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只是看得一眼,仿佛陡然间有些恍惚,祭司回过手去,按了按额环的宝石,然而眼睛却是穿过了指缝,冷冷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女郎微微点头:“迦若祭司,幸会了。” 然而,客套的语气蓦然一转,听雪楼的女领主冷冷道:“方才阁下竟用术法杀我听雪楼子弟!——祭司难道不知,用阴阳术杀害不会术法的普通人,是触犯法家大忌的吗? !” “呵……”似乎被她的责问弄得怔了一下,迦若轻轻抬手,用右手食指抚摩着额环正中的一颗宝石,眼色却有一些复杂,“既然你懂得一点术法的皮毛,就不该不自量力地来向我挑战。 听雪楼的野心也未免太大了,中原武林已经在他囊中,萧忆情却居然连滇南漠北之地也要染指……我实在不想和萧忆情为敌。 但身为拜月教的祭司,我只有把对月神不敬的人全部杀死!” 淡淡地说着话,陡然间,他头顶出现了三尺灵光!那是修行极深之人才拥有的无上法力的象征——那几乎接近于神的力量! 看到眼前的景象,阿靖的手指暗中用力握紧了剑——她再次发觉面前的人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即使是她当年的师父,也未曾在术法修为上达到这样的境地啊…… “术法有巨大的反噬作用,施用的法术越高明,那么反过来作用在你身上的也越厉害——要杀我,你自己也一定要付出相当代价的。 至少,你要用分血大法那样的阴阳术才能够制住我吧?” 虽然掌心里已经有微微的冷汗,她还是站在那里,从容地对着神龛上那个白衣男子说话。 她已经无法后退。 面对着术法,首先要意志绝对坚强,如果一旦出现动摇,便更容易被对方所趁。 迦若的目光再一次闪出了惊讶之意,果然,这个女子是不简单的。 “居然能说出分血大法的名字? 听雪楼的靖姑娘,果然名不虚传。 可惜……为何你们听雪楼妄图并吞拜月教? 而你,为何又站在萧忆情那一方? 天意如此……莫怪我毁弃世间英才。” 有微微的冷笑从他的嘴角逸出,冰蓝色的眼睛里忽然有闪电般的亮光!—— “不用分血大法,一样可以杀了你!” 阿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如同一袭羽衣一般展开,全身笼罩在了绯色的光华之内。 然而她的身形方才一动,迦若的双手已经虚合在胸前,作膜拜状,嘴里吐出了奇异的咒语——“可依陀洛阿梵密托安谛。” 这是、这是—— 好熟悉的咒语啊……似乎在哪里听过? 已经来不及多想,阿靖的眼中忽然闪现出极其凌厉的杀气。 在额环上宝石光辉闪动之际,她已经看见虚空中有烟雾陡然凝结,迅速幻化成了凶猛异兽之状、猛扑而来! “饕餮!” 看见人脸羊身的猛兽露出尖利的獠牙,全身雪白的长毛如风一般舞动,阿靖脱口惊呼——眼前忽然出现的,居然是那种上古传说中食人的魔兽! 他竟然召唤了式神! 她的眼色不易觉察的变了变,瞟了神坛上的迦若一眼,刹那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神色变化掠过她的眼眸。 然而同时,她手中的血薇剑却是片刻不迟的刺向猛兽,剑尖如同蝉翼一般颤动着展开,瞬间变幻万方,不知攻向何处。 猛兽咆哮,立起,带动的劲风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阿靖不退反进,手中的剑直刺饕餮颈下的三寸,饕餮的动作居然快的惊人,一转头,立刻用獠牙格住了剑刃——那样的幻兽,居然用獠牙挡住了锋利无比的血薇剑!饕餮同时大吼,有炎炎的烈火从口中喷出。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忽然,绯红色的光华从剑刃上瞬间升起,在剑尖吞吐不定——剑气!在不能再进一步的情况下,她用内力将剑气从剑尖生生逼出,闪电一般刺入猛兽的颈下三寸之处!绯红色的剑气,宛如真实的兵刃一般,直刺入幻兽的体内去。 饕餮再次负痛咆哮,跳了起来,口里的烈火更加猛烈,吞吐到方圆三丈的范围。 此时,一人一兽的距离已经是非常的近,那一瞬间,看着饕餮额头上那一处朱红,蓦然有异常熟悉的感觉在绯衣女子的心中泛起。 阿靖的脸色微微一变,脱口低呼:“啊?” 在火焰转为蓝色的瞬间,阿靖足尖一点,已经从地上跃起,凌空回旋,右手中的剑如一片蝉翼般展开,焕发出了绚丽之极的光芒,竟然压过了火光! 剑光横空,矫若游龙惊起,一剑就割断了烈火!——然后,绯红色的剑光如同烟火般散开,聚为三点星光,迅速之极的滑落,顺着凌空一击的去势,刺向饕餮的额头。 面纱扬起,御剑临风的绯衣女子眼神烈烈,眉头微微蹙起,眼色冷冽而倔强——看入白衣祭司的眼中,连迦若居然都忍不住一怔。 ——那样的眼神……竟有令他内心最深处仿佛有什么蓦然一动。 其实,在看见听雪楼女领主袖中流出那一道绯红色的剑光的刹那,他就有强烈的不安的预感——此次迎战听雪楼,司星女史冰陵曾为他占卜过吉凶,然而,结果却是令拜月教所有人都脸色苍白: 星宿相逢,星沉月黯,大凶。 “海天龙战!真的是你!” 看着那三点飘忽不定的剑光,迦若眼色蓦然剧烈的变了,脱口而出。 同时,他抬起了手,想要召唤回式神——那带着宝石指环的手指,居然是颤抖的。 然而,已经晚了。 阿靖的剑惊电般的落在了饕餮头上。 然而,听到了大祭司忽然间脱口而出的招式名字,绯衣女子的手也是剧烈的一震。 在触及幻兽额头时,她手腕一转,剑柄下压,剑尖平削,只是唰地一声敲击在饕餮的鼻梁上。 “嚏!” 出乎意料,那个凶猛的幻兽忽然怔住了,那轻轻一击似乎正骚到了它的痒处,饕餮站在原地,左右摇头,打了个响鼻,然后忍不住的继续喷嚏连连。 “啊?” 片刻间,执剑指住猛兽的绯衣女子终于彻底的呆住了,眼神瞬间万变。 阿靖的剑在饕餮的双目之间顿住,手仿佛忽然间无力了,剑再也刺不下去。 幻兽的主人仿佛也在那一个刹那也被施了定身术,居然忘了趁着这个空挡出手,迦若的手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却不知道是指向人还是兽。 然而,阿靖的行动更是反常——她居然完全忘了面对的是如何可怕的对手,也忘了眼前这只幻兽是以人为食的饕餮,她只是抬手,缓慢地摩挲着幻兽雪白的鼻梁和下颔,仿佛看着一只驯养的宠物。 奇怪的是饕餮居然没有一丝凶狠的反应,反而温驯的垂下头,享受似的半眯起了眼睛,凑过来嗅着身边人,似乎认出了什么,眼神越发的驯服和欢跃起来。 “……朱儿?” 眼色恍惚的站了片刻,忽然间,有低低颤抖的两个字,从阿靖的嘴角滑落。 “嗤呼——”饕餮对于这个称呼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伸出舌头舔了舔绯衣女子的手,同时将类似人的脸凑了过来,偎在她怀中。 “果然是……”阿靖脸色一直是恍惚的,久历江湖,连她的心都变得和剑一样寒冷,此刻的动摇对于她来说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在人脸羊身的饕餮亲热的凑过来时,“叮”的一声,血薇剑居然从她剧烈发抖的手中滑落地面。 阿靖的手,居然已经抓不住她视为生命的血薇。 “天……真的是你?” 绯衣女子的手抚摸着幻兽,攀上了那一对蜷曲的角,手心里粗砺的感觉是真真实实的,却依然宛如梦境——那十年前让她曾经死过一次的梦! 幻兽一旦诞生就选择主人,与主人气脉相通——如果这只幻兽就是朱儿的话……那么它的主人岂不是——? ! 虽然手已经颤抖的不受控制,阿靖却霍然回头。 那么近的距离,一回头,她就看见了拜月教大祭司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中原罕见的深蓝色,犹如深邃而泛着冷光的大海。 果然……是那样的眼睛。 没有错。 即使什么都不同了,即使面容已经完全陌生,但是这样的眼神,却是一模一样,从未有过改变——但是,为什么,却是在这个人眼里闪现!仿佛遭遇雷击,阿靖身子猛烈一震,眼神涣散了又凝聚,眼前的人也是模糊了又清晰。 往日最惨酷、最痛苦的回忆,忽然间就在眼前来了又去的徘徊。 不可能……不可能是今天这样!——眼前这个人,和十年前那个少年的脸完全不同!怎么、怎么会是他? 迦若怎么会是他? ! 十年过去了,他可以成为任何人,为什么偏偏……偏偏要成为拜月教的大祭司!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忽然间,仿佛也是在证实什么一样,深深地打量着她,对面的白衣人缓缓吟出了一首诗。 熟悉的句读,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句子——那十年来一直只是在她最隐秘的梦中萦绕的句子! 原来,真的是他…… 陡然间,阿靖反而安静了下来,仿佛想说什么,却顿了一下,只是迅速回身,足尖轻踢,“唰”的一声,血薇剑如同血光,从地下一跃而起! 迦若蓦然退开一步,招手唤回了幻兽,剧烈波动后的眼睛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这时才记起对方的身份,眼色冷漠而充满了戒备。 饕餮有些恋恋不舍,但是身子还是在主人的操控下变得稀薄,慢慢地淡去,消失。 阿靖反手拔剑,然而却没有进攻的意思,死死的看着面前白衣披发的祭司,忽然清啸一声,抽剑凌空——片刻之间,游走神庙四处,仿佛化身千万,绯红色的光芒陡然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剑气凌厉的让人不能喘息。 海天龙战。 披发长歌。 易水人去。 明月如霜。 那一个瞬间,剑光横空之处,她一口气挥洒出连续的四式——即使进入江湖闯荡这么多年,这四招,也只有在一个人面前才使全过—— 那还是她两年前在洛阳第一次遇见听雪楼主的时候。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收剑,她默然独立,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只是侧头静静看着神坛上那个人——那个白袍黑发的男子,双手结了一个防御术法的手印,看着她当空舞剑——他的额上束着宝石的发环,衣袂上佩戴着苗疆最珍贵的灵草,这个人,仿佛梦幻一般不真实。 