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永夜-《沧月·听雪楼系列(共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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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难道张真人座下的弟子都是如此单纯的近乎傻?
这个烨火,居然和弱水那个丫头一样的脾气!
“谁说我一定会成为累赘?”
菩提枝划出,噗地一声刺穿了一个扑上来的恶灵,然而文静的烨火眉目间却是少见的执拧,她手腕不停顿的刺出,瞬间身前犹如树林婆娑,菩提木织成了重重屏障,将那些死灵阻挡在外,“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拜月教放了这些东西出来?
这是——”
她没有精力再说下去,因为那些呼啸而来的恶灵已经让她分心乏力。
“喂,你得先走——”半晌的缠斗,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阴毒力量,灵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被恶灵们咬伤的地方痛入骨髓,然而孤光强自支持着,对背后并肩作战的红衣女子道,“听见了没?
你给我先走!我答应了萧楼主让你返回听雪楼……”
然而,说出话后半晌,却没有听到烨火的回答。
孤光一惊,奋力一剑逼退自己身前那些恶灵,不顾它们再度尖啸着扑上,转过身去拍了一下烨火的肩膀:“喂,我和你说话呢,快走!”
烨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神是直直的,然而手上的枝条却是毫不停顿地刺出,迅速无比,竟然不因长时间的剧战而有所停滞,看得拜月教的护法都暗自称奇。
然而,在他的手接触到烨火的瞬间,那个红衣女子忽然仿佛失去了平衡,瞬间委顿。
“喂喂!”
孤光猝及不防,连忙伸手挽住她,然而烨火身子虽然倒入他怀中,眼神直直的,出手却居然一丝一毫都不受影响!依然是那样迅捷无比的一剑剑刺出,在身前织出一片青色的帷幕,阻挡着那些想要扑过来的恶灵。
“七返闭心术?”
看到眼前烨火的情状,青衣术士脸色大变,脱口低呼。
天,这丫头……这丫头疯了吗?
!居然为了保持斗志、不惧任何伤痛,封闭了自己的五蕴六识?
为了让自己不成为累赘,这样勉强而战——这个丫头疯了么?
青衣术士的眼前一个恍惚,陡然间闪过的是蓝衣少女同样明媚的笑靥,和那一朵纯白的梦昙花。
短短一刹间的震惊,然而孤光背后那些恶灵已经汹涌而来,咬住他的后颈。
孤光扶着烨火,一时间居然腾不出手来。
然而,忽地感觉到了什么,那些恶灵有些惊惧的松开了口。
孤光抱着烨火,手指下意识的攀上自己颈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硌痛他的掌心。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脖子里挂的那颗宝石握在手里——
月魄。
对了,还有这颗月魄!他居然忘了。
是你么?
迦若?
……这些恶灵是你放出来的么?
你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青衣术士已经来不及思考,他把月魄佩在烨火身上,一手扶着失去知觉的女子,一手提剑站了起来,一天劫灰纷纷扬扬而下,他眼里忽然有了决断的光。
“嗯……我们一起杀出去罢!”
对着已经听不到的烨火轻轻说了一句,孤光嘴角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握紧了手里的灭魂剑,“我把你送回到那个叫弱水的丫头身边去。”
在两人起身的时候,青龙宫门边忽然也是一阵骚动——仿佛有什么人居然逆着奔逃的人流、反而向这个充满了阴邪恶灵的月宫内部冲过来!
“啊!师妹!”
冲入月宫的是一青一蓝两个男女,当先冲入的蓝衫少女一眼看到他怀里的烨火,脱口欢呼出来,然而眼睛随即看到了他身上,欣喜的意味层层泛起,简直是跳跃着奔了过来,“啊,是你!——你救了烨火,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那样明艳照人的笑靥,看得孤光瞬忽间又是一个恍惚。
青衣术士一直阴郁冷沉的眼里,也有浮现出不由自主的笑意。
世上居然还会有这么傻的人,觉得他是个好人吗?
