幸福如此奢侈,一侧是快乐,一侧是残忍。

    他忽然无比怀念那个早亡的、与养母相依为命的哥哥。

    那个还懵懂不知事时,便会因成为了“哥哥”而学会了不哭泣的兄长。

    ——

    何容琛高热初退,宋逸修也私下来探望她。

    他如今是御前主事之人,虽闲暇多了,但行动颇为不便,找这样的时机很是不易。

    坐在重华殿,何容琛为他斟茶。

    他们自入宫初识,一切扶持的情义都隐在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下,她向来以士礼待他。

    大皇子已经睡下了,灯火昏昧,宋逸修望着她憔悴病色,轻道一声,何苦呢。

    水滴声迟,何容琛流露出一个落寞的笑:“毕竟,是故人托付于我。”

    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故交。

    宋逸修端起茶盏的动作微顿,修长的手指抚着杯沿,抬起眼眸,淡淡问道:“这故人,与您相熟么?”

    何容琛想了片刻,摇摇头:“虽不相熟,却感情甚笃。

    早年艰难,她于我有互相扶持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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