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第65章 张府。 靳十四郎小心翼翼磨砚,眼神却错也不错地看着书案上那副即将完成的画,只见张清庭最后一笔勾过,漠漠沙尘、万丈深渊便如在眼前——前有黄沙万里,后有不尽深渊,进退不得,也不知是谁的命运写照。 张清庭题了一行字“黄沙沉渊”,然后,他这才收了笔,俯身端详,面也难掩满意之色,抚了抚须吩咐道:“十四郎,取那枚‘功成’字印来。” 靳十四郎微微惊讶,舅父这枚“功成”字玉印从不轻易动用,却为这一幅画破例吗?可他低头一看这黄沙沉渊图,随即心中了然,舅父这一次出手,想必亦是极为难得的神来一笔吧。 打开重重柜匣,取出那枚小小玉印,张清庭亲自取了魁红印泥,在画面右下角稳稳落印。 就是以靳十四郎来看,这副画寥寥数笔,却将滔天黄沙、冰沉深渊勾勒得历历在目,他不由赞道:“恭贺舅父画功又精进了!” 张清庭看着右下角那枚“功成”的朱印,却自失一笑:“最后忍不住显露了心迹,还是落了香火俗气,比不得‘烟云山人’的山水飘渺哪……” 靳十四郎却道:“那烟云山人不过一闲云野鹤,于世何益?如何能与舅父相提并论?” 他是真的这般认为的,这几年在三江书院,慢慢执掌书院之事,接触益州真正的幕后大事,他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对舅父如此看重,如果舅父不是生在益州,受家族琐事牵绊,困囿于这周遭山势重重,恐怕早就声名鹊起,名振神州了!不过如今也是时候了,三江世族与魏京有了真正的纽带,舅父便真正迎来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张清庭却是挥了挥手,笑笑并不多理会他的话,转而道:“说说你对此番事的想法罢。” 靳十四郎恭敬肃手应是,这几年来,这样的言传身教时时皆有,张清庭自己儿子并不争气,是将这个外甥当作自己亲传弟子来教了。 “此番事中,我认为最重要的两个字为‘大势’。 就譬如,陆府那茶园无论如何,定是要在我三江世族控制之下,这是‘大势’之一。 先前九哥看清了这一大势,才有了六娘的声援,故而亦在族中得到他不曾获得的支持,动用得了他先前动用不了的力量,只可惜,他只看清这一点,却看不清陆府背后的大势,他非嫡非尊,用这样偏激的手段,偏偏一击又未能奏效,引来对方以血还血,以云铁骑收集回来的消息看,出手之人必有大魏军旅背景——陆府毕竟还与安西都护府交好,背后之人不作它想,九哥却想这般容易收拾了对方,这般下场,他死得也并不算冤枉。” 张清庭并未出声,靳十四郎便顺着往下道:“而八爷出手,果然老辣,借陆府阴私打击陆府声望,虽说手段并不光明,却也有效,只是陆府的回击实是出人意料,那一曲《晴兰花开》,杀力强大,实在难防。陆岳氏之智,亦是此局中的大势之一,不可不防。八爷低估了对手,亦是咎由自取。 可若要我说,不论九哥还是八爷,虽是看清了一些大势,却都未能抓住真正的要害,还是舅父这般筹谋最为犀利。陆府在益州的最大依仗,其实既不是安西都护府那点人情,也不是陆岳氏的智谋,更不是陆府的人望,而是封书海,是封书海与我三江世族几载来的对峙之局——三载前,陆氏初来乍到能够在益州站稳脚跟,不就是利用了彼时封书海孤立无援的时机么? 舅父此次借亭州大势给尚书大人的提议,实是神来之笔,他封书海不是收容流民么,这一封吏部询札,封书海怎么回答,咱们都有后手,他是逃不掉的。无论如何,咱们都能彻底扭转益州这几年来的局面。魏京那边不论是尚书大人,还是那位公子,皆会满意,三载前尚书大人就想将益州州牧之位收入囊中,公子更是早就放话要那茶园,舅父实是将‘大势’用到了极限,只看封书海如何应对。 封书海若识趣,便该乖乖低头,益州一切还该还于我三江世族,若他不识趣……聪明些便自请夺职,若连这点眼力界都没有,自有亭州那死地等着他。 无论如何,益州官场的局面必将一新!陆府再有什么晴兰花开的花样儿,只要官府不许,陆府又能如何?到得那时,大势滚滚而下,哪里还需要什么策略,一个茶园,陆府必须也必会乖乖双手奉上。” 听闻外甥对自己的奉承,张清庭只是摆了摆手,笑道:“你呀,不是在书院中,不必讲究那些套路,所谓大势,归根到底是在于人,此局中,封书海是其一,陆岳氏亦是其一,她那里,你又是如何看的?” 靳十四郎前面的剖析始终冷静犀利,毕竟年少,说到岳欣然,终于难掩一些耿耿于怀,他语声冷然:“我已然给过她不只一次机会,她始终不识抬举,终究是一妇人,目光短浅,看不清这桩婚姻大事之后的利害。 她与我若能相合,于陆府于三江世族便是两利,共营茶园,三江世族再上层楼,连带陆府都能彻底摆脱成国公身故带来的衰颓,再次崛起;而她瞧不清我三江世族与魏京打通了关节、即将崛起的大势,拒绝了我的提议,如今的结局,便是她咎由自取。” 不论封书海是什么样的下场——他毕竟是个封疆大吏,只要识抬举一些,保全自己一家的性命却也不难——可陆府却绝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那陆岳氏接二连三这般不识抬举之后! 张清庭哑然失笑之余,却难掩遗憾:“……那样的智计,殊为难得。” 经历过靳九郎与邢八爷的失利、又看过晴兰花开之后,张清庭越发看重这一点,三江世族中,真正可用之人实是不多。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