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个地方叫天堂-《天晴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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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以前开始,能带的都被带走了,现在她孤零零的。

    良久,温霖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严展晴蜷缩在沙发里,脑袋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双眸紧闭,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难过的梦,她的睡脸看起来悲伤极了。

    心底漾开了一丝心疼,温霖放轻脚步走过去,这种天气就这么在这里睡着肯定会着凉。这么想着,他伸过手抱她。

    她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温霖?”

    “……”

    她的双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夹杂着一丝迷茫,她的声音里带着探究,听着像无意识地呢喃。

    而他,每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被某种带着生命的温度迅速充盈,胀满。

    “在这边睡会着凉。”他摸着她的脑袋,一脸宠溺。

    她却心底一涩。

    该带走的都被带走了,那么你呢?什么时候走?

    “怎么了?”看着她深沉的目光,温霖直觉她有话要说。

    她闭上眼,双唇轻颤着,良久他听到她有些潮湿的声音:“好冷……”

    他先是一顿,随即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这样呢?”

    “……好冷。”她把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膛,可是心底不断散发着腥气的悲伤却源源不断。

    其实她想说,温霖,我们离婚吧,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们的婚姻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离婚吧。

    她想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是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她想说,欠你的我大概是还不清了,我拿什么都赔不起你。

    她想说,我越来越贪心了,也越来越害怕,再经历一次像父亲离开的那种痛,我怕是承受不了了。

    所以温霖,我们离婚吧。

    隔天,温霖一大早就起床把早餐准备好,在离开的时候严展晴还在被窝里,他没吵醒她,只是在梳妆台上留下一张字条,叮咛她起床后一定要吃东西。

    温霖走后不久,严展晴就慢慢睁开眼,外面阳光很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她赤着脚走下床,拿起梳妆台上的字条,很隽秀的字,一笔一画都刚劲有力。她看了好久,最后很宝贝地放进抽屉里。

    洗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父亲的房间,门一开,就看见那张悬挂在墙上的父亲的照片,只是看了一会儿,眼泪就溢出眼眶。

    所谓绝望,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不知道因何而活,想到余下的岁月就觉得漫长得令人作呕。

    之后,严展晴在父亲的房间找了好久,可是那两本结婚证就是找不到,墙上的那张照片,父亲笑得像是一个恶作剧实施成功的小孩。严展晴失魂落魄地从房间里出来,开始了一上午漫长的发呆。

    直到中午,温霖打来电话,接电话的时候,她才像活着一般。听得出来,温霖对自己很担心,可是他又如此之忙,电话说了一会儿他就急急忙忙被叫走了。

    电话收线后,她一直维持着接电话的那个姿势。良久,她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缓慢地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又对着空白的文档发了一会儿呆后,她开始打字。

    ——离婚协议书。

    只是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温霖一直没有回家,严展晴从原先的安静,变得着急,并逐渐焦躁起来。

    这种情绪是以往所没有过的。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严展晴跟所有的人一样开始胡思乱想。

    她想了很多,想了小时候的妈妈,想了爸爸,还有以前在国外的生活,包括几年前她在国外打赢了一场官司后,随即而来的报复让她的额头留下了那道疤……

    但是真正让她不安的是如现在这般死气沉沉的环境,从此以后,自己要独自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生活,没有爸爸,更没有……温霖。

    想到这里,严展晴开始觉得恐惧起来,她僵硬地环视四周,面无血色,此时那些在灯光下静默着的家具竟让她觉得阴森,危险……

    而在未来,她必须独自面对深渊一般的空虚。

    没有温霖。

    咔哒。

    突如其来的细微声响让她僵直的身体颤了一颤。很快,大门被打开了,那道熟悉的身影隐没在昏暗里,最后,终于完整地出现在明亮的灯光下。

    严展晴变得有些迟钝,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温霖看见她,疲惫的脸上漾开一抹笑。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他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

    “你一直都没有回来。”

    “……”看着她脸上隐隐的脆弱,他心底一涩,“抱歉,今天晚上收到一个病人,抢救了好久。”他摸着她的头发,隐去眼角的疲惫。

    “……抢救过来了吗?”她问。

    他目光一黯,轻叹了一声:“没抢救过来。”

    接着便是沉默,严展晴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毫无戒备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呆。跟她对视了好久,温霖终于忍不住刮下她的鼻子。

    “你吃了吗?”

    不用问,一定没有。所以严展晴颇为心虚地别开脸。

    “我也还没吃,我去煮点东西,我们都吃一点。”

    听到这里,严展晴忽然积极起来,说:“我去煮。”

    “你?”

    这种不相信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嗯。”顿了一下,“不过只是面条,可以吗?”

