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外之人-《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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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剑如持香剑刃贴紧前额当剑光成圆如佛晕光轮般旋动之时柔韧的气劲便会让强敌跪地臣服在“仁剑”面前天下没有同高的敌手。
黑衣人眼瞳亮仿佛等候已久。他深深吐纳真气蓦地撕裂外衣此人衣装单薄但凉衫上下却满是环扣绑缚。啪啪断裂声响起十二处绑缚尽皆打开黑影鹍落一身黑衫坠到了地下传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将晚时分夕阳温暖映照闪耀得惠民药局如同梦境。
满地兵刃生辉那身黑衣岂止是铁甲而已?腰间不曾束腹独见铁鞭缠绕;胸口不着马甲唯覆黄褐重铅。袖里寒光称袖剑、背负锋芒唤翼刀衣衫夹层里的小刀层层叠叠是不是唤叫梅花镖?再加上腋下紧缚的铁牌、脚下着穿的铁鞋黑衣人一共带了七种兵器连同先前那柄怪剑全身至少负重一百二十斤。
现下他扔弃了满身兵器空下了两只手这不是自废武功而是放手一搏。
没有了沉重兵器的束缚黑衣人的身手可以快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苏颖当然也不知晓。
嘿!黑衣人重脚向前赫地踩碎青石地板他鼓动气力筋肉纠结喉头更出雄狮般的怒吼。
哈!从来在实战里心平气和的苏颖不曾动过分毫怒气可现下的他不由自主地出断喝对手如此羞辱师门不得不让他怒火中烧。舍下潇洒倜傥愤怒的华山掌门已要大杀四方。
胜负就是生死杀人与被杀二者择一苏颖猫儿般的眼瞳逐步收缩镜面般的眼眸返照了对手的凶狠他要用“仁剑”击败强敌守住华山不败的名声。
“住手!”
一名美貌女子纵入院来双手撑开将苏颖护在身后这女子以爱意守护情郎不是琼芳是谁?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痛下杀手忽见剑光霍霍另一名女子已然抢上来人身法轻盈以快打快对着黑衣人全力抢攻正是九华山的娟儿到来。
苏颖擦抹了嘴角的鲜血赶忙推开琼芳以黑衣人的可怖武术娟儿决计挡不了一剑。正要下场援手一时间却也呆了。只见黑衣人不住闪躲娟儿的攻势非但还不上一招半式尚且背转身子根本不愿与娟儿朝相。他好似自知不敌当下双足力撑嘿地一声黑影冲天而起竟达丈许之高不必分毫助跑便已飞上墙头。
苏颖凝目望着一时却也猜不出其中缘由。便在此刻那黑衣人蹲在墙头如大鸟栖停他回凝视着苏颖缓缓伸指出去定向他的脸面目光燃起挑衅之火。
娟儿纵身跃起尖叫道:“大胆妖人!哪里走!”她轻功曼妙轻飘飘地飞了上去纵跃之高还在黑衣人之上只是势道度大有不如料来力量远远不及。黑衣人转过头去不再恋战当下力向前纵出须臾间逃逸无踪。
望着强敌远走的背影苏颖不由满心诧异。此人便算退走也要退得惊天动地仿佛说他另有苦衷这才无法决一死战。只是究竟是什么逼走了他?是“仁剑”的正气?还是因为自己另有帮手到来?
苏颖面色凝重却又一脸是血只是猜想不透。琼芳惊怕之下慌忙抢上问道:“你还成么?”苏颖抚摸着心上人的面颊低声道:“我没事。”琼芳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就知道没人奈何得了你……”那满是信赖钦仰的目光送来登让苏颖勉强一笑他左手伸出搂住了心上人的肩头这是温情搂抱也是不能明说的搀扶……
“快来救人啊!”
