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中奸计魏王犯昏?抢天元秦魏争聘-《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1-1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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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惠王惊愕,“为何不能干,不敢干?”

    陈轸端正身子,激昂慷慨道:“为河西七百里,也为十几万甲士!”

    “哦?说个理由!”

    陈轸长吸一口气,直陈利害:“理由有三,一是公孙衍身贱人轻,压不住阵势,如果拜为主将,必不服众。将不服众,如何能驾驭三军?臣闻河西之失,就是因为公孙衍!龙贾将河西守御重任刻意交给公孙衍,未料河西第一勇将吕甲不服!吕甲当面顶撞不说,还处处与公孙衍对着干,致使长城不守,秦人偷袭得逞!”

    “嗯,这算一条,其二呢?”

    “文以治立于朝,武以功立于军。公孙衍何功之有?无功而居重位,用人大忌。秦人若是得知我方主将是一门人,士气必振。我方军心不稳,敌方士气大振,只此一起一落,胜负不战已判!”

    “还有其三?”

    “公孙衍是否大才,臣疑之。截至目前,公孙衍之才皆是龙将军一面之词,而龙将军受了白圭金子,虽说未用于私,却也欠下一份大情。公孙衍赶赴河西,打的是相府牌子,叫龙将军如何处置?臣不怀疑龙将军的品行,想他不会以公谋私,但这个脸不能不给啊!结果如何?龙将军留下两万甲士,外加各城邑守备武卒,河西兵员虽不富足,也相当可观。可结果呢?短短三日,公孙衍就让河西大部沦陷了!”

    魏惠王叹口气:“唉,陈轸哪,叫寡人怎么说呢?你提的这三条,说小了算作偏见,说大了就是歪理呀。”

    陈轸震惊:“王上?”

    “先说这第一,据寡人得报,吕甲失守,是因那日晚上召众将酗酒误事,酗酒是为大荔关令赵立,而赵立之死却是因为你陈轸哪!说是你在过关时,令赵立撤去边防,被公孙衍依律斩首!”

    陈轸翻身跪在地上,叩首,涕泣道:“王上,臣冤枉啊!”

    “你有何冤枉?”

    陈轸哭诉道:“赵立的事,臣已禀过王上。臣过边关时,确实见过赵立,可臣并未要他撤去边防啊!赵立擅自撤防是因为吕甲,赵是吕甲爱将,吕甲对公孙衍不满,赵立抗命,实属自然!公孙衍杀赵立,是立威于军,是杀给吕甲看的,非为不设防。再说,当时,秦人率先撤防,作出假象,莫说是赵立,即使??”顿住话头。

    “好了好了,”魏惠王摆手,“这一条不说,讲第二条吧,无功而居重位。当年公孙鞅在公叔身边多年,公叔几番荐他,寡人未用,结果让秦人得了便宜,这桩事情寡人想起就心疼啊!”

    “王上,”陈轸急切辩解,“公孙衍怎么能与公孙鞅比呢?据臣考证,公孙鞅名为公叔门人,实为公叔心腹,王上拜公叔为将与秦大战河西时,公孙鞅亲历战阵,两军阵上公叔占尽上风,是与公孙鞅的暗中运筹分不开的,这也是公叔深知公孙鞅、几番力荐他的原因。而白相国不同,白相国是以商贾起家,治理产业有一套,但要他领兵打仗,就适得其反了。公孙衍跟从白相国做事,也或通些经济,若是治河修沟、交通有无、充实仓廪,王上可以用他,而眼下是与强秦开战,十几万将士啊,王上!”

    陈轸所言也自成理。魏惠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眉头渐渐凝成疙瘩。

    见魏惠王有所动摇,陈轸趁热打铁:“王上,臣与公孙衍素昧平生,无冤无仇,臣之所以提出此谏,是为河西!与秦开战,非同小可啊,王上!此战若胜,河西稳固不说,不定王上还可赶秦人出关中,让他们跟戎狄撕咬去。然而,若是不胜,结局就不堪设想了!”

    魏惠王揪住心,倾身问道:“那??依爱卿之意,可使何人为将?”

    “在臣眼里,只有一人,上将军!”

    昔日公子卬举荐陈轸为相时的情景在魏惠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咯噔”一震,面上却淡淡道:“说说你为何荐他!”

