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外文学名典藏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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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兹列夫斯基也枕着马鞍睡着了。

    只有指导员考勒迈尔还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第二天,保尔侦察回来时把马拴在了树上,用手将刚刚喝完茶的考勒迈尔招呼到他身边,然后对他说:“指导员,我能不能转到骑兵第一军去?他们肯定要打大仗。我看他们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决不会是练习骑马。看看咱们倒好,像要一辈子呆在这了。”

    考勒迈尔惊诧不已地看着他反问:“什么?转到一军去?你以为红军是什么?是电影院?不像话!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那不就乱了?”

    “在哪儿打仗不都一样吗?”保尔自有道理地说着,“我又不是临阵脱逃。”

    可考勒迈尔却果断地答道:“不行,你把纪律看成什么了?保尔,你哪儿都好,就是带点无政府主义的味道。你想怎么着就非得怎么着。党和团都有铁一样的纪律,军队也一样。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儿,得服从需要,普兹列夫斯基不是也没答应你吗?那就得啦!别再啰嗦了。”

    因为过于激动,他咳嗽起来了。

    他面色蜡黄,身体消瘦。印刷厂的铅粉早已彻底地侵害了他的肺叶。他的双颊总是带着不大健康的红晕。

    他咳嗽了好一阵才算止住了。

    保尔又低沉而坚定地对他说:“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要转到布琼尼的骑兵队去,我打定主意了。”

    第二天晚上,篝火边果然看不到保尔了。

    在邻近的一个小村子里。

    许多骑兵聚集在学校近旁的一个土坡上,他们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布琼尼骑兵队的一个健壮的战士,把小帽推到了后脑勺,坐在了炮车的尾巴上,正拉着手风琴。

    另一个身穿红色肥裤的骑兵正绕着圈子在跳狂热的果帕克舞。

    手风琴拉得不好,嘎哑的声音一点也不合拍,跳舞者的脚步也就跟着乱了。

    村里的男女青年都跑来看热闹——刚开进村子的骑兵旅,竟然有这么大胆的舞蹈家。

    “托普塔洛,使劲跳吧!把地踏平!加油儿!加油!喂,老兄,拉手风琴的,也加把劲吧!”

    但是显而易见,叫那双拉手风琴的手去扳弯一只马蹄是不难的,但叫它们灵活地按准琴键那就不容易了。

    这时,一个黑脸膛的骑兵惋惜地说:“唉,真可惜呀,阿法纳西被马赫诺匪帮截杀了,他能拉一手好琴,还是骑兵连的排头。真可惜他死了。一个好兵啊,一个好琴手啊……”

    保尔也站在这人群中。

    他听了这句话,就不由自主地挤到了机枪车的前面,把手放到了手风琴的风箱上。

    手风琴没声儿了。

    “你想干什么?”

    拉手风琴的青年瞟了他一眼。

    跳舞的人也一下子就停住了步子。

    四周的人不满意地嚷嚷:“你来干什么?怎么捣乱呢?”

    只见保尔伸手握住了手风琴的皮带,他镇静地说:“拿来,让我试试。”

    那个拉手风琴的骑兵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保尔,犹豫不决地从肩上把皮带解下来。

    保尔熟练地把琴放在膝盖上。

    手风琴像扇子一样打开了它那波浪式的风箱,一伸一缩地鼓动着,奏出了忽高忽低的旋律,非常动听。

    喂——小小的苹果,

    你想要滚到哪儿去呀?

    若是落在肃反会里,

    那就甭想再回来啦。

    那个跳舞的骑兵立时就跟着熟悉的节拍跳了起来。

    只见他的胳膀像鸟翅一样扇动着,人飞快地旋着,又做出各种花样动作。他的两手上上下下地使劲拍打着皮靴筒、膝盖、后脑勺、前额,接下来又用手掌将靴底拍得嘣嘣响,最后拍着张开的嘴。

    手风琴不停地用琴声鼓舞他,发出急骤而又狂热的旋律让他充满力量。

    于是,跳舞者把两条腿轮换着伸出来,像陀螺似地急速旋转,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一九二零年六月五日。

    经过几次急促而又猛烈的接触后,布琼尼的骑兵第一军在波兰第三与第四军的连接处冲破了波军的阵线。

    他们把企图堵截而来的萨维茨基将军的骑兵旅杀得屁滚尿流,然后,一直朝鲁任挺进。

    波军司令部为了将战线的缺口堵住,发狂地组织反击部队。

    但布琼尼的骑兵已经从波军组织进