那个笑容仿佛是明灯、瞬间照亮他长年灰暗的心境。
内心仿佛有什么一直不解的问题豁然开朗——原来,枉他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地追逐最强的力量,即使有一日真的能够独步于天地间,然而又怎能及得上眼前这纯白梦昙花般的笑靥?
“萧楼主在哪里?
!”
然而,一起杀入月宫的碧落,却在此时急急冷漠地询问,将孤光瞬间恍惚的神志重新拉回,“我要杀了迦若!”
“在神庙——”想起萧忆情和舒靖容,孤光眼里陡然雪亮,心中突地一跳,不知道是什么样不祥的预感。
他回头看着神庙方向,忽然间、听到了隆隆的低沉响声,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整个灵鹫山都颤抖了起来!
“天!”
孤光脱口惊呼,发现不知何时空气中那些飞散的恶灵都舍弃了他们,迅速的往圣湖方向云集,密密麻麻的,在湖上方织成了浓厚惊人的白雾,云雾最浓的核心里,仿佛有什么不停地移动着,带动那些恶灵往前走去。
碧落已经展动身形,向着圣湖方向掠了过去,浑不以那些可怖的恶灵为意。
一切都忽然沉寂下去了,天光从云层后透出,丝丝缕缕照射下来,笼罩天地。
那些劫灰依然在空中飘浮着,然而不等落到他们衣襟上,就纷纷在半空的光与影中湮灭了踪迹。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萧忆情站在圣湖底上,四顾白骨累累,一眼望不到边际。
眼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恸哭的阿靖,身后是失去了魂魄的明河。
而他一个人站在这茫茫的白骨荒原之间,陡然间仿佛有什么极度悲凉辛酸的利剑,一分分刺穿他的心脏。
蓦然感到说不出的痛苦,听雪楼主捂着心口弯下腰去,却依然不说一句话。
当所有的语言都已经无能为力,他已不求再在她的面前分解一言一语。
在灵鹫山顶听到迦若合盘托出最终的计划,并开口请求他的援手时,他内心瞬间的震动无以言表——对于一个已经操控天地,俯仰古今的人来说,有什么还能值得他为之付出这样放弃永生、永闭地底的代价?
或者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而,那是佛家的慈悲,不料却在这样操纵邪术的大祭司举止中真正的实现。
那一刀,是他对于那个不知道是青岚还是迦若的大祭司的允诺!那样毫不迟疑毫不留情的绝决,正是出于对这个最强对手最由衷的尊重。
挥刀斩首的瞬间,头颅脱离身躯飞出,听雪楼主听到了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多谢。”
然而,那一句话,和迦若脸上最后如释重负般的微笑,只有他一个人听见和看见。
迦若……迦若,想不到,在这个世间,最了解你的,到头来竟然还是我。
只是,又如何对她说明这一切。
抑或,说了也无济于事——他已经是在她面前亲手砍下了那个人的头颅,将她的青岚永闭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动手,看着夕影刀齐肩掠过那个人的身躯,看着人头如同流星般划落!
她即使了解了真相,无法再责备他什么,但是心里那样的阴郁却永远不会再散去。
——那将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再逾越的鸿沟。
阿靖,阿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毫不掩饰的痛哭,放下了一切刺人的骄傲和自卫的矜持,就像一个迷途小孩一般的恸哭。
你的真性情,从未在我面前这样的流露过。
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迦若对我说过、那日你没有下灵鹫山,是因为得知了“青岚”十年前的死讯而神志溃散;然而,现在为了“迦若”的死,居然还是能让你这样崩溃般的失态——到底,在你内心里,也从来没有法子将“青岚”和“迦若”两个清楚地区分开来吧?
