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你眼中,有山海,还有我最喜欢的风景-《汀汀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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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驰言跟学校请了两天假,大师兄小师妹排着队来问他是不是病了。沈驰言干脆发了条朋友圈,说被狗咬了。

    许汀没什么照顾伤患的经验,老话说得好,药补不如食补,她一大早跑去菜市场买了点猪肝,洗净切片之后,将猪肝片连同提前泡好的大米一同扔进砂锅里,骨汤做底,小火慢煮。一小时后,米汤滚开,咕嘟咕嘟地冒起细碎的泡泡,香得不可思议。

    许汀拎着保温桶敲响沈驰言家的门,里面传来干净的一声:“进,门没锁。”

    许汀生怕又像上次那样迎面撞见一幅《美男出浴图》,她将门板推开一条缝隙,探着脑袋向里面张望,见沈驰言衣着整齐地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才放下心来。

    沈驰言穿了件棉质的t恤,臂上一截雪白的纱布,阳光自窗外涌进来,在他周身扑了浅浅的一层。他似乎在忙着什么,一直低着头。

    许汀走进去,站在他背后:“你在干什么?”

    沈驰言循声转身,许汀一怔。

    那家伙居然戴了眼镜,金边的,很衬肤色,有种斯文内敛的味道。

    很雅致,也很好看。

    不,应该说,非常好看。

    沈驰言搁下手里的东西,指了指许汀的保温桶:“病号餐?”

    “猪肝粥,”许汀说,“补血的。”

    本以为沈驰言就算不会很感动,也会十分感谢,没想到这厮抬手一挥:“我不吃内脏,拿回去重新做!”

    许汀忍了半晌,到底没忍住,抡起抱枕砸过去:“爱吃不吃!”

    沈驰言笑着躲到一边,许汀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个素色的长形瓷板,上面有水墨洇染似的纹样。

    许汀眨眨眼睛:“瓷刻?”

    “还挺识货。”沈驰言推了推眼镜,对她招手,“过来!”

    许汀没来得及迈步,大狗胖花先乐颠颠地跑了过去,挨在沈驰言腿边,一边摇尾巴一边蹭他,谄媚得很。

    许汀:“……”

    我说您怎么一口一个“过来”,叫得如此熟练,原来是逗狗逗习惯了。

    沈驰言见她没动,催了一句:“过来啊!”

    许汀依旧站着不动:“我觉得你应该说‘请’。”

    沈驰言在大狗脑袋上拍了拍:“去把那位小姐姐请过来。”

    许汀:“……”

    咬死你得了!

    (59)

    沈驰言手上的那组瓷刻已经涂过墨上好了蜡,光洁的素瓷面,用黑色线条勾出流云和远山,寥寥几笔,水墨神韵跃然其上。

    沈驰言平时看上去有点没溜儿,泡吧唱歌,弹吉他怼客人,开着大g四处逛,像个十足的纨绔,很难把他和瓷刻这种需要书画和篆刻功底的艺术爱好联系在一起。

    可是,今天。

    夏日,午后,阳光极暖。金边眼镜上泛着金属色,淡淡的,雅致温润。

    许汀忽然明白了,何为书卷气,何为君子温良。

    沈驰言手指修长,细细抚摸着瓷刻上的落款:“何烨,字景安,我的外公。这幅《远山流云图》是他生前最后一幅作品,我拓下来,刻在瓷板上,这样应该能保存得久一点儿。”

    许汀坐在地毯上,和胖花一道挨在沈驰言腿边,仰头看着他。

    这个角度看过去,沈驰言的鼻梁更挺,五官也更加深邃,英俊之上多了几分温文儒雅。

    何烨,好熟悉的名字。

    许汀试探着问:“老先生是不是曾在国立美院执教?”

    沈驰言眼神一亮:“你也知道我外公?”

    许汀摸摸鼻子,何烨曾做过顾涵之的老师,别墅的书房里至今还挂着老先生亲笔题的字——宽于慈善,不忤于物。

    这段渊源要是说出来,等于自报家门,许汀很明智地咽了回去,心里却感慨,真是巧啊。

    她和沈驰言之间,究竟还有多少巧合和缘分。

    “外公唯一的兴趣就是国画,教了一辈子,也画了一辈子。他喜欢山水图,最爱画云,因为我外婆的名字里有个‘云’字。”沈驰言扭头看着许汀,唇边勾起一点笑,“想不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许汀立即点头。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沈驰言仰头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外公家里都是读书人,爱字画,好古玩,外婆则是厨娘的女儿,他们两个一块长大,后来又定了亲。外公说外婆很温柔,爱笑,处处宠着他,让着他。外婆读书不多,外公就教她认字。外公说,他教会外婆的第一首诗,是苏武的那首《留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许汀静静地听着,视线几乎无法从沈驰言身上移开。

