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真正的交易-《嫁给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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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位家中女儿正值妙龄的大臣汗如雨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李德抬起头,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大臣们如丧考妣,汗珠从鬓边滚落下来。

    内侍举步奔出内殿,朝着二楼跑去,不一会儿,二楼上传来一阵饱含恐惧的惊叫啜泣。

    就在大臣们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际,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陛下,七公主求见。”

    大臣们怔了怔。

    李德道:“让她进来。”

    瑶英应声入殿,迎着大臣们惊诧的目光,走到李德面前,款款下拜,抬起头:“圣上,儿听说福康公主潜逃,叶鲁部勃然大怒,诸胡惶惶不安,剑拔弩张,儿不忍见诸位贵女惶惶忧惧,更不忍见朝廷因此事再起刀兵,愿替福康公主和亲降番。”

    内殿安静了很久,落针可闻。

    裴都督小声道:“七公主,您是我裴家的儿媳妇……”

    瑶英看着裴都督。

    “我是李家公主,是魏朝子民,是圣上的女儿,也是圣上的臣子……”

    她顿了一下,语调铿锵:“儿虽是女子,亦有报国之志,愿以身为国效力,在所不辞!”

    小娘子嗓音娇柔,字字响亮,回荡在空阔的内殿之上,也回荡在每个大臣的心头。

    众人心弦震荡,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还是裴都督先开口:“贵主,叶鲁部逐水草而居,您出降和亲,以后就得受苦了。”

    瑶英脊背挺直:“儿无惧,亦无悔。”

    她跪在堂中,目光清澈平和。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儿的舅父生前曾教导儿和兄长,苟利国家,不求富贵,保家卫国,不问前路。”

    “舅父一家为护卫百姓,满门壮烈,以血肉铸就国朝的太平安稳,儿虽是女子,亦承谢家家训,愿像舅父为国尽忠,虽万死而不辞。”

    在场诸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震动的眼神,半晌无话。

    七公主说的这些话他们也能说出口,而且可以比七公主说得更加慷慨激昂。

    但是有谁能比七公主说得更真切?

    ——教七公主和秦王这些道理的谢无量不顾孱弱之躯,一生为平定战乱而奔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谢家满门无一存活,血脉彻底断绝,往上一代代历数,每一代谢家儿郎都坚守道义,守护一方,为护卫百姓舍身往死、义无反顾。

    他们忠于明主,忠于朝堂,更忠于百姓。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

    世家们为各自的利益汲汲营营,唯有谢家风骨凛然。

    如斯坚定。

    如斯迂腐。

    也如斯让人钦佩。

    所以七公主说出这样的话,大臣们一点都不怀疑她的志气和胸襟。

    李德叹口气,望着瑶英,似乎十分不忍。

    群臣忐忑不安,汗出如浆。

    许久后,李德摆摆手:“好,很好,七娘不愧是朕的骨血,没有堕了外祖谢家之名。”

    他示意礼部官员出去传话。

    礼部官员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脚步踉跄地出去了。

    不多时,殿外传来哄然欢叫声,官员折返回内殿。

    “陛下,叶鲁酋长欣喜若狂,说他这就回去点兵,为魏军攻打凉州的先锋!”

    众人慢慢回过神,心口大石悄悄落下。

    这样也好,兜兜转转了一圈,叶鲁酋长得偿所愿,朝廷能拿下凉州,福康公主可以留在长安,不必远嫁,他们的家眷也逃过一劫。

    众人虚惊一场,仍然惴惴不安,不敢吭声。

    秘书少监突然越众而出,朝瑶英深深一揖:“公主高义!臣愧对不如!”

    他抬起头,双眼赤红,环顾一周。

    “公主不愧是大魏公主,不愧是李氏女郎!福康公主本是前朝遗珠,圣上怜惜她孤苦无依,收养膝下,千娇万宠,百依百顺。福康公主不知感恩,不顾大义,多次行刺圣上,圣上不忍苛责,破例册封她为福康公主,疼爱一如往昔。”

    “福康公主仍然不知悔改,伙同外贼,祸乱朝纲,不仅和南楚私下往来,还意图勾结远嫁突厥的义庆长公主南侵关中!”

    众人听到这里,大惊失色。

    “此事当真?”

    秘书少监冷笑了一声:“福康公主叛国之事证据确凿,圣上怜她身世凄苦,替她隐瞒,她恩将仇报,一走了之,置朝廷于不顾,置民生于不顾!”

    他陡然拔高声音。

    “朱氏女无情无义,我李氏公主却愿为江山社稷舍身代嫁!”

    “圣上对福康公主仁至义尽!前朝朱氏末帝昏庸无道,祸国殃民,鱼肉百姓,天下人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若非他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怎么会天下大乱?关中沃野怎么会沦丧诸胡铁蹄之下?李家世代忠良,尽责尽忠,圣上的父兄却为朱氏残忍屠戮,圣上临危受命,为守护魏郡百姓,被迫起事,率领义士重拾山河,恢复江山,还百姓太平安乐,圣上不欠朱氏!我等不欠朱氏!这天下更不欠朱氏!”

    众臣心弦猛烈颤动,冷汗涔涔,全都跪了下来。

    先前曾多次为朱绿芸说话的中书令更是以头触地,浑身发抖。

    瑶英嘲讽地一笑。

    今天宴席上发生的这一切,是她和李德事先商量好的一场戏。

    李德藏起朱绿芸,支开李玄贞,她主动请嫁,秘书少监故意煽风点火,扰乱人心,最后等她许嫁,秘书少监当众斥责朱绿芸,揭开众人心里的疮疤。

    李家和朝臣都是前朝旧臣,末帝派信使求救时,李家袖手旁观,群臣爱莫能助。

    这是横亘在李家和朝臣之间的心结。

    李德收养朱绿芸,耐心地容忍她,放纵她,让她一点一点磨灭掉群臣对前朝的愧疚和追念。

    然后在今天彻底戳破众人小心翼翼掩饰的平静表象,把事实血淋淋地摆在众人面前。

    帝王之怒,即使隐晦,也能让大臣吓得肝胆俱裂。

    从今天起,再没有人敢为朱绿芸说一句话。

    更没有人敢倚老卖老,以李家是朱氏旧臣来打压皇权。

    李德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群臣,淡淡一笑,沉默不语。

    群臣一动不敢动。

    烛火晃动,李德雪白的鬓发闪烁着淡淡的光泽,看向瑶英:“七娘,你为国尽忠,为父很是欣慰,你可有什么心愿?但凡为父能做到的,一定为你主张。”

    瑶英郑重稽首,声音清脆:“圣上,儿并无所求。”

    李德一愣。

    这和他们说好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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