    “臣荐上将军,理由也是三条:其一,上将军年富力强,智勇双全,熟知兵法,且在上将军之位多年,三军信服。其二,上将军虽未历过大战,但就卫境之战来看,进退有度,分寸有握,卫以举国之力相抵,也如龟缩,远在龙将军增援之前,齐、韩、赵三军皆至,却无一擅动。”陈轸手指惠王身边竹简,“就韩人初七所言,公孙鞅已对上将军有所忌惮,而忌惮原因是猜度不透。兵贵密。秦人既已摸透龙贾,王上若用上将军,当是出奇!至于其三,上将军为王上骨血,若做主将,就如王上亲征,三军士气必是高昂啊!”

    魏惠王心头一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何人来做副将呢?”

    “龙贾。龙贾熟知河西,也熟知秦人,可谓是知己知彼。有龙将军做副将,河西三军也易调遣。上将军有活力,龙贾沉稳。上将军有奇谋,龙贾善战。二人搭配,必将所向无敌!此为天作之合,还望王上圣断!”

    魏惠王沉思良久,微微点头:“知道了!”转向毗人:“旨令发出没?”

    “已经发出了,”毗人拱手,“这辰光估计已在五十里外。”

    “再派人去,暂缓召请!”

    毗人惊愕:“王上?”

    魏惠王大手一扬:“去吧。”

    “遵旨!”

    魏惠王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他:“还有,传旨太庙,明日正午,寡人祭拜先祖!”

    “遵旨。”

    从宫中出来,陈轸长嘘一口气,连夜赶到上将军府中,向公子卬扼要叙述了方才之事,掏出丝绢擦汗,叹喟道:“唉,上将军呀,方才的场面那可真叫惊险,虽说是烽烟未起,却是一场真真切切的大战啊!”

    公子卬似是没听见,顾自言道:“为什么父王要去太庙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请神明决定主将人选。”

    “这??”

    “上将军,”陈轸压低声音,“能否成事,也许就在这个祭拜上!”

    “哦?”

    陈轸附耳低语道:“太庙的卜师是在下同乡,在下请他占过卜,灵验着呢,只要主公点头,在下这就吩咐他莫占偏了!”

    神明不可亵渎,公子卬吃一惊道:“这这这??你这不是欺天吗?”

    “哎呀我的上将军,”陈轸哭丧起脸,“已经火烧屁股了,你还想着欺不欺天!想想看,王上要去占卜,说明在王上心里,上将军与公孙衍各有轻重,决断不下,这才听凭天命。若是卜师卜定的是公孙衍,上将军岂不后悔终生?如果三军不得不听从一个商贾门人的摆布,十几万将士啊,我的上将军!”

    公子卬吸口冷气,一咬牙:“好吧,魏卬听你的!”

    翌日,安邑太庙中,场面庄严。

    所有目光盯在一只龟甲上,龟甲下面是燃烧的荆枝。随着“啪”的一声响,龟甲开裂。大巫祝凑上去,移开龟甲,细审裂纹。

    魏惠王急切问道:“横还是竖?”

    大巫祝抬头看他,拱手道:“禀王上,是横!”

    魏惠王微微闭目,有顷,睁眼,转对毗人:“拟旨,拜上将军魏卬为主将,西河郡守龙贾为副将,太子魏申监军,大司徒朱威督运粮草,公孙衍为中军司马,参知军务,倾国之力,与秦决战!”

    毗人拱手:“臣领旨!”

    上将军府后花园的荷花池边,紫云一路赏玩,几个侍女陪在身边。

    府宰走过来,对紫云笑道:“夫人,天大的喜事,主公被王上拜为三军主将,明日出征河西,特别吩咐夫人同行,请夫人尽快收拾细软!”

    紫云先是一怔,继而喜上眉梢:“真是大喜事!”

    “夫人需要携带什么,老奴这就筹备!”

    “不需筹备,就让随同我来的那些宫人跟我随行,她们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

    府宰一脸苦相:“这个不行,主公有吩咐!”

    “那就换上两个你府中的人,可否?”

    “好好好,”内宰连连点头,赔笑道,“府中的人,夫人随便挑!”

    “不挑了,就是那两个最后从我身边换走的人。”

    府宰睁大眼睛,似是想起什么:“夫人是说,那个韩人和赵人?”

    紫云没好气地说:“我就争口气,不行吗?”