    “可以啊。”他轻声地说。

    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很安心,因为有温霖在。

    严展晴一个人在厨房里很认真地为温霖做消夜,只是温霖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严展晴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愣了一会儿,连忙回到房间抱起一条毯子,在看到梳妆台上的离婚协议书时,心里又是一阵苦涩。

    他现在应该没时间谈这个……

    这么想着,她心虚地把协议书放进抽屉里。

    只是严展晴并不知道,温霖卷进了一场麻烦里。

    傍晚在看到新闻的时候,杨昊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去,一看到温霖左边脸颊那块淤青,他直接骂娘了。

    “几个人对你动手!怎么伤成这样?”温霖还来不及说话,杨昊又骂骂咧咧,“你有没有脑子啊,就这么站着被打吗?你们医院的保安死光了啊!啊!”

    “你先冷静一点。”温霖做投降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谁也没想到病人家属会突然冲过来给我一拳。”

    “你怎么还能说得这么轻松!还好是给你一拳,要是给你一刀我看你的小命就算交代在这里了。”温霖对他的肩膀补了一拳,“我看看。”随即又把人拉过来。

    温霖继续好脾气地笑着问:“你怎么会知道我被打了。”明明早上才发生的事情。

    “现在只要看新闻的人都知道你被打了,监控录得清清楚楚——啧,你最近搞什么?黑眼圈那么重,没睡好?”

    其实是没时间睡,撇开工作不讲,现在的严展晴让他不放心,所以他的睡眠严重不足。

    “没事。”

    “什么没事,你现在都被打了,到底怎么回事?”杨昊气鼓鼓的。

    “你不是看新闻了?”

    “我只看到你被打!”

    这时,温霖的脸上透着一股无力的情绪,他说:“昨天有个伤者被送到医院抢救,可是没抢救过来……现在那些家属一口咬定是医疗事故。”

    “所以拿你出气?”

    温霖不作回应。

    “太欺负人了,报警了吗?”

    “报警了。”他顿了顿又补充,“是对方报的警,要告医院。”

    杨昊忽然惨淡地笑了笑:“这世界真神了,贼喊抓贼啊。”

    温霖看着桌上的文件,双眸微微失神,慢悠悠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说:“他们认为是抢救医生的过失才导致伤者死亡的,现在派出所那边已经立案,伤者也被送去解剖了。”

    一听,杨昊眸色一滞,渐渐收敛心神。良久,他问:“当时的抢救医生是你吧,所以意思是……你惹上官司了?”

    沉默了一会儿,温霖又恢复到先前静默的样子:“还不一定,要等解剖报告出来以后才会能确定是不是医疗事故。”

    “我说温霖,你别吓我啊,这人是你抢救的是不是医疗事故你不知道啊。”

    “不只是我,参与了那次抢救的医生护士都知道不是医疗事故,但是伤者的家属不信。所以我的意思是,只要报告出来了,真相就大白了。”

    杨昊长舒了口气:“吓死爹了,我还以为真是你的什么失误……”眼球在温霖的身上转了转,杨昊认真地说,“不过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的状态真不怎么好,要不跟医院请个假什么的,省得你身在医院心在严展晴那儿,万一真的出什么岔子,你等着被分尸吧。”

    “没那么严重。”温霖笑。

    见他对任何事总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样子,杨昊又狠狠地给他一肘子。

    “报告出来记得跟我说一声。”临走时,杨昊叮咛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晚上下班的时候,温霖又忍不住看了看脸上的淤青,抹了些药,已经消肿了。

    “呵呵,看温医生平时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其实挺爱美的嘛。”小护士看着温霖拿着镜子,打趣地揶揄。

    温霖反问:“我脸上的伤看起来明显吗?”

    “嗯……还行,放心啦,不会破相的。”

    温霖笑笑,不再言语。

    走进公寓电梯的时候,温霖又忍不住端详着脸颊上的伤,现在淤痕越来越明显了……如果说是摔的,她会信吗?

    回到家时,屋子是漆黑的,这种诡异的黑暗让温霖的心忍不住一提,他快速地走到房间,推开门依旧是一片黑暗。

    就在紧张感即将侵袭他的时候,他看见书房的灯亮着,他慢慢地走近,将门推开了一道不大的缝隙,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严展晴的侧脸。

    这一瞬间,温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许是听到动静,严展晴扭过头来,敛起表情,温霖推门走进去。

    “验伤报告做了吗?”没想到温霖还没开口,严展晴就先走过来,脸上是罕见的紧张。

    “除了脸上的伤以外,那些家属还对你说过什么带有威胁性的话吗?”

    某人反应不及,现在严展晴的状态明显是工作时的状态。

    “当时你在抢救伤者的时候,有哪几个医生护士在场,他们参与到什么程度?”严展晴继续问着,丝毫不给温霖喘息的机会。

    这时,温霖也终于比较迅速地反应过来。

    “你也看新闻了?”

    严展晴点点头。

    温霖苦笑,看来连摔倒的那套说辞都可以免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把当时的监控录像也给我……我调查过对方的经济,并不缺钱,如果执意要起诉的话……”说着说着,严展晴陷入沉思,严肃的表情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反观某人,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没那么严重。”温霖扶住她的双肩,“报告还没有出来,结果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不一定会打官司的。”

    “我必须做好应对任何状况的准备。”严展晴看着他的双眸,笃定又认真地说,“我不能让你有事。”

    他呼吸一滞,像是什么在心里荡漾开了,整颗心满满当当。

    随即,他慢悠悠地垂下眼,眸底有一丝惆怅,若不是明白她认真起来是这副神情,他都快以为,她……

    爱?