    “再后来,他们有了一双儿女,龙凤胎。女儿像外公,儿子像外婆,大家都说外公好福气,妻子贤惠,儿女双全。”沈驰言用绢布擦了擦瓷板的边角,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回到了和外公一块生活的时光里,“可惜,这福气太短,生下一双儿女不到一个月,外婆就去世了。那时候,她嫁给外公还不到三年。”

    还记得《留别妻》的最后一句吗?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长相思啊。

    “十年青梅竹马,三年举案齐眉。外婆走后,外公没有再娶,他把一生的感情都给了外婆一个人。”沈驰言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的名字也是外公取的。他说,身为男子,当‘辞章灿丽,驰名于世’,也当‘言而有信,一诺千金’,所以我叫驰言。”

    驰言,驰言。

    沈驰言念一遍,许汀在心里跟着重复一遍,忽然觉得这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名字。

    每一个音节都有希冀,每一处笔画都有墨香。

    驰言,驰言,真是个好名字。

    “不只是名字,还有性格。我性格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外公给的。”沈驰言继续说,“他教会我什么是坦荡,什么是磊落,还教会我,爱是神圣的,爱一个人就要从一而终。”

    沈驰言的声音很轻,许汀却有微微震撼的感觉,蓦然动容。

    她想起小时候在书房里和顾涵之一块看书,顾涵之读诗词,她读李碧华,里面有一个很漂亮的句子:

    人间的规矩是从一而终。

    她总觉得以他们的年纪,言说深情,为时尚早,却忘了,深情的基底不是年纪,而是对责任的参悟与承担。

    担当与年纪无关,深情也不会耽于年少。

    只看你选择的人有没有想过担负起你的一生。

    沈驰言的手搁在藤椅的扶手上,骨节分明,根根修长。许汀忽然很想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她很想知道,将来沈驰言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孩,那个女孩个子有多高,容貌美不美,有没有读过很多书,会不会像她一样,给他做好吃的小蛋糕。

    她都有点羡慕那个女孩子了,羡慕对方会得到这样完美的伴侣。

    英俊、善良、勇敢,且磊落。

    他会像承担自己的人生一样,承担起那个女孩的全部。

    多好的沈驰言啊,许汀想,未来的那个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对他。

    (60)

    许汀有点走神,沈驰言伸手到她面前晃了晃,笑着说:“很无聊的故事吧?”

    “才不会。”许汀摇头,摸了摸瓷刻上的落款,忽然问了一句,“何老先生走的时候,有没有受苦?”

    沈驰言也看向他亲手刻上去的那枚落款,轻声说:“外公是在睡梦中走的,突发心脏病,很安详,没有受苦。”

    “外公去天上找外婆了。”许汀在沈驰言的肩膀上拍了拍,“外公的小外孙该吃午饭了!”

    许汀将沈驰言拉起来,推到客厅,安置在沙发上。

    她带来的保温桶搁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盖子旋开,饱满的香味散了满室。

    沈驰言下意识地摸摸肚子,他还真饿了。

    许汀找来餐具,盛出一份递给沈驰言。

    沈驰言嘴上说不吃内脏,还是乖乖接过来。

    小火慢煮了几个小时,米粒软烂,骨汤鲜浓,一口吃下去,有种暖洋洋的熨帖感。

    许汀带点期待地瞅着他:“好吃吗?”

    沈驰言果断点头:“好吃。”

    许汀捧着脸,笑得很开心。

    见她笑,沈驰言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两个人傻子似的对着笑了好半天。

    吃过饭,沈驰言带许汀去看他做瓷刻的工作台。

    工作台在书房里,临窗,大片阳光洒在上面,腾起浅浅的薄金色。

    瓷刻的制作过程说起来容易,起稿、刻图、上色、封蜡,但是,每一步都需要坚实的书画和篆刻功底。

    沈驰言握着许汀的手教她用金刚石刀,给她看自己临摹的碑帖。许汀发现沈驰言居然写得一手好看的行草,楷书也很漂亮,最善颜体,中锋笔法,颇有筋骨。

    许汀踮起脚,摸摸沈驰言的头发,故作诧异地说:“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宝藏男孩?”