    “行行行,”府宰干笑几声,“臣这就吩咐!”

    翌日晨起,艳阳高照。

    安邑直通河西临晋关的衢道上,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其中一辆豪华、结实的庞大战车上,伐秦主将公子卬一身戎装,英武逼人。

    战车后面是一辆同样豪华的庞大辎车,车帘里面,紫云公主随车颠簸,气定神闲。

    她的对面赫然坐的是仆女打扮的公子华。

    因为河西大战在即,秦国政治中心暂由咸阳挪到栎阳行宫,十几年前被迁空的栎阳宫城再次得到启用。

    夜色渐晚,凉风习习。栎阳行宫的后花园里,公子疾详细禀报安邑的事,秦孝公、公孙鞅、景监、嬴驷、车希贤诸人听得个个喜上眉梢。

    “呵呵呵,”秦孝公不无满意地冲公子疾竖起拇指,“能够哄住陈轸,疾儿好手段呀!”

    公子疾憨憨一笑:“是公父谋划有方!”

    “哈哈哈哈,”秦孝公大笑起来,“你就直说大良造谋划有方好了!”

    公孙鞅拱手道:“臣不敢当,是天助君上!”

    秦孝公摆下手,指向他的脑袋:“天助寡人,也得借用你公孙鞅的脑瓜子啊!”

    景监不无振奋道:“魏卬血洗平阳,屠人数万,可谓是人神共怒,臭名远播,魏王用他做主将,不战已是输了!”

    车希贤点头:“此人色厉内荏,过于招摇,该让他吃点儿苦头了!”

    公孙鞅微皱眉头:“不能这么看哪!”

    几人皆看过来。

    “就在下观之,魏卬这人知兵好武,是个难得的将才。眼下做主将虽说稚嫩了点儿,但左有龙贾辅佐,右有公孙衍参知军事,仍旧不可小觑!”

    “大良造说得是,”秦孝公目光扫过众人,“无论是谁做主将,我们都不可掉以轻心!此战,秦国实在败不起啊!”

    众人皆点头。

    秦孝公转向景监:“景爱卿,列国都在忙活什么呢?”

    “禀君上,”景监拱手,“臣已得信,赵压兵中山,中山戒备,韩、燕尚无异动,齐五都之兵撤离卫境后并未分散,屯驻于大野泽,显然是在觊觎宋地,齐上大夫田婴赴宋,楚左司马昭阳闻报,发三军五万屯于苦县,齐、楚为宋较力;楚右司马屈武引兵数万征伐黔中,近闻大捷,得地不下千里!”

    “唉,”秦孝公长叹一声,不无羡慕道,“还是南蛮子潇洒啊,动不动就是千里!”

    “呵呵呵,”公孙鞅颇为不屑,“不毛之地,君上纵得万里,又有何益!”

    “是哩!”秦孝公转对公孙鞅,“魏人拜将了,魏军也在陆续赶往河西,这一战该如何打,下一步如何落子,还得爱卿拿个主意!”

    “谢君上信任!”公孙鞅拱手道,“臣以为,大国对局,胜负可有四判,一是伐交,二是伐谋,三是伐兵,四是攻城。伐兵与攻城,我与魏兵力相抗,互有克制,难分伯仲。伐谋我略胜一筹,已成功避开公孙衍,使魏卬为将。至于伐交,迄今可谓各有一输,战个平手!”

    “这个??还请爱卿详解!”

    “伐交即张义。自平王东迁,天下虽无义战,但出师不可无名,对阵不可失义,否则,民心不凝,天下不服,胜负不战自判。魏罃称王失义,天下共伐之,先失一着,我等约盟在先,偷袭于后,胜之不武,亦失一着。”

    公孙鞅讲到这个高度,众人无不震服。

    秦孝公沉思有顷:“局已铺开,这个交怎么伐,这个义如何张,下一子该落何处,爱卿可有谋划?”

    公孙鞅一字一顿:“天元!”

    “天元?”秦孝公凝视公孙鞅,“这??爱卿可有解说?”

    “拿棋局来!”

    宫人拿来棋盘与棋子。

    公孙鞅摆出棋局,边角摆下定势之子,黑子为秦,白子为魏,指向中空:“君上,棋局既开,边角皆定,决定胜负的就是中腹了。”指天元:“这就是中腹的核心!”

