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焰鸢尾-《沧月·听雪楼系列(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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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火焰鸢尾
“南海龙家的新娘似乎又死了……”看着从鸽子腿上解下来的信函,萧忆情有些惋惜地微微叹了口气,“真是奇怪的事情啊。”
“这一次的新娘是滇南凤凰花家的二小姐吧?”
旁边的绯衣女子展开了一幅画像,上面是一个正是及笈年龄的绝色少女,鬓上簪着一朵火红的凤凰花,她蹙眉,“龙家是怎么对外宣布的?
还是说新娘是因为有私情而羞愧自尽的?”
“是啊,第十一个新娘。”
“谁会信?
太蹊跷了。”
阿靖皱了皱眉头,“难道女方家族能轻易罢休吗?”
萧忆情笑了笑,把她手上那幅画卷拿了过来,挂在密室的墙壁上,那里,已经整整齐齐地挂了十幅少女画像。
他冷笑一声:“海南龙家……你以为云贵两广之地能有对抗他的力量吗?
即使心里怀疑,有谁又敢说半个字?”
阿靖眼里闪过厌恶的表情,不说话,她也知道,在遥远的南方,在天和海交际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类似于神话传说的家族——龙家。
没有人记得那个家族的人原来姓什么,只知道他们居住于一个叫莺歌屿的孤岛上,由于历代的嫡子都具有预言潮汐天文变化的能力,而被海上的渔民奉为神明,变成了龙神的象征,后来,干脆以“龙”为姓。
那个家族几百年来在云贵两广的势力和影响力,甚至在朝廷之上!
“也真是的。
明明知道龙家历代主人都面貌丑陋无比,而且脾气暴烈,动辄杀妻弃子,为了得到那个家族的势力和财富,居然还是不断地有人把自己的女儿往那个火坑里推。”
萧忆情摇头,看着壁上十一个少女的画像,叹了口气。
其中,还有号称江南第一美女的苏妩和武功排名武林前十的女剑客叶翩芊。
连这样的人,一进龙家的莺歌屿,都是玉陨香沉!
“但是,如果能成为龙家的女主人,以他家那样的势力和财富,所得的回报,也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心。”
阿靖眼睛看着南方的天际,悠然地说了一句,“如果能和龙家结盟的话,听雪楼日后要对付滇中的拜月教,也就不必担心腹背受敌了……”
萧忆情眼睛闪亮了一下,忽然沉默。
他知道阿靖的意思。
“那么,是要派出一个楼中的人去龙家吗?”
他问,手指拨弄着鬓边的白玉流苏,眼睛里有深思的意味,“是要听雪楼和龙家结亲,送一个女子去做新娘吗?”
“已经有十一位新娘死了……如果听雪楼的新娘也失败了的话,将彻底失去和海南龙家交好的可能吧?”
有些沉吟地,萧忆情轻轻咳嗽了几声。
但是,无疑,一旦成功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打动了他,听雪楼主陷入了反复的权衡中。
“我们对龙家的了解实在是很少,并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代龙家嫡子在正式娶妻之前,总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很多新娘。”
“只是知道龙家虽然有预知天文潮汐的天赋,却是一个代代面貌丑陋不堪的家族,而且似乎是被诅咒一样,那样的大家族中经常有妇女暴死的消息传出……似乎,虐杀女子,是那里的传统啊,连第一美女苏妩和武功排名前十的叶翩芊都诡异地死去了,那么我们楼里要派出什么样的人才好呢?”
似乎是在和身边的绯衣女子商议,又似乎是一个人在沉思,听雪楼主俊秀的手指不停地拨弄着白玉流苏,目光变幻莫测。
忽然,沉思的他猛然震了一下,眼睛闪耀如电光:“让江千湄去!”
“千湄?
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阿靖不由一震,惊讶,“而且是吹花小筑的杀手,虽然是个从来没有完成过任务的杀手!”
萧忆情的目光忽然冷漠如同冰雪:“千湄当然不是好杀手。
既天真,又善良,还有莫名其妙的自我牺牲精神,如果不是看在她哥哥江浪是为听雪楼死去的分上,我也不会容忍她那么多次的失败。”
他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决心,一字一句道:“不过,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打动龙家嫡子吧?”
