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袈裟-《嫁给一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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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严的法事结束,众人低头拭泪。

    昙摩罗伽起身,碧眸环视一圈,眸光清清淡淡,在信众、僧人们的注目中,放下手中的锡杖,一步一步走下高台,朝佛殿走去。

    百姓们茫然四顾,面面相觑,抬脚跟上他,呼唤他的法号。

    禁卫军把他们拦在大殿外。

    昙摩罗伽一言不发。

    大殿里也燃了数支烛火,青烟弥漫,维那提多法师站在佛殿前,手中拄着铜杖,苍老的面孔透出几分悲悯。

    昙摩罗伽走进大殿,袈裟上闪动的金光如皱起的水波,抬起头,仰望殿堂里金光灿灿的佛陀,双手合十。

    “我率军杀敌,铸下无数杀孽,当受责罚。”

    提多法师长叹一声,缓缓地道:“王,百姓和僧人都已经知道您摄政王的身份,您拯救万民于水火,仍然是百姓心目中的佛子,您不该受罚。”

    昙摩罗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佛像,淡淡地道:“一日为沙门中人,一日当遵守戒律。”

    他停顿了一会儿,“这是我最后一次领罚。”

    提多法师愣住,皱纹密布的脸抖动了几下,几乎站立不稳。

    “王……”他反应过来,神情沉痛,“赛桑耳将军由寺中僧兵亲手诛杀……寺主他们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才会在得知您是摄政王后惊慌失措,听信赤玛公主他们的话,以为您失去理智,滥杀无辜……百姓都被瞒在鼓里,他们不懂朝政,不知王室内部纠葛,自然无法理解王的苦心……”

    提多法师长长地叹口气,朝昙摩罗伽行礼。

    “您难道要因为世人的不理解,就放弃自己修行了多年的道?您天资聪颖,是我见过最有天分和慧根的人,是波罗留支最得意的弟子,您若能专心研究佛理,日后必成释门伟器,中途而弃,何其可惜!”

    昙摩罗伽神色淡然,目光却很坚定:“万法唯心,一念心,一切万行,明心见性,见性成佛。我和寺中僧人所选的道原本就不同,既不同道,无需同路。”

    “幼时,我见朝中大臣勾心斗角,只顾眼前利益,百姓生活困顿,饱受战乱之苦,曾对师尊说,愿竭尽一生,平定乱世,让王庭远离战火。”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世人疑我、厌我,众僧鄙我、笑我,于我而言,如过眼云烟。”

    他记得自己信念,消弭战火,让王庭长治久安,兵销革偃。

    提多法师浑身直颤:“那王为何要放弃自己的道?”

    昙摩罗伽合十盘腿:“何为道?”

    提多法师一怔。

    昙摩罗伽望着佛像,缓缓地道:“千江有水千江月,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佛性在人心,月照江水,无所不映,每一条江水都能映照明月,我如千江,亦有我的佛性,我的明月,我的道。”

    “二十几载,我肩负王庭,潜心修道,不敢有丝毫怠慢……我无愧于王庭,无愧于信念,唯独愧对一人。”

    “她知我,懂我,于我共历风雨,砥砺前行,我面对她时,欲念不止,贪嗔痴起,心境无法平和,念经之时,亦不能遏制。我曾以为,此生永堕地狱,唯有死后才能成全自己的私心。她回来的一刹那,我便知晓,这执念已经深入肺腑,刻骨铭心。”

    “生如朝露,不在沙门,我也能修我的道。”

    “若要断绝欲念,再不与她相见,我这一生,将如一具空壳,毫无乐趣可言。”

    他已经沉沦在爱欲当中,无时不刻渴望着她,不必再自欺欺人。

    提多法师听出昙摩罗伽的决心和意志。

    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一人担负起整个王庭,一手佛珠、一手钢刀并没有让他摇摆疑惑,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信念和责任,所以,当他动了爱欲时,同样意志坚定。

    “王……”提多法师叹道,“文昭公主对您的情意,对王庭的恩德,已经传遍王庭,您贵为佛子,与她结合,世人不会再阻挠辱骂。”

    他还是王庭的佛子,信众们敬仰他崇拜他,可以容忍他和文昭公主继续来往。

    昙摩罗伽唇角微微一扯:“我的修道之路,有她相伴,足够了。”

    他不可能让她继续没名没分地和他来往,让她被世人暗地里唾骂。

    他要她,就会给她全部,让她无忧无愁,尽情欢笑。

    提多法师摇摇头,痛心疾首,无可奈何,和佛子论道,谁能辩得过佛子呢?

    可惜啊,波罗留支最聪慧的弟子,果然是尘缘未了。

    他举起法杖。

    昙摩罗伽阖上双眸。

    “佛子!”

    “王!”

    殿门前一片哭声,百姓们涌进佛殿,跪伏于地,膝行上前:“王,您不该受罚啊!”

    提多法师闭了闭眼睛,法杖落下。

    第一杖狠狠地落下,他合十默诵经文,想起那一日,她跪于殿中,说她已经断绝心思,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众僧诘问,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小心翼翼地回答。

    殊不知,那时的她心中并无其他心思,反倒是佛殿上高高在上的他,心里恶念顿生,身为君主的掌控欲暗暗滋长,直欲将她困于王寺,日日陪伴在他身边。

    第二杖、第三杖……一杖接一杖落下,昙摩罗伽额边沁出细密的汗水,纹丝不动,一声不吭。

    二十几载的光阴在这一杖一杖中晃了过去,他脑海里浮现出她的脸,她微微一笑,阴沉的天光都亮堂了几分。

    千山万水,崇山峻岭,她远道而来,让心如止水的他起了波澜,动了贪念。

    兴许这是佛陀对他的磨砺,他没有通过佛陀的考验。

    但他甘之如饴。

    百姓们怔怔地看着他。

    ……

    佛殿之外,匆匆赶来的瑶英一眼看到殿中情景,呆了一呆,拔腿冲下台阶,往大殿奔去。

    “公主!”

    缘觉几人慌忙拦住她,连搀带扶,把她扶到阶前,七嘴八舌地小声劝:“公主,王吩咐过了,这是他该领的罚……谁也不能替他受罚,等这回罚过了,以后就没事了,您千万不能进去,王会怪罪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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