是他么? 是十年前那个少年么? 难道那个她以为一去不回的最惨烈的回忆,又回来遮住她的眼睛了? “怎么会是你……听雪楼的靖姑娘?” 同样也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当空剑舞后飘落的女子,看着她手中清光绝世的血薇,迟疑着,仿佛隔了十年的时空,迦若眉目几经变幻,终于在神坛上缓缓叫出了一个名字: “冥儿。”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叹息,宛如空谷回声。 然而这一个称呼,并没有引起阿靖的回应。 仿佛被这个声音引发了什么回忆,她的手忽然捂住了头,似乎脑中有什么要爆裂开来一样,欲言又止。 蓦地,她转身,从神坛上奔了下去。 她要静下来!她要静下来想清楚今天晚上遇到的是怎么一回事!眼前似乎都是幻境——仿佛她一出声,就会惊破所有的迷梦。 心神一失,她再也无法看破那些魔障,一直往那些幻觉中的出口奔去。 她的脚步落处,神庙中那些原先不敢撄其剑气的幻蝶纷纷重新飞起,围绕着她,舒展开长长的吸盘来。 然而,那个失神的女子根本懒得去顾及逼近身边的危险。 “去。” 蓦然,神坛上的祭司衣袖一拂,一声低叱后,所有的幻景都消失不见。 门依然在原来的地方,绯衣女子的手触到了破旧的木门,然后死命一推,合身冲了出去。 她长长的秀发在风中划出了一道弧线——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转身时,迦若看见她的手从眼角迅速的擦过。 夜色苍茫。 迦若叹息了一声,从神庙里面走了出来,他没有推门,只是轻轻松松地穿过那些土墙,身体已经幻若无物——多年修习术法,灵力惊人,如今的他早已经可以破除一切凡障。 然而,他的内心呢? 真的已经破除了一切凡障么? 他不知道。 以前他以为自己是已经做到了空无一物的境界——至少在十年前那一场噩梦之后,重生的“迦若”无论在心境和修行上,都已经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而入拜月教以来,修习教中密法,日日静坐观心,早已是不知人世,物我两忘。 但是他发现,在隔了十年再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也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些苦笑,原来,即使成了今日的迦若,他仍旧是有心的。 那颗青岚的心,依旧在他胸腔里跳跃。 这十年前的往事,无论在三个人中哪一个的心里,都是永远无法消磨的烙印罢? “祭司大人……”脚下忽然有人轻声禀报,他一怔,才回过了神。 不知不觉,他居然已经从神庙里走出了很远,一直到了庙外的那片榕树林中。 祭司的眼睛略略下扫,看见了草中埋伏着的拜月教弟子,他们都恭敬的匍匐着,不敢抬头看教中的神话一眼。 凡拜月教弟子,见教主与祭司,必匍匐低头说话,违者剜目。 平日里,连他走的路上都必须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如果他走过后白色的长袍上有一丝污痕,那么当值的弟子就难逃处罚——甚至,如果有人无意从他的影子上踩过,都要被跺足。 拜月教几百年来的严厉规矩,造就了拜月教主和祭司两个人在教中的无上权威,甚至在整个滇中,百姓一提起拜月教,都不敢直呼两个人的名字。 他曾经很不习惯这样的俯视,特别是他刚刚以大祭司的身份面对那些教众时——然而,日子久了,便也是习惯了。 再久下去,对于匍匐在脚下的一切,便不再在意。 至少,这种做法隔绝了祭司和普通人的一切联系,能够赢得一个绝对清静幽闭的环境,而对于术法的修习来说,寂寞和与世隔绝,反而是最佳的条件。 ——不像以前在沉沙谷白帝门下时,因为俗世的羁绊而几乎完全毁掉了一切。 沉沙谷……沉沙谷…… 蓦然间,祭司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慢慢地跳动起来,越跳越激烈。 他有些惊惧的抬手,压住了心口——生怕这样紊乱的心跳,会被那些视自己为天人的下属听见。 然而,耳边沉沉的心跳只是被意识扩大的幻觉而已,拜月教的弟子们匍匐在地,仍然不敢仰视他,其中一个带头的低声禀告:“大人,我们方才已经按您的吩咐,伏击了先头一群从神庙里出来的……那些人被大人的术法吓破了胆,很容易就了结了——只逃脱了几个。” “哦。”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没有感到一丝意外——这一次在神庙与听雪楼的冲突并非一次偶遇,在事先,他已经让冰陵做过了预测——这个地方和这个时辰,他将会遇见这次侵犯拜月教的客星。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