“可是她才十六岁……”绯衣女子低声重复了一遍。
“阿靖,你十六岁的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听雪楼主蓦然问。
阿靖呆住。
十六岁……十六岁……她忽然不说话了。
烈火,鲜血,屠杀,复仇……那样惨烈的十六岁花季!如今,她已经二十三岁,回忆十六岁,已经是恍如隔世。
“十六岁,已经不是孩子了。”
萧忆情冷漠地回答,似乎也回忆起了什么,目光变得神秘莫测,“我不可能长久收留千湄在楼中的,她也该为我做些什么了……”
“真不愧是听雪楼主。”
阿靖的目光也冷漠起来,不知道是钦佩还是讽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能活在你身边的,是吗?”
“尊贵的听雪楼主人,在下是龙家的总管家臣昊天,奉少主之令来迎娶楼中的江小姐,去莺歌屿做龙家至高无上的正夫人……”朱楼上,一个家臣在一切完备后出列,单膝跪下禀告,同时呈上了婚帖和礼盒。
“这是我们南海龙家的传家至宝‘辟水灵犀’,是婚定的聘礼,请楼主收下。”
萧忆情对于珍宝的兴趣向来不是很大,虽然是稀世奇珍,但也只是随手接过看了看,便交给身边的阿靖,吩咐道:“等一下你拿这些去给千湄过目——反正这些聘礼,也是要随着她嫁回到龙家去的。”
“我们少主说,希望借着这次婚姻,以后能和贵楼结成兄弟之好。”
那个家臣低着头,但是略微带点深蓝色的眼睛还是在垂下的发丝后闪烁。
虽然面对着中原武林的霸主,但是神色依然那样从容自信,不愧是龙家的家臣。
坐在萧忆情身边,绯衣女子暗自赞叹了一声。
“那么,请带江千湄小姐回去吧。”
萧忆情目光也落在这个低着头的家臣身上,看见他隐藏得很好的精神气,暗自判断着这个人的功力,一边淡淡回答,“顺便替我向青崖少主问好,说中原听雪楼希望能和龙家结成秦晋之好。”
“是。
在下告退!”
家臣站起身。
在起身的瞬间,看见他的脸,所有的人,包括男人和女子,老人和青年,都不由齐齐一怔!
非常俊美的男子,宛如从神话中走出来。
有着和中原人不同的蓝黑色眼眸,脸部的线条利落而英俊,齐额勒着额环。
在额环上宝石辉光的映射下,这个来自远方的男子散发出令人震惊的光芒,仿佛本身就是一块光芒四射的宝石。
“历代以相貌丑陋著称的龙家,居然有这么人物出众的属下。”
在对方干练利落地退下后,萧忆情也忍不住轻轻对旁边的阿靖称许,“而且,虽然他刻意在收敛真气,还是能看出他的武功非常了得。”
“奇怪……”阿靖只是说了一句,“那些来的家臣,似乎外貌都很出众。”
蓦然,在一旁的二楼主高梦非抱着胳膊冷冷插了一句:“或许,莺歌屿上只有龙家嫡宗才历代丑陋?
所以才心理扭曲,老是怀疑自己的新娘和那些外貌英俊的家臣有私情,做出婚礼前杀妻那么血腥诡异的事情。”
阿靖和萧忆情相互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和千湄说了实情了吗?”
阿靖问萧忆情,带着几分忧心,“她知道未来的丈夫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吗?”
“没有……我只是告诉她龙家少主的相貌丑陋而已。”
萧忆情咳嗽了几声,仿佛掩饰着什么,“如果告诉她,在之前已经有十一位女子在新婚前夜死去,也只是白白让她担心而已,于事无补。”
“无论如何,千湄应该不会反对你的决定。”
阿靖叹息,“那么听话乖巧的女孩子,就算是听雪楼要她去死,她也是不会拒绝的。”
“江小姐,吉时已到,请出阁。”
听到门外龙家家臣催促的声音,“啪”的一声,喜帕掉落在大红的地毯上。
“靖姑娘。”
十六岁的女孩子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旁边陪伴的绯衣女子,“我……我有点害怕——南海,那么远的地方呢!”
她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让人怜惜不已。
“千湄,如果觉得勉强的话,就不要去了。”
因为知道女孩的性格,所以她故意那么说,果然,女孩子用力咬着嘴角,还是装出了一副坚强的样子:“没关系!我可不是软弱的娇小姐啊!我是听雪楼的人!就算龙家的那个青崖少爷丑一点,我也能忍受,他脾气不好,我也会尽力讨他欢心,龙家对听雪楼很重要。
不是吗?”
看着那充满稚气的眼睛里装出的老成,阿靖内心深处不禁抽搐了一下——
可怜的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走上的是怎样危险莫测的道路呢!
