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风云骤起-《守寡失败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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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岳欣然说什么,她已经飞快端了水出去。
岳欣然不由失笑,她摩挲着桌案,春光耀目下,铜镜中映出一张容颜,比她上一次端凝之时,五官长开了许多,她竟难得有些失神,这样算起来,不知不觉,在益州也有三年多了呢。
阿田手脚利索,也不知在这乱糟糟的情形,她是如何准备好一切的。
先是给岳欣然沐浴的热水,胰子,更换的衣裳皆是未上身的,知道岳欣然不爱打扮,却也备好了簇新的面脂,钗环鞋履也是一应俱全。
最后看到她居然摸出一把柚子叶时,岳欣然终于哭笑不得:“这是要做什么?”
阿田面纱外露出的一双眼睛格外认真:“去去晦气。嬷嬷早说过,如果遇到什么倒霉事,一定用柚子叶洗洗,去去晦气!”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岳欣然再次拒绝失败。
无奈之下,岳欣然只得尝试跟阿田说:“陆……就是阿孛都日那些手下,如果不意外,他们应该很快就要送他回去,你看着帮他们准备些车马银钱吧?”
阿田一口答应下来,简直比岳欣然的吩咐还快。
岳欣然有些不明所以,阿田却心中愤愤,她家好好的小娘子,就是遇到那个倒霉家伙之后才接二连三卷进这些吓死人的事情当中,早送走早好!明天就跟嬷嬷说,买几挂爆竹去!
岳欣然动作很快,简单梳洗完毕出来,那头官学拍卖终于圆满结束,所筹集的款项早远远超过了原先预计的四十三万银钱,这其中,固然有看在益州颜面之上的人情投资,也不乏那些文商雅贾、真正见茶诗而欣喜拍下的,亦有不少,是冲着益州清茶而来。
总而言之,封大人和益州百姓可谓是今日最大的赢家。
在封书海最后宣布:“益州官学今日起开办!”时,漫场的欢呼终于为这一日划上圆满的句号,不少商贾借机还想同封书海寒暄几句,特别是想打探一下益州清茶的路子。
按道理来说,今日这样的场合,封书海确实应该留下来,同这些官学出资人聊上一二,可他收到消息听闻岳欣然茶楼那头的变故,哪里还能分出心神做这应付,只留下心腹同这些商人周旋,便匆匆告辞。
官学后院,看到岳欣然安然无恙,甚至从容品茶时,封书海才略松了口气:“岳娘子,怎生回事?”
这里没有外人,身后是阿田,旁边是吴敬苍,眼前是封书海。
岳欣然回想今天的一切,也不由苦笑:“阴差阳错,只能说该有此劫。”然后她简单陈述了一下:“三江世族此番张牙舞爪,背后主人便是杜豫让。”
吴敬苍再不知道魏京消息,杜豫让的鼎鼎大名却是绝对听过的:“鹤翔公子?!”
岳欣然回想了一下,好像杜豫让是有这么个雅号,魏京人皆爱赞他风姿旧秀,若仙鹤翔天。
一时间,连封书海面色也不免沉重:“只是他,还是杜氏?”
岳欣然放下茶盏,微微一笑:“若他事成,便是杜氏,若他不成,便只是他。”
这句话很绕,却道尽了这些世家大族的行事,封书海也不免摇头失笑:“促狭了。”
吴敬苍急得火烧眉毛,却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镇定下来,询问道:“即使鹤……杜豫让图谋茶砖,怎么会向你痛下杀手?”
岳欣然摇头:“不是冲我,是冲陆膺去的,我今日只是池鱼。”
吴敬苍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阿田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娘子,差点没去摸摸她的额头。
岳欣然却平铺直叙:“阿孛都日就是陆膺。”
吴敬苍与阿田皆是不由自主瞪大了眼!成国公世子居然还活着/那个马夫居然是成国公世子!!!!!!