和那个大祭司一模一样啊。
心里的痛苦仿佛一把利刃,慢慢将胸臆切成两半,听雪楼主剧烈的咳嗽起来,俯下身去用手紧紧捂着嘴,然而暗红色的血还是从指间淅淅沥沥洒下,滴入地上的森森白骨。
“站直了,孩子。”
陡然间,仿佛有清风吹来,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柔声嘱咐,恍惚而温婉,犹如回声,“好孩子……别对任何事低头啊。”
是谁?
是谁在对他说话?
萧忆情蓦然抬头,四顾,然而满目白骨,哪里有半个人影?
“斩下我的头颅吧,萧楼主。
我会把你母亲的遗骸还给你,并让她得到解脱——所有的恶灵都会追逐着它而去,然而,令堂的魂魄却决不会……因为她看到了你,必不会为任何东西而离去。
如果你感到有清风绕你三匝而去,那么便是令堂魂魄归来,再入轮回。”
陡然间,记起了迦若的话,他脸色再也忍不住的改变,脱口叫出声来:“母亲……是你么?
是你么!”
没有声音回答他,只有清风缓缓拂面而来,温柔地吹去散落在他脸颊上的乱发,然后,果然如迦若所言、绕他三匝,随后散去。
风里不再有那个温柔的声音,只是渐渐远离,消失无踪。
萧忆情失神的站在湖底中,眼前白骨森森,却不知道那一具才是生母的遗骸。
即使他独步天下、翻手为云覆手雨,如今站在这里,母亲的尸骨就在眼前,他却依旧无法为她收敛!
然而,他依旧站直了身子,虽然咳嗽着、却绝不再弯腰。
“楼主!楼主!”
出神之际,耳边忽然听到了人声——这一次,是确确实实的有人在叫他。
熟悉的声音,那是——?
萧忆情不自禁的循声看过去,一袭青衫入目,看到了圣湖边上佩剑携琴的剑客。
微微意外,听雪楼主不禁苦笑了起来:是碧落?
居然碧落会不听他最后的安排,为了他一人一剑杀回月宫来?
……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在他以往的判断来看,这个为了诺言而勉强俯首为自己所用的天才剑客,本该对自己忠心有限,更何况、他要寻找的那个女子小妗已经死于幻花宫水底神殿,他内心早该毫无羁绊——这次逢到他大劫难逃,这个人十有八九该趁机离开听雪楼才对……可如今,完全和他意料的相反、碧落竟然生死不顾的单身闯入月宫来!
难道……是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看见地上横倒的白衣祭司的尸体,再看到萧忆情抬头看过来,仿佛终于确定了楼主安然无恙,碧落长长舒了一口气,眉间积聚着的杀气陡然消散,微笑起来,单膝下跪抽剑驻地:“恭喜楼主手刃强敌、一统苗疆!”
那样的恭祝,却仿佛一柄利刃陡然插入萧忆情心中。
胸口沸腾翻涌的血气再也压抑不住,他身子微微一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那一口血方溅落地面,听雪楼主的身子却蓦的挺得笔直,眼神冷凝,忽然,右手中刀光一闪,左腕中已经被割了一道,流出血来。
殷红的血一滴滴急速渗入圣湖地底的泥土,萧忆情仰头苍天,一字一字对着天地说出誓约:“皇天在上,后土在下。
我萧忆情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听雪楼人马不过澜沧、绝不犯拜月教一丝一毫——如违今日之誓、永世不得超生!”
碧落惊住,不明所以。
楼主倾尽全力,才攻下了灵鹫山月宫,斩杀了大祭司。
为何在这样的大胜关头,却立下了如此的誓约?
如果他倾力南征并不是为了征服拜月教,又是为了什么?
耳边有隐约的哭声,撕心裂肺,依稀熟悉。
碧落回过头,此刻才看见远处的绯衣女子,眼里顿时有无法掩饰的震惊:那个跪在一地白骨之中,抱着无头尸体痛哭的,居然是靖姑娘?
!这个那样骄傲犀利的女子,居然在痛哭?
!
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白骨森森,天高地广,然而听雪楼的大护法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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