    沈驰言回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许汀还他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沈驰言的书房面积不大,塞的东西可不少,书架、电脑、工作台,还有一架立式钢琴。

    许汀立即挽起衣袖说:“让你显摆了大半天,可算碰见一样我会的了。”

    沈驰言挑眉,故意问了一句:“会弹?”

    许汀伸出两根手指,无比骄傲:“八级!”

    沈驰言点点头:“相当于行政编制的副科级,不低了。”

    许汀坐在琴凳上,准备来一段拉赫玛尼诺夫,证明自己也是满身的艺术细胞。她刚开了个头,手机就响了。司瑶要请她看电影,还附赠可乐、爆米花和晚饭。

    许汀临阵倒戈,琴也不弹了,起身就要往外跑,被沈驰言扯着衣领拽了回来。

    沈大少爷振振有词:“好意思把伤患独自扔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玩?”

    许氏小厮莫名理亏:“要不,带你一块去?”

    沈驰言满意地点头:“还算有眼色。”

    直到坐进大g的副驾驶座,许汀才反应过来——

    又不是我把你弄伤的,凭什么赖着我啊?

    谁闯祸,谁善后,关我什么事?

    许汀怒目而视,不等她说话,沈驰言直接塞了根棒棒糖过来。

    许汀下意识地咬住,嗯,葡萄味,好吃。

    沈驰言笑起来:“吃了我的糖,好意思不带我看电影?”

    许汀:“……”

    你跟裴景澜是从同一个狐狸洞跑出来的吧?

    一个比一个狡猾!

    (61)

    电影院在商场顶层,停车场有电梯,可以直接上去。

    原本是闺蜜友情局,结果多了个名叫沈驰言的人形立牌。许汀看着屏幕上缓慢变换的楼层数字,犯愁该怎么向司瑶介绍。

    这是我朋友、小弟、跟班、保镖,还是专车司机?

    许汀纠结了一路,见到司瑶后愕然发现,她白纠结了,因为那丫头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裴景澜难得调休,衬衣西裤,风度翩翩,手上拎着香奈儿的口盖包,明显是司瑶的。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他偏要跟来,我甩不掉。”

    然后又异口同声地解释:“别误会,他就是一个专车司机。”

    这默契程度,旁边闲着没事看帅哥的柜姐都笑起来。

    两个“专车司机”倒是淡定,礼貌地握了握手,互报家门:

    “裴景澜,三院医生。”

    “沈驰言,k大研究生。”

    相视一笑,两人就算认识了。

    电影开场前,裴景澜去买了两桶爆米花和四杯可乐,司瑶喝了一口,抱怨怎么一点儿都不冰!裴景澜手上拿的全是她的东西,笑着说:“少喝点冰的,不然肚子疼。”

    许汀在一旁看着,摇头叹息,多好的人啊,这么好的人就应该扣着玻璃罩放到博物馆里陈列,以供后人学习品鉴。

    忽然头顶一重,有人箍着她的脑袋强迫她转了半个圈。

    许汀被迫将视线移到沈驰言身上,看见那家伙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低声说:“裴医生明显是棵有主的草,你就别惦记了,快把口水擦一擦。”

    许汀气得追着沈驰言打。

    今天看的是迪士尼的片子,动画电影。沈驰言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外公的书房里,读书练字,跟着外公欣赏那些錾刻在瓷器上的花草鸟兽,感受凝聚在匠人工艺里的千年岁月。他对卡通小人没什么兴趣,屈指钩了钩许汀的下巴。许汀正在兴头上,扭头瞪了他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上流动的画面。

    侧面看去,许汀的轮廓很秀气,线条柔和,鼻梁精致,唇边旋出一点笑,眼睛闪闪发亮。

    她在看电影,沈驰言在看她。

    两个人凝视的对象不同,神情倒是同样的专注。

    看得久了,许汀似乎有所察觉,疑惑地转过头,迎面撞上沈驰言的视线。

    她眼中还残留着动画电影斑斓的颜色,清澈、明亮,生机勃勃。

    沈驰言的心跳“嘭”地一乱,接着又柔软下来,像是在胸膛里养了一只很漂亮的小鹿,它衔着花,蹦蹦跳跳地提醒你——傻子,你遇见心动的人了。

    许汀嘴角微弯,小声问他:“怎么了,干吗看着我?”

    沈驰言笑着摇头,拈了颗爆米花递过去,许汀扭头躲开。

    无事献殷勤,不好不好。

    电影剧情很棒,放映厅里一片笑声,沈驰言也在轻轻微笑,心里反复念着一个不知打哪儿看来的句子——

    “你眼中,有山有海,还有我最喜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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