    秦孝公眼睛睁大:“你是说,周室?”

    公孙鞅“啪”地落下一枚黑子:“正是!”

    秦孝公盯住天元,陷入深思。

    嬴虔嗓子眼里咕噜出声:“枪就是枪,刀就是刀,一个没用的周室,关它屁事!”

    公孙鞅早已习惯了他的刁难,朝他拱手,诡秘一笑:“回禀太傅,此位眼下虽无大用,若是占住了,则是大赢!”

    秦孝公盯一会儿棋局,豁然开悟,“啪”地击掌:“妙哇,魏不尊周,我来尊周!”

    经孝公这么一点,所有人都明白了,即使嬴虔,也是点头。

    秦孝公看向公孙鞅:“说吧,这个子怎么个落法?”

    公孙鞅一字一顿:“结亲!”

    听到又是结亲,众人皆吃了一惊。

    “这??”秦孝公皱眉,“紫云嫁给魏人,寡人今日想起,仍旧心疼!再说,寡人膝下,实在是无女可嫁了!”

    公孙鞅微微一笑:“君上为何不想娶一个回来呢?”

    “娶一个?娶谁?”

    公孙鞅手指棋盘天元:“周天子的公主!”

    “唉,”秦孝公眉头微皱,“眼下千头万绪,百务缠身,寡人哪有闲心去娶亲哪?再说,夫人那儿怎么交代?”

    “呵呵呵,君上没有闲心,殿下或有!”公孙鞅看向嬴驷,“禀报殿下,臣在魏时,听魏卬畅谈天下美女,赞叹天下绝色仅有二女,一个是紫云公主,另一个是周室的雪公主!”

    在公父与众臣面前大谈女色,且矛头直对自己,嬴驷大窘,脸色通红,却又不便说出什么,便将头别向一侧。

    公孙鞅见他害羞,微微一笑,转对孝公:“君上,臣之意,可将周室雪公主聘为太子妃!周室虽然没落,可天下人心依然向周,强梁夺势不夺心哪。前番魏侯戏弄天子,今又自立为王,天下诸侯无不心寒。君上反其道而行之,或能收到奇效,陷魏罃于失道寡助之境!”

    “爱卿所言甚是,”秦孝公朗声应道,“周虽行尸,其名可用!”转对景监,“景爱卿,筹备去吧,聘亲周室!”

    “此事重大,何人去为妥?”景监目光征询。

    秦孝公略略一顿,看向公子疾:“疾儿,你去如何?”

    公子疾拱手:“儿臣遵旨!”

    秦孝公转对景监,朗声吩咐:“场面要大,聘礼要厚,还要向列国发出喜帖,让天下皆知寡人向周天子聘亲之事!”

    景监拱手:“臣遵旨!”

    离开别宫后,嬴虔叫住嬴驷,瓮声道:“驷儿!”

    “公叔?”嬴驷已经走到自己的驷车旁,扭头看向他。

    “公孙鞅落这一子,刚开始还真把我蒙了,到后来怎么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儿呢!”

    “公叔疑虑何在?”

    嬴虔压低声:“公孙鞅前番将紫云强行嫁给草包将军,害了紫云一生,今番这又突然为你提亲,意欲何为?周室弹丸之地,三十年前也许还有个空名,此番有魏罃开头,诸侯个个都要称王,连个空名它怕是也占不上了。公孙鞅说聘就聘,将个百无一用的周室公主硬塞给你,这不是逼迫贤侄吗?借口战魏,肆无忌惮,绑架君上,处心积虑地陷害你们兄妹,他这安的什么心?”

    嬴驷似已料到公叔会有类似言论,长吸一口气,重重叹出,给他个苦笑,跳上马车。

    御手打个响鞭,车子扬长而去。

    望着远去的车尘,嬴虔猛一跺脚:“咦!”

    秦国欲聘周室公主为太子妃的喜帖很快传遍列国。魏惠王盯着秦国的喜帖,眼睛眯成两道缝。

    “据函谷急报,”陈轸禀道,“秦公聘亲使团长约数里,仅是运送聘礼的彩车就达二十余辆,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闹猛。诸侯聘亲,如此规模甚是少见,是以臣可断定,这里面大有文章!”

    “什么聘亲?”魏惠王一拳震在几上,“他这是故意做给寡人看的!他这是在天下人面前恶心寡人!”

