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第十一章 倾城之血 “舒靖容……是么?” 白石砌就的屋子里,裹着孔雀金长袍的女子看着被左护法带来的绯衣女子,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名字,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泛过。 圣湖边上被封住穴道的女子,是被月宫里的左护法孤光领命带回祭司居住石屋的,然而,一进入迦若起居的地方,却看见迎接她的是拜月教里那个最神秘的女子。 虽然任督二脉被封,然而在看见明河的刹那,绯衣女子眼睛里瞬时也闪过了雪亮的光芒。 ——有敌意。 直觉上,她感到眼前这个绝美女子心里直逼而来的敌意。 天性中防卫的本能瞬间抬头,阿靖在放下来的肩舆上,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拜月教主,等着她先说话。 明河没有说话,从内室里走出来,侧过头,目光穿过左护法的肩头,也是定定看着眼前这个绯衣女子——那次治伤以后,她就没有再看过她,所以再度重逢的时候,她忍不住将这个给拜月教、给她自己人生带来惊涛骇浪的同龄女子,细细端详。 那便是迦若深心里一直映着的那个影子么? 即使几度轮回,百劫沧桑,即使身体毁灭、心魂片碎,却也是每一粒碎片上都会映出的那个影子? 所谓的夙缘,便是如此么? 阿靖也是静静地看着颊边勾着一弯金色新月的女子,心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青岚怎么样了?” “青岚?” 怔了怔,仿佛对于这个名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拜月教主顿了一下,忽然间有些嘲讽的掩嘴呵呵笑了起来,“青岚? ……你说的是迦若祭司吧?” “不管是迦若还是青岚,我只问你他如今怎么样了。” 绯衣女子眼睛清冷,说话依旧是以往那般的决断干脆,“他是不是中了你对他施行的什么咒术? 以他的修为,除非是教主才能让他如此吧? ——” 明河止住笑声,然而唇角还是残留着一抹复杂的冷笑,定定看着听雪楼的女领主,忽然点点头:“看来你还是不能真正恨他的——无论他是青岚还是迦若,无论你们是敌是友。 即使你杀了他,但是也只能是因为立场不同,而不是因为你恨他。” 绝美的女子仰起头,定定看着天空中已经浮现的新月,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苦笑:“我一直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有过什么样的往事,会这样深切入骨的烙在一个人的灵魂里? 我看不到迦若的心,他的力量太强。” 明河抬起手来,五指纤细修长,雪白如玉,那是从来未曾劳作过的手,指尖上套着水晶雕刻的护甲,尖细晶莹。 拜月教主将手递给站在一边不出声的左护法,低低吩咐:“试着把她的记忆读出来给我看,孤光。” “是。” 青衣的术士躬身抬手,让教主将手轻轻放入自己手心,然后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肩舆上绯衣女子的手腕,冰冷而松缓。 阿靖微微蹙起眉头,抬眼看了一下这个方才将自己从圣湖边上带回的青衣术士。 “靖姑娘么? 萧楼主托我设法带你下山去。” 在圣湖边扶起她的时候,这个清秀然而却有些阴沉的青衣术士陡然用幻语,在她耳边轻轻叮嘱,然而嘴里却是冷漠的对着一起过来的月宫子弟吩咐:“将这个女子带回祭司住所,教主吩咐的!” “是,左护法。” 旁边的拜月教教徒上前,将被封住任督二脉的她扶上肩舆。 青岚用来封住她经络的手法是如此怪异,她这几天一直不停地暗中用内力冲破穴道却始终无法可想,如今只有暂时忍耐,安安静静地任别人摆布。 她听到青衣术士的低嘱,眼里有惊讶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知道对方位居拜月教左护法之尊,却不料萧忆情早已将其收罗至麾下——甚至在她来到滇南之前,听雪楼主交代了大小事务,唯独却没有将这一着深埋的棋子对她和盘托出。 “并非我派烨火监视你——迦若是你师兄这件事,我是通过另外途径得知的。” 那一日,在她见他事事了如指掌、误会他派人监视自己在苗疆的行为,她愤然而起,听雪楼主微微咳嗽着,轻声对他解释。 ——如今她终于明白,所有拜月教的内幕消息,可能都来自眼前这个埋藏的极深的内应。 甚至,那一日在记川上截击右护法清辉,破坏拜月教的传灯大会,只怕也是眼前这个青衣术士透露消息的缘故。 绯衣女子暗自心下一惊一冷——那个人,究竟心里还藏了多少东西? 肩舆起来的时候,孤光有意无意的抬手扶了她一把,阿靖的眼睛迅速从他手腕上扫过,袖中露出一角的淡蓝方巾,系在术士伶仃的腕骨上——她认得那方手巾——那本是那个病弱之人片刻不离身的惯用旧物。 她不再多看孤光,眼神只是一扫而过,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漠然而坐。 然而此刻,在看着孤光的手冷冷覆上他手腕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深藏着询问和戒备。 孤光没有看她,甚至不能再用幻语之术——在拜月教主面前,任何拜月教的术法都是枉然。 青衣术士的手指迅速在她手腕上划过,阿靖感觉到他写了一个字“忍”。