“千湄,海南莺歌屿那么远,你嫁过去以后,即使是萧楼主也无法照顾到你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啊……”终于,阿靖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靖姑娘……去龙家的话,很危险吗?”
有些无法理解的,千湄追问,孩子气的脸上满是疑问,那样天真的目光,让绯衣女子冷漠了很久的心,都隐约有刺痛的感觉。
“楼主,他们走了。”
站在高楼上远眺,出神的萧忆情忽然听见了身边绯衣的女子轻轻叹息了一声。
绯衣女子低声道:“但愿她平安当上正夫人。”
“但是,或许,她会成为那第十二个女子……”
华丽的马车在平稳地往前疾驰。
车中是香气馥郁的。
她身边,齐齐地围坐着四个各色衣服的少女,手里捧着不同的物品,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不适的神色,便都关切地注视过来,殷勤问候,害得她连神色都不敢动一下——连听雪楼带过来随侍的侍女都被分散到了其他马车上,仿佛是要她从踏入龙家起,就和以前的一切完全断绝一样!
那些龙家的侍女们都是面无表情的,虽然殷勤,却无温暖。
在看着她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说不出的讥讽和怜悯。
千湄不禁瑟缩了一下。
一去千里,到了南海,她就是孤身一个人了!
“小姐,请用膳。”
并没有下车,但是侍女们却送上了珍馐,在她面前跪下,呈上金丝盘就的龙凤托盘,用白玉碗盛着八色素菜,四种主食,碗上镶嵌着细碎的钻石,转动间光彩照人。
“你们起来吧。”
她拿起筷子,或许是中间镂空,那乌木镶银的筷子竟不觉得沉。
看不得侍女一直跪在面前,千湄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句。
侍女们反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垂头轻声回禀:“小姐,奴婢不敢,这是龙家的规矩,在主人坐着用膳时,奴婢们必须跪着伺候。
否则,是要打死的。”
“什么?”
千湄很惊讶,然而看见车厢里跪满的侍女,连忙开始有些慌张地吃了起来。
各种菜只夹了几筷子,都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就把筷子放下了:“我吃完了……你们快起来吧!不要跪着了……”
“小姐,您多吃一点。
才那么一点怎么能饱啊?”
其中一个年长的侍女劝导,“前头的路还很长呢。”
千湄绞着双手,扭捏了半天,终于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你们都在我面前跪着,我……我怎么吃得下去啊……”
也许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样尊贵高傲的世家风格,她的脸上有些羞涩起来。
然而侍女们仿佛被什么触动,抬头看着这个才十六岁的新娘,淡漠的目光开始有些松动。
“是一个好女孩呢……和以往的那些小姐很有些不一样。”
端着盘子退出的时候,一个绿衣的丫鬟叹息着对那个年长的侍女道,眼睛里有期盼的神色:“说不定,这次她能够通过少主的考验,成为我们的夫人呢!”
“蕉绿,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以前也有个泉州姚家的小姐不也死了吗?
一样是很和善的人啊!”
年长的侍女显然见识得多了,不在意地回答,“要知道龙家的人从来都是……”
忽然,她闭上了嘴,脸色苍白,看着从另外一个车厢里过来的年轻人,连忙低头跪下:“拜见昊天大人!”
“这不是你们可以议论的东西,今天起你们不用再伺候小姐了,去另外的马车里干下活好了。”
额环下的宝石泛着清冷的光,昊天的目光却比宝石更冷,斥退了侍女。
但是,他的眼睛深处,却依稀由于刚才侍女那番话而起了微微的波澜。
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如果真的是,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然后,他撩起帘子走入了车厢,温和地笑着,问:“午膳还合小姐的心意吗?”
里面十六岁的女孩子闻声抬头,看见他,目光忽然停滞了,脸不知为何忽然泛起了红晕,竟然连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小姐,莺歌屿到了……请下船。”
两个月后,当她在船里脸色苍白地扶着舱舷,想要呕吐时,却看见船舱门口那个叫昊天的白衣青年对她微笑。
她的视线忽然又再度凝滞。
真的是非常好看的年轻人……简直像天神一样的英俊。
他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天上的所有星辰都坠落在他的眼睛里了呢!那样的人,似乎只有在每个女子少时最旖旎的梦中才会出现——那是一个令人不愿醒来的梦。
一路上舟车劳顿,长达数月。
在极度无聊的旅途中,这个被下人们称为“昊天大人”的年轻总管一直照顾她,和她说笑聊天,嘘寒问暖。
他对她极好,那种好,似乎是超出了一个家臣对未来主母的关切的,从刚开始有意无意的眼神传递,到了现在这样背地里暗自的关怀,这车马劳顿的三个月里,她是完完全全地被他吸引了。
他甚至几次暗示她可以两个人离开这里,双双远走高飞。
她不止一次动心。
但是,想到听雪楼对于她的使命,千湄却迟疑了。
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完成联姻任务——为了楼主和听雪楼。
但是……但是为什么昊天只是龙家的家臣呢?