院外传来玉川子的尖叫。太医院真正忙碌起来了。药局里的袁太医第一个奔出其余衙役闻讯赶到人人手忙脚乱替大批高手诊治包扎。一时人声鼎沸如同闹市。
“太医院遭逢浩劫。”一名文吏朗声颂念“歹徒破损匾额一面造价三百二十两。”
旁观众人低头望去只见那匾额断裂在地中间的“医”字不见了其状甚惨黏也黏不起来更衬得此言之悲。
“小子瞧清楚!”忽在此时趁火打劫的声音赫然响起:“这可是永乐大帝亲题的匾额你敢说只值三百二十两?”那工部吏员闻言悚然忙拱手道:“蒙高爵爷指点歹徒踢破无价之宝一面银钱损失难以估算。”老头子形貌俨然拊须冷笑:“这才像句人话。”老迈年高的家伙落井下石四下官员听得此言内心惊恐不定头垂得更低了。
太医院聚集无数人等门里门外全是旗手卫官差诸人前来察看线索自是忙碌异常。只见刑部尚书坐镇指挥工部侍郎视察损失大门前两名白老人率同门人弟子正自指点说话。
一名弟子抢了上来躬身向矮小老人行礼作揖道:“华山陈得福拜见天威高爵爷。”
二老一高一矮高的不消说自是宋公迈那矮的一脸高傲神色却是那威名赫赫的高天将。
矮小老人洋洋得意扬起坑疤老脸问向陈得福森然道:“你说那个人不是用兵刃打破匾额而是用脚踢的?是也不是?”淮西宗主亲来问话陈得福急忙陪笑:“正是那人飞脚前踢一下子就踹破了匾额跳得好高呢……”
高天威哦了一声道:“跳得很高是吗?”他抬头望向两丈高的大门忽地退开丈许双足迈步瞬间急冲而出。“嘿呀”一声狂叫矮小的身子飞身跳起晚间灯笼映照黑影如弓弹腿掠过门楣旋即落下地来。这记弹腿飞踢确实精气神三者兼备彷如武术师范教诲弟子。
旁观众人见高天威老迈年高身手却分毫不减当年无不鼓掌赞叹。高天威着意卖弄自是哈哈大笑说道:“那黑衣人起身高踢姿态可有老夫这般道地啊?”
陈得福连连作揖陪话道:“高爵爷好漂亮的身手不过那人的踢法咳……有些不同。”
高天威长眉一挑冷笑道:“有啥不同?他跳得没咱高可是这样啊?”陈得福干咳两声道:“回爵爷的话高不高小人不知道。不过他没有借跑他是原地这么一跳两脚一蹬身子便弹上去了。”
闻得此言旁观众人为之哗然都感难以置信。高天威呸地一声喝道:“你眼花了!”当下不再多言第一个跨入大门其余众人鱼贯走入纷朝院内广场视察。宋公迈最后一个入内才跨槛入院便见到宝贝儿子通明。
宋通明腕骨脱臼右手早已扎上绷带只在门旁守候。伤在儿身上疼在爹心底宋公迈叹了口气道:“通明手还痛着么?”宋通明一脸羞愧只得点了点头细声道:“我等以三围一却仍不敌。孩儿丢了神刀门的脸请父亲重重责罚。”
高天威嘻嘻一笑笑声才一传出数十道愤怒目光全数射来。玉川子、赤川子、宗泽思巴、金察钦等人或面泛怒火或杀气腾腾诸人咬牙切齿横眉竖目似乎要宰了高天威。
场中弥漫不平之气赤川子等人更是江湖老将个个都可以和他翻脸。高天威再不识趣百倍此刻也不敢开口嘲讽以免遭人围殴便把笑声化哀叹陪着呜呼几声聊表同仇敌忾之心。
宋公迈低头思量通明这个儿子神力过人靠着天性勇猛一股“神刀劲”练得极为精湛狠辣比起壮年的自己可说不遑多让。但说来奇怪堂堂的神刀少主却为何败得如此之惨?要说当时身上有伤敌手趁人之危但己方人多势众“独螫大蝎王”金察钦完好无缺加上“开平双刀会”宗泽思巴的援手怎么也不该落得断手折臂的下场如此重挫只有一个理由。对手太强了。
宋公迈长声喟然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倒也没多加责备他是个明理的人自知人生挫折难免儿子能保住双膝不触地在父亲眼里便仍是铁峥峥的好汉无辱“神刀宋家”的威名。
看过了大门、大院诸人继续前行来到了长廊放眼望去但见廊无狭长起尽二处几达两百尺之遥。宋公迈等人察看地下的脚印痕迹对面八道足印沿道而来每步相隔约有十尺那是蒙古第一高手哲尔丹踩下的痕迹众人细细去看只见靴印到了长廊八十尺远近便已寂然顿止再看附近漆栏破损廊柱满布剑痕料来两大高手便是在此遭遇之后陷入激战。
哲尔丹奔出了八十尺那黑衣人纵出多远呢?众人察看黑衣人的足迹算来共只六步最后一步来到了长廊中央。这人迈步极远区区六记步伐踩出便能连过百尺算来每步长达十六尺之远。
一名官差骇然道:“这家伙步伐好大身长挺吓人的吧?”陈得福陪侍在侧闻言便答:“是差不多九尺高矮。”
耳听众人议论纷纷高天威哈哈两声便来嗤之以鼻他转望宋公迈笑道:“九尺算得什么?宋老还比您矮些哪。不如您老下场演个两招也让这些后辈开个眼界?”