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任何东西。 拜月教主的手和绯衣女子的手,分别放在孤光的左右手心,青衣术士微微阖上眼睛,咀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念动什么咒语。 拜月教主闭上眼睛,然而脸色忽然就有些改变—— 她看见了……那样遥远的记忆里,她看见了碧水映出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碧水中映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那个宛在水中央的女孩,抱着绯红色的剑,在灵溪中散落的白石上孤寂的站着。 繁茂的溪流上,千朵野荷盛开。 然后,她终于看到了溪边榕树下静坐着的白衣少年——仿佛是在等人,等了很久,衣襟上已经落满了花叶。 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温和的,那种包容一切的力量,让平静的笑容显得光芒四射——那、那是谁? 是迦若? 不不不,怎么会是迦若……那只是青岚,只是青岚。 那个一去不再复返的青岚。 “你是谁?” 一个声音清泠泠的问。 碧水中的影子开口说话的时候,空气中流动着冷冷的寒意,甚至连溪水边草丛里生机勃勃的鸟鸣虫吟,都蓦然停止了。 白衣少年微笑着,站了起来,对她伸出手:“我叫青岚。” 明河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闭合的眼睛忽然一颤。 便是这样的初遇么? ——这种蓦然刺痛心灵的感觉,是当日青岚第一次看见这个小孩时、同样出现过的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 多少年了,在成为祭司的迦若的心里,这一缕微小而深切的刺痛,居然一直存在。 雪白修长的手,在术士手心中微微颤抖,然而术士手心另外一只手却是冷定的,没有一丝不安——虽然那只同样修长的手上已经因为数道伤痕而失去了玉雕般的美感,然而却相应的获得了超常的定力,冷定如铁。 明河紧闭着眼睛,脸上却不停泛起复杂的光芒——眼前浮现出无数昔日的幻影。 开满繁花的小径。 一望可知,那些并不是天然的花草,而是用幻力催开。 小径上,抱着血薇剑的孩子自顾自的沿着往前走,忽然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干吗把我的名字告诉那个家伙?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啊!”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啊…… 听得那句话,白衣少年脸上露出了安静温和的笑容。 毫无如今迦若祭司眉间冷厉邪异的神色,而只是一种来自隐忍、安详和恬静的力量,令人心神安宁。 ——那、那是青岚? ! 那便是青岚? 她当初在苗寨里救起那个奄奄一息的白衣少年就交给了母亲华莲,当她再度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迦若,手中操控着邪异力量的迦若——她,从来无从得知青岚是如何的样子。 那便是他的昔日,那便是……他和她的初见? 孤光只觉得手心微微一痛,明河的手不知为何痉挛了一下,水晶套甲划破他的手心。 陌上的繁花仿佛被风卷起,纷纷扬扬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着日光,美丽的令人炫目。 “哎呀……”孩子脱口叫了出来,抱着剑看着满天飞花,然而转过头来,不知为何眼睛里忽然充盈了泪水,迟疑了一下,伸出冰冷的小手,“青岚……青岚哥哥。” 青岚哥哥……青岚……哥哥…… 那个孩子用有些忧郁飘忽的眼睛看着,伸出冰冷的小手,抱住前面白衣少年的脖子,怯生生的唤。 白衣的青岚眼神温和,俯身抱起绯衣小孩,将一个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挂在她颈项中。 记忆中,一切都是平静安详的,仿佛清泉无声滑过山涧。 ——然而,到了那一刻。 铺天盖地的血忽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盖住了一切! 陡然间,读取着记忆的明河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满目的血红、血红……那个少年,那个温和沉静的少年,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招魂。 哀恸。 绝望的恸哭。 满手的血。 “我再也不要为任何人哭。” 有一个声音在记忆中响起来了,恍如惊雷一样的回响在苍穹里。 应该是最深刻的自我暗示,那句话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让传递这句话意念过来的术士全身都微微一震。 那以后的记忆是封闭的,再也读不出来,再也看不见,仿佛有什么屏障隔开了这个绯衣女子的心,即使孤光居然也看不到半分——那又是什么样坚定的内心力量? 青岚……迦若……迦若祭司。 拜月教主的手放在左护法手心,眼睛紧闭,“看着”过往一幕幕的回忆,然而渐渐地、却有泪水从紧闭的眼角蓦然滑落。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