    他很快又否定那个想法,但是心里那股喜悦又忍不住冒出来。

    至少,他在她的心上,已经有一个位置了……吧。

    “温医生……”她轻轻地叫他,带着隐隐的不安。

    他重新抬起头,眸底温柔得几乎要把人融化,他说:“只要你没事,我就不会有事。”

    不知为何,严展晴觉得有些脸热。她盯着温霖的脸数秒钟,手竟不自觉地碰了碰他的伤。

    “疼吗?”

    严展晴的这副样子,总让温霖忍不住想要欺负她,于是某人在沉默数秒钟后,佯装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边捂着伤处一边闷闷地说:“挺疼的。”

    水煮蛋。

    严展晴第一个念头就是煮蛋。

    “我去煮两颗蛋。”

    “不用那么麻烦。”温霖把人拦住,严展晴看着他,眼里挂着问号。

    “你就用手帮我揉一揉。”

    手、手?严展晴顿时觉得尴尬起来,用自己的手帮他揉,这也太……亲密了。

    看穿了严展晴的迟疑,某人继续搞怪道:“如果严律师在忙就算了,反正过几天淤青也会散。”

    “不是的。”果然,严展晴随即反驳,某人这时倒不说话了,誓把无辜当面具,伪装到底。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严展晴都低着头,温霖在心里无奈一叹。

    算了。

    可就在他放弃的时候,却看见严展晴慢慢地伸手,最后温热的掌心轻轻地贴在他的脸颊,开始有规律地做起圆周运动。

    其间严展晴根本不敢看温霖的眼睛,她佯装镇定地把目光落在别处,只是手掌的动作却没有一丝含糊。

    见状,某人又得寸进尺地指点道:“用力一点。”话的力道不自觉在某处转了个弯,于是轻缓的声音就这么蒙上了一层暧昧。

    严展晴的耳根越来越粉红,脸颊上的温度似乎顺着掌心不断蔓延,让她烧红了脸。有一点点懊恼,却没办法拒绝,温霖像个魔咒,一点一点地让自己刷新底限,就像现在,虽然很想离开,却还是很听话地加重掌心的力道。

    跟前那道目光,让自己无所适从。

    懊恼。

    严展晴不自觉地咬住嘴唇。这不是什么坏习惯,可是有人却因为她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而呼吸一滞,连瞳眸也变得幽深起来。

    不一会儿,温霖不动声色地躲开严展晴的手,她不解地抬起头,视线却只捕捉到温霖的侧脸。

    “可以了。”他说。

    嗯……怎么好像突然冷淡了。

    听对方这么说,严展晴也没说什么了,虽然觉得才那么一点点时间,会有效果?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弄点吃的。”不等严展晴应允,温霖就转身走出书房。

    门一关上,温霖的情绪就迅速低迷下去,他单手掩住双眸,嘴角有一丝勉强的笑,有些苦涩,又透着甜蜜。

    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哪儿去了,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化身为狼的。

    两天后,报告出来了,糟糕得超乎想象。

    报告书上表明,手术的操作过程确实存在人为失误,初步判定为医疗事故。死者家属不接受庭外和解,一纸诉状将医院告上法庭,温霖是那台手术的主刀,责任重大。

    虽然严展晴预想过任何可能会发生的结果,却没想到等来了一个最坏的。

    尽管温霖已经轻描淡写了,但是严展晴的脸色还是非常紧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医疗事故,处理不好的话是会坐牢的。

    严展晴只花了几秒钟来不安,就带着这两天自己收集的资料回到事务所,现在她还在接受审查,不能接受任何案子,所以她找上了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手上的案子多得可以压死人。”穆森推了推眼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还得托你的福。”他又说。

    自从严展晴“放假”后,他人气飞涨,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老板碍于人情硬是塞给他几宗案子,导致他工作量剧增,现在连睡觉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现在还不能出庭,所以只能麻烦你。资料,包括证人的动员全部交给我,你只要出庭替当事人辩护就行了。”严展晴说。

    穆森微微皱眉,像是有点恼:“严展晴,你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我可是你的死对头。”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知道你的实力。”

    不得不说,严展晴这种无心的肯定有点受用。

    “拜托你了。”而真正让穆森心中一动的是严展晴露出罕见的弱势姿态。

    凝视了她一会儿,他幽幽道:“你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案子我就接了吧,让你严展晴欠我份人情的感觉也挺好。”他实话实说,“不过相对的,我手上其他的案子也要劳烦严律师帮帮忙,我不想年纪轻轻就过劳死。”

    严展晴释然一叹,说道:“谢谢。”

    出了穆森的办公室,就遇见老板,不过看样子他是特地来找严展晴的。

    “到我办公室喝杯茶?”他笑笑地问。

    严展晴父亲的葬礼他有参加,甚至在严展晴待在家里的那段时间他也去探望了两次,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他都是个好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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