    “王上圣明!”陈轸拱手道,“秦公前番拥戴王上南面,与周室分庭抗礼,今番这却结亲周室,显然是故意陷王上于不义!”

    魏惠王闭目有顷,睁开眼,询问道:“爱卿可有对策?”

    “臣之意,针锋相对。秦公能向周室聘亲,王上为何不能?两家争聘,难题扔给周室,至少也可搅得他聘不成!”

    魏惠王眼睛一亮:“好主意!”

    “基于此,”陈轸嘴角浮出一笑,“臣已快马吩咐崤关,让他们寻个缘由拦下秦使,阻他几日行程。待王上旨下,我们一同聘去!”

    “正合吾意!”魏惠王兴奋道,“你可查过,周天子膝下有几名公主?”

    “共有七女,五女为嫔妃所生,一女出嫁,二女尚幼,正宫蔡后生女二人,长女是雪公主,年方二八,次女是雨公主,尚待及笄!”

    “这么说来,秦公往聘的是雪公主了!”

    “正是。”陈轸压低声,“据传此女国色天香,贤淑聪慧,堪称绝色!”

    魏惠王伸手捋须,有顷,阴阴一笑:“嘿嘿,嬴渠梁有太子,寡人也有!既然此女贤淑聪慧,才貌俱佳,不妨为太子续娶一房!”

    陈轸阴阴一笑:“据臣所知,天下绝色唯二女子,一是周室雪公主,二是秦室紫云公主。王上已收紫云为上将军夫人,若是再将雪公主纳为太子妃,就是天下美谈哪!”

    “秦室使何人往聘?”

    “五大夫公子疾!”

    “咦,”魏惠王惊讶道,“他不是陪送紫云来安邑了吗?”

    “嘿,”陈轸半是遗憾道,“二十日前,听闻上将军归来,此人惧怕上将军拿他祭旗,半夜里翻墙逃了!”

    “呵呵呵,”魏惠王乐了,“嬴渠梁是百密一疏啊,这么大个事情,仅派一个五大夫来,且是个翻墙逃兵,岂不是屈了雪公主吗?”看向陈轸,“陈爱卿,你去!礼品多带,架势扎大,给足周室面子。记住,不惜代价,把雪公主给我聘回来!”

    陈轸拱手:“臣领旨!”

    魏地崤山谷道的一个驿站里搭着一个简易草棚,棚下是一张木案,案上摆着三道菜,陈轸独自就餐。

    副使快步跑来,叩道:“报,已令崤关放行秦使!”

    “好。”陈轸吩咐道,“我们暂不声张,跟在秦使后面,保持五里间距!”

    副使拱手:“遵命!”

    洛阳西郊十里亭中,公子疾与几个身边人边喝水边啃干粮。副使抬头看看日头,对公子疾道:“五大夫,看辰光,中午之前就可抵达洛阳西门。”

    公子疾道:“绕道东门。”

    “为什么?”副使惊愕道,“西门既顺又近。”

    “听说过五行吗?金木水火土,西为金,东为木,金主杀,木主生,我们这是去聘亲,不是去攻城,走东门更有韵味儿。”

    副使咂舌道:“老天,走个门也有恁多讲究!”

    “呵呵呵,学着点儿。”

    有车疾驰而来,一人下车叩道:“报,有大队魏人跟在我们后面!”

    公子疾正在吃干粮,遭此一惊,噎住了,喝水急冲几下,方才吃力咽下,又喝几口水,顺下气,问道:“多少人?”

    “具体没数,不比我们的少。车上放着礼箱,张着彩旗,看样子也是来聘亲的!”

    公子疾吸一口气,眉头凝住。

    副使急问:“怎么办?”

    公子疾沉思一时,扑哧笑了,咬口干粮,指向众人:“吃呀,吃饱了才有劲儿轧闹猛!”

    听到笑声,副使心定下来,朗声问道:“五大夫,这个闹猛怎么个轧法?”

    “让锣鼓响起来,让嗓子亮起来!”

    副使拖出长音:“好嘞!”

    秦使团走后不久,魏使团亦在亭中驻脚。陈轸坐在公子疾歇脚处,仰脖喝水。一车驰来,一人跳下车,叩道:“报,秦人没进西门,沿前面岔道拐向北,往东去了!”

    “哦?”陈轸吃一惊,自语,“秦人意欲何为?”