宋公迈虽已八十好几但他壮年时乃是剿匪名将身长九尺六号称十尺门神。以体格而论朝廷几十年来无人能出其右。耳听高天威要自己下场示招当下也不隐藏身手自提了一口真气挥手道:“大家退开些。”
“宋神刀”威名赫赫此刻欲待试招余人满面尊崇各自屏息以待。
陡听嘿地一声老将飞身跃出第一步便踩在黑衣人的脚印上跟着半空迈出第二步旋即踩中黑衣人的第二记脚印宋公迈年岁虽高腿力仍是强猛两步跨出连过三十二尺众人采声如雷纷纷高声叫好。
正要跨出第三步猛听喀地一声响宋公迈脚下却已陷住了众人探头急看那长廊地板受力过猛竟被宋公迈的内劲踩破木板翻裂毁损夹住了“宋神刀”的虎头官靴。
耳听工部侍郎提声道:“毁损长廊木板一处银二十两。”宋公迈将脚跟提了起来扔了张百两银票过去淡淡地道:“不必找了。”说着朝高天威望了一眼道:“高老来人的身法有些……有些古怪。”高天威望向地下的凹坑破损面色铁青中却也点了点头。
旁观高手心下了然倘在石子地上奔跑“宋神刀”靠着功力深厚、身形长大或能追上黑衣人的脚步但来到这处木造长廊之中却要望尘莫及。毫无疑问那人脚下轻飘飘地直以沙尘不起但抬腿落足之际却又力道万钧足见此人下盘之稳彷佛山岳轻功复高如同飞鸟已揉轻灵刚猛两大长处于一身。武林间高人虽多但刚者恒刚柔者恒柔如此刚柔并济、内外兼修的好手说来屈指可数。
众人正自推测黑衣人的身份忽见高天威眯起了眼问向赤川子:“那人多大年纪瞧得出来么?”
赤川子面色尴尬嚅嚿地道:“这人……这人是个老头儿武功挺有门道若没个一甲子功力要他怎么能够?”宋通明听那赤川子信口开河明明毫无凭据却把黑衣人当做了老者他心下不以为然双眉一轩登时张口欲说“老神刀”却使了个眼色示意儿子莫要多话。
宋公迈是个老江湖自然心知肚明。黑衣人打得大批高手退避三舍他便只能是个老人绝不能是个少年否则区区一个小表威震太医院消息传开却要这些武林耆宿的脸面往哪儿搁去?高天威那一问不过白问而已。
宋高二将默默无言率领大队人马前去拜会哲尔丹。三大高手行礼如仪高天威虽然嚣张成性但他自知武功颇不及此人会面时更加不敢造次。宋公迈唤来了通译劝慰道:“敌人练有玄奇武术心机复又深沉是以先生意外受袭非战之罪胜败无须介怀。”
漠北宗师惨败宋公迈出口宽慰但徒子徒孙仍是高声痛斥极见悲愤之情。那哲尔丹本人却默默无语听得宋神刀的安慰只略做欠身算是答了个谢字。
哲尔丹看似不置可否其实双目的凶焰已替他说了千言万语。他自败给萨魔之后早在寻访仇人下落却都不知所踪。现下旧怨不解新仇又添居然有人自行惹上门来。哲尔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十年来的复仇怒火全算在黑衣人头上。只等内伤痊愈他便要四下搜索杀戮报复。届时中原武林连番凶杀必起狂涛怒潮。
哲尔丹来头不小又有蒙古大汗撑腰谁也劝他不动。宋高二人不敢多说当下拜别了哲尔丹自往第三进建筑行去。那是最后激战之地惠民药局。
惠民药局是处红砖房舍下头盖有地窖专用以收藏名贵药材此际已在夜间便由官差提灯带路将众人引进了内院。
夜中本该幽静那惠民药局里却是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十来名华山弟子围在院中各自议论。其中两名老者大剌剌地提声嚷叫看模样一胖一瘦便不细瞧脸面也知是华山双怪无疑。
宋公迈借过了官差的灯笼细细勘查赫见地下满是脚印当是苏颖与黑衣人打斗的痕迹除此之外更见大批兵刃散置院中一柄柄形制古怪前所未见。高天威瞧了半晌不由皱眉道:“贵山苏掌门不是只练剑么?怎会用这些奇门兵刃?”