为什么自己要嫁的人,是一个那么丑陋粗暴的人呢?
这就是禁锢她一生的悲惨命运吗?
千湄看着他,一时间又有些发呆。
看着红晕弥漫上少女的脸颊,昊天的眼睛深处,忽然有冷漠的光芒一闪而过。
“是晕船了吗?
小姐的脸色很苍白呢……让属下扶您下船吧!”
虽然眼睛里是那样隐秘的冷酷,但是他的声音却是非常温柔的,甚至带着一丝丝殷勤的意味,对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笑着,伸出手来——
没有女子能拒绝他这样的提议。
至少,以前的那些新娘一个都没有。
他对着发呆的千湄伸出了手,看着她带着几分羞涩和雀跃扶住了自己的手,昊天的眼睛里忽然又有深切的悲哀……
呵,又一个悲剧中的女孩子。
“啊,这里就是天的尽头了吗?”
看着海岛尽头的巨石,看见那里刻着的“天涯”两个字,千湄惊讶地问身边的昊天。
“是的。”
深蓝色的眼睛微笑了起来,他非常温柔地看着她,“小姐想过去看吗?
只要您想去,属下一定陪你去,一直到天的尽头。”
天的尽头……她感叹着,感叹着自己孤独飘零的身世,不禁握紧了昊天的手。
在这远离家人、朋友的地方,只有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才是自己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她是这样地爱恋着他,分离却偏偏近在眼前。
“不,我不看了。”
心中的千般挣扎过尽,她低声抽出了手。
“我们去莺歌屿吧!”
夕阳已经渐渐落下去了,重重叠叠的屋檐剪影显得森冷而抑郁。
听雪楼的送亲队伍长途跋涉而来,却居然没有看到料想中的热闹典礼。
龙家只是派了几个下人来海边迎接,连一个龙家的嫡宗都没有出现。
“不好意思,我们家的青崖少主从来都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大离开院子走动的。”
似乎看见了她眼睛里的不快,昊天劝着,带着她进入了龙家宫殿般的大院,“少主今天一直在府邸里等待小姐的到来呢。”
曲曲折折走了不知道多少个院落。
终于,在一个长廊前,昊天停了下来,替她打开了一扇有着银色镂空花纹的门。
他轻声叮嘱:“这座宅子是很大的,道路也很复杂,小姐晚上一个人请不要乱走,以免迷路。
有什么需要的话,就让侍女去办。”
门边,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女打着灯,不出一声地在一边等待着她进去。
千湄怔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走进了门中。
瞬间,一股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战,有些惧怕地站住脚,回头哀求似的看着昊天。
“没什么,因为是海岛,所以到晚上就比较湿冷,习惯了就好……”昊天微微笑着,用目光安慰着这个忐忑不安的女孩子——这种目光,再度给了这个孤身远涉重洋的女子以面对陌生环境的信心。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就把她再度打入了地狱:“晚上可能青崖少主会来见你,好好准备一下吧!”
她颤声低唤:“昊天……”
然而,总管昊天在交代完必要的吩咐之后,便径自离去了。
或许听到了她恐惧依恋的低呼,他却没有回头,一直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下去,身影慢慢变小,一转身消失在尽头。
那里,黯淡的廊道,尽头挂着一盏飘摇的水晶绣球灯,不知道通往何处。
千湄站在门槛外,看着空空的走廊。
一边临着中间的庭院,另一边,却是一排紧闭的厢房。
非常华丽的装饰,镂空的窗上糊着名贵的纱,雕空的花纹上涂着金、紫、朱、碧、银五种颜色。
紫色的门里面,纱窗还隐约透露出一线灯光。
“啊,隔壁住的是谁?”