    “似乎是想进北门!”

    陈轸“啪”地扔下水囊,吩咐副使:“管他进哪个门,跟上!”

    副使拱手:“遵命!”亮起嗓门:“起程喽!”

    “声势造起来!”陈轸又送一句。

    “好嘞!”副使提高声音,“张旗,响锣鼓!”

    洛阳南郊,井田里,炎阳似火,天上并无一片云。此时已交六月,从麦茬里长出的秋庄稼绿油油的没了脚跟。

    谷田里一溜儿排着起落不已的四把长锄。排在左边的是个年约五旬的壮汉,名唤苏虎,依次挨着的是他的三个儿子。周人干活也是长幼有序,紧挨他的汉子不足三十,是苏虎的长子苏厉。排在第三位的名叫苏秦,身上挂着一柄木剑,颇为怪异。名叫苏代的小伙子排在最后,尚未入冠。

    这日老天特别整人,日头越来越毒,风一丝儿都没有。父子四人汗流如雨,八只臂膀机械而有力地前后摆动。

    苏秦的心思显然不在庄稼苗上,神情渐渐恍惚,一锄下去,一片谷苗应声倒地,自己却浑然不觉。

    听到声音不对,苏虎扭头一看,脸色顿时黑沉,径直走到苏秦身后,心疼地捡起谷苗,瞪向苏秦。苏秦毫无感觉,又是一锄,几棵谷苗再次倒地。

    苏虎越看越心疼,顺行看回去,苏秦锄过的一溜四行,隔三岔五就有几棵倒地的谷苗,一些大草依旧直直地长着。苏虎越看越上火,弯腰捡起一把,大步跨到苏秦前面,将庄稼苗扔他锄前,厉声喝道:“瞪大眼瞅瞅,魂丢茅坑里去了?草没锄掉,苗倒让你锄光光!”

    苏秦吓一大跳,看向那把庄稼苗,拿袖子擦拭额上的汗水,一副恍然知错的表情。苏虎恨恨地剜他一眼,扭身走回,朝锄把上夸张地“呸呸”连吐两口,造出个声势,继续锄地。

    苏秦回过神来,也忙拿起锄头。

    刚锄几下,远处隐隐有锣鼓声传来。

    苏秦闻声看去,惊呆了。

    七八里外的衢道上,一行车马正从北面一条衢道拐向西行,显然要进洛阳。队伍里飘着不少旗帜,锣鼓声正是从那儿发来。

    站在他旁边的苏代也停住锄头,看过去,惊讶道:“老天,这是干啥子哩?”

    苏秦没有理他。

    苏代凑近他,压低声音:“二哥,听声音,好像是聘亲哩!”

    苏秦仍旧没理他,只是牢牢盯住那些车马。

    苏代咂吧几下,又要问话,瞥到苏虎脸色阴沉,正恶狠狠地盯住他俩,赶忙低头锄草。苏秦却无觉察,依旧手拄锄把,两眼痴痴地凝视远处。

    苏虎脸色红涨,目光直逼苏秦,嗓子眼里咕噜几声,几欲破口责斥,又强自忍住。

    就在这时,苏秦突然扔下锄把,两条腿就像受到魔咒一般,机械地朝北跑去,完全不顾及脚下的庄稼苗。

    苏虎呆了。

    眼看苏秦的脚步越来越快,苏虎总算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你小子,哪儿去?”

    苏秦根本就没听见,顾自踏着庄稼苗往前走。

    苏虎震怒了,扔下锄头,紧追上去。

    苏秦飞跑起来。

    苏虎又要追,又要避开庄稼苗,距离越拉越大,终于放弃了。

    苏虎站在田里,望着苏秦越来越小的背影,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阿大,”也想去看热闹的苏代小声道,“我去把二哥追回来!”

    苏虎瞪他一眼,狠狠锄地。

    苏代噘下嘴,不无失落地拿起锄头。

    洛阳东门的城墙上,苏秦居高临下,远远地观望秦国聘亲使团的庞大车队打着清一色的黑旗,穿着清一色的黑衣,缓缓驰进城门。

    秦国使团刚刚驰远,魏国使团也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苏秦嘴皮子翕动,手指起落,似是在清点魏人的车乘。待魏国车队全部进门,后面再无人马,苏秦奔下台阶,紧跟在魏人后面,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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