封书海却浓眉一轩,锐利视线直直向岳欣然看来,那个马夫他当时只看身手判断便觉不俗,却未料想,却是成国公世子……
吴敬苍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又心中沉重:“杜豫让这般不依不饶……”
岳欣然顿了顿,看向封书海,难掩歉然:“杜豫让最后中刀坠江而去……”
不论是生是死,只怕都难免牵连封书海,只是看牵连程度大小。若是杜豫让最后活着,对方性情本就偏狭,益州之局全盘皆输,又吃了这样的大亏,岂能平白放过封书海;若是杜豫让身故,杜氏失去这样精英的嫡脉子弟,岂肯善罢甘休,再加在益州在利益的损失,必会借机发难。
正因为这样,岳欣然才格外觉得歉疚。
封书海却失笑:“小陆夫人,很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封某早年连肚子都填不饱,全靠老娘与娘子纵容,才叫我一直能读书,后来我到魏京谋个出路,也是惯见人情冷暖,再硬的骨头,没有粟吃,也是要软的。”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间似乎十分高兴又难掩伤怀:“我靠着在衙门帮忙抄那些乱七八糟的布告为生,有一日我忍不住评点了一句世家势大、非百姓之福,就被衙门打了十杖、直接给打出了门,彼时我真是心灰意冷,我决定用最后一点银钱买几个肉饼就归家去。”
那家肉饼铺子生意极好,就在封书海借居的破寺巷子里,每一天封书海都是就着那香气吞了口水喝咸菜粟粥。这般攒下十几个银钱,也因为在魏京实在没有容身之地,而决定花掉它们,至少给乡下的老娘妻儿带点荦腥。
他现在犹自记得,一个个头不算很高的老汉,与自己一样排队在买肉饼。
长长的队伍里,二人攀谈起来,他说起这些年在外奔波一无所成、愧对家人,差点掉下眼泪来,老母未能奉让,儿子没能教导读书,唉,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便是他。
老汉也叹气,说自己因为些混账事对不起家中妻子、至今也没能被原谅,好在小儿子生下来,还颇能哄妻子开怀,就是妻子太过宠爱,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昨天刚打,今天就得买肉饼去哄,不然连阿父都不肯叫,简直是个小混账。
二人唏嘘一阵,老汉问起近况,封书海彼时不算很年轻,却依旧气盛,一股脑儿全说了。
老汉吃惊地问他,这般丢了饭碗不是可惜?
封书海昂着头,有饭吃确实饿不死,可是读书人没了骨头,同死了有什么分别!
老汉哈哈大笑,一劲儿拍他肩膀,为了读书人的骨气,封书海咬牙撑着,没好意思说拍得他挺疼。
再分开之时,二人竟颇有些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的意味。
再后来,封书海就渐渐转了运道,先补了京兆下的一个小胥吏之职,直言敢干,一级级上升,做到了御史,然后,在五年前,益州州牧出缺之时,补为州牧。
这番落魄往事,就是同妻儿也未再提及。
此时忆起昔年事,封书海恍惚发现,自己也已经很不年轻了:“好在那几个肉饼,老夫今日还未及全然消化……如今尚能保有些许硬骨头。”
很不必怕些许杜氏的报复。
封书海心下却自嘲地想道,到自己这把年纪,依旧还能挺起腰杆再论一句读书人的骨头……也不过是因为那个午后,一个司掌天下兵马的老汉肯在买肉饼的时候听进去了自己那点读书人的傲气、默默给了当年那个除了骨气一无所有的穷书生一个机会而已。
否则,吃不饱肚子、卷铺盖滚出魏京,又哪里谈得了什么骨气?
最后,封书海也只是忽而向岳欣然失笑道:“小陆夫人,今日我心中其实很是庆幸欢喜。”
欢喜当年那位老汉最头疼的小混账,原来还活在这个世上。
石头将陆膺塞到马车中,不顾伤势,在一位大夫陪伴下,连夜离开了益州城,他们家夫人说得对,若是将军此时真被什么人再看破,一个欺君之罪,谁也逃不过,再者草原有变要起,还是速速回去为要!
话唠一路冥思苦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待他们出了益州以西、快到安西都护府时,话唠才忽地一拍脑袋:“啊!我把一切说出来……是想让夫人原谅将军的隐瞒!结果……”
结果,夫人没说原谅,反而一通云里雾里的分析,直接让他们连夜带了将军回到草原?
话唠与石头面面相觑,最后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车中,遂是沉默。
话唠轻声道:“咳,回头就说夫人很担忧将军安危,才命我们送他回草原的,记住啦?”
石头猛点头。
陆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得太仓促,剧情有,但没有充分写饱满,今天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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