依稀看见窗上映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形,千湄不由脱口问,在这个几乎没有人的气息的深院里,看见另外一个女子,亲近之心油然而起。
话音一落,门里的灯蓦然灭了。
“少奶奶,请进。”
两个侍女的年纪都蛮大了,头上甚至有了几根白发,虽然提着灯笼微笑着,但是那样漠然的笑意,只是让皱纹渐生的脸在灯光下更显得怪异而已。
千湄走了进去,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一片白色。
白色的帷幕,白色的茶几和座椅,甚至,连桌子上的灯盏,都是银嵌珍珠作为烛台。
在一片素雅的白色中,只有一样东西是鲜红的,分外的刺眼。
那是一朵红色的鸢尾花,插在一个水晶花瓶中——奇异的是,在暗色的房间里,那花朵居然泛出了淡淡的荧光。
“啊……好漂亮!这种鸢尾花我可从来没看见过呢!”
千湄不禁惊喜地叫了起来,问身边的老侍女。
她喜欢鸢尾,但是却从来未见如此奇异的品种。
“这个啊……叫火焰鸢尾。
可是只有在这个莺歌屿才有的珍贵品种呢!”
看着那花朵,老侍女的眼神忽然有些异样,笑容也更有深意,“这种花,是以前夫人在世时最喜欢的,即使夫人去世了,房间里还是按照她在世的习惯布置,一直供着一枝火焰鸢尾——如果少奶奶不喜欢的话,以后吩咐花奴拿下去就好了。”
“哎呀!千万不要呢!我最喜欢的花就是鸢尾了。”
千湄连忙阻止,同时有些惊讶地问,“这里……是以前夫人的房间吗?”
“是阿,这个银色的房间,是历代龙家夫人的房间呢!”
老侍女仍然保持着微笑,回答,灯火映照得她脸上的皱纹如同一朵盛开的诡异菊花,“少奶奶,你看,这就是老夫人的画像……”
灯光明灭之下,侍女指着墙上挂的一幅仕女图。
图上,绘着一位穿着紫衣的美丽女子,她的手里拿着一枝火红的鸢尾花,斜坐在石头上微笑。
背后是一片湖泊,更远处,还有连绵的树林和隐约可见的大海……
“是夫人年轻时候的画像吗?
真漂亮啊。”
千湄注视着画像,赞叹。
在火光明灭中,图画中女子的脸也阴晴不定,神色活动着,眼波也有流转的感觉。
不知道怎的,虽然是工笔的仕女,但是感觉总有深深的忧郁在女子的眉间。
“夫人死得很早,少主十一岁那年,老爷死了没几个月,夫人也殉情了……”老侍女淡淡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少主从小没爹没娘的,真是可怜。”
千湄没有说话,看着那朵发着微光的鸢尾,忍不住对侍女说:“先把灯灭了,我想看看它发光的样子呢!”
“是。”
侍女如言灭了烛火。
房子内是一片黑暗。
重重叠叠的黑影中间,只有那一朵红色的鸢尾花发出淡淡的光芒,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拂着它,微微摇曳,宛如在黑暗中跳舞的精灵,摇曳出千姿百态,在风里回旋俯仰。
好漂亮……一遍一遍地,她在内心惊叹于造物的神奇。
“怎么不开灯!明知道我要来,居然还敢不开灯!”
忽然间,门口响起了一个暴躁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嘶哑而低沉。
门不知何时开的,一盏灯笼如同幽灵般飘进,在门口顿住,执在一位青衣童子的手里。
门边的黑暗里,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站着,脾气暴躁地张口就骂。
“少主见谅,奴婢只是听从少奶奶的命令而已。”
老侍女的脸色都变得如同纸一样白,扑通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分辩,“少奶奶要看鸢尾花,所以命奴婢灭了灯……”
“没用的老奴才!”
黑影一步跨了进来,一脚踢倒了那个分辩的侍女,冷冷地哼了一声,“还敢顶嘴?
给我滚出去待着!”
等两个侍女都跌跌撞撞地退出后,黑影才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又哼了一声:“一朵花有什么好看的!莫名其妙的女人!”
“啪!”
他一挥手,花朵连瓶子狠狠地跌落在地面上。
“哎呀!”
终于忍不住,千湄惋惜地叫出了声,同时,恨恨地看了那个黑暗中的人一眼。
她的夫君……这就是她的夫君?
灯被陆续点起,房间渐渐亮了起来。
“喂,你就是萧忆情送给我的新娘吗?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正陷入了初见未来夫君的羞涩复杂心理,耳边却听见了一个粗暴的声音,那样无礼的语调,几乎让在江南长大的她觉得匪夷所思。
不行……不能对他生气。
龙家对于听雪楼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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