陡听一人喝道:“放屁!咱徒孙掌门干啥要这些破铜烂铁?瞧清楚了这是狗杂碎携来的家伙!”高天威听得恶言顶撞自是愣住了。他撇眼过去一见说话之人乃是肥秤怪登即冷冷地道:“我留心什么?倒是你要留心自个儿的嘴别惹来杀身之祸。”
肥秤怪还没回话。那算盘怪已然大怒喝道:“三寸钉、谷树皮留意自己的屁不要薰死地下的蚂蚁了!”这段话没头没尾着实怪异。高天威愣住了眼珠转了转猛地醒起对方在讥嘲自己的身材大怒之下眼看地下躺着一柄袖剑顺手抄起便要往算盘怪身上招呼。算盘怪知道对方武功高强当下喝道:“师兄咱们联手上!”肥秤怪抽出家伙便要与高爵爷一较长短。
旁观众人见两边人马无怨无仇却要为了一个屁字打杀起来当真是无聊之至正要上前拦阻忽听高天威咦了一声已然缓下手来面上神色颇有讶异。算盘怪怒道:“高矮子!你也懂得怕啊!”
高天威心胸狭窄秉性暴躁绝无道理率先示好宋公迈与此人相识多年深知心性当下行了过来低声问道:“可有什么古怪?”
高天威皱眉不语自将袖剑倒持交入宋公迈手中。宋公迈单手接剑剑柄入手陡地掌心向下一沉那袖剑竟是沉重异常。宋公迈转望地下长短兵刃散置满地不一而足。他沉吟半晌只见一柄长剑倒插在地藉着灯火去看那剑身隐做透明竟是薄如蝉翼却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就。
宋公迈伸手握住正要提起猛然间听他大喝一声身子竟是向后急仰。众人大惊之下不知生了何事慌忙去看赫见那剑刃已然爆开竟成三段飞射而来若非闪避得快恐怕已刺伤了脸面。
宋神刀擦去冷汗嘿嘿干笑:“好家伙险些坏了我的招子。”这些兵刃形式奇异连宋公迈这等见识都险些受伤旁观众人无不急急避开就怕误触了古怪机关惹出祸事。
高天威凑到身边低声道:“怎么样?看得出是何人下手么?”宋公迈拾起长剑再次动了机关皱眉道:“这种钢丝操控的兵刃虽说形式繁复天下却只有两种起源。”高天威低声道:“您是说刀索……”宋公迈神色凝重附耳细声:“还有飞天银梭。”
高天威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了。宋公迈唤来陈得福问道:“贵山苏掌门何在?老朽有几句话请教。还请他拨冗一见。”
华山掌门乃是中原武林第一等人物这苏颖更是琼家未来的乘龙快婿身份说来尊贵异常宋公迈便以“老朽”自谓分毫不敢失礼。陈得福快步抢上说道:“我家掌门身上受了点轻伤现在太医院包扎还请爵爷这儿来。”说着拱手作揖便将宋公迈引了进去。
看宋公迈欲言又止此事必有大悬疑高天威等人全不如“宋神刀”见多识广自然不敢多言除了华山双怪犹在喝骂场内不闻分毫声响。
众人行入药局只见一名青年端坐堂上头上扎着绷带隐隐有着血迹看面目正是三达剑传人华山青年掌门苏颖。身旁另有两名少女相伴一个做男装打扮正是紫云轩琼芳另一位也是武林门户的执掌却是九华娟儿。
宋公迈来到面前苏颖方才起身作揖道:“门主怀凉跋涉何以克当。苏小子愧甚。”
他虽以小子自称但手上却大有文章只见他双手抱拳平举至胸不高一寸、不低一寸此乃“王者对揖”不同于仰手过胸之“天揖”、亦不同于“士揖”、“旁三揖”取意不卑不亢委实大有学问。
这倒不是苏颖故做姿态江湖走动之际掌门人一举一动莫不代表门派尊严苏颖年岁虽轻毕竟贵为华山之长除亲人尊长之外等闲不能以晚辈自居否则华山满门行走江湖之时岂不无端矮人一截?宋公迈见了这位少年掌门的礼数自也暗赞他见识不凡当下便以平辈之礼相见丝毫不敢倚老卖老。娟儿新任掌门不久不知江湖规矩便也暗自留神观摩方寸。
诸人行礼已毕华山弟子便抢上服侍一时圆桌旁各坐一名脑见是点苍、九华、神刀门、天将府、华山玉清观等五人余人纵尊贵如琼芳、年长如华山双怪却无处可坐只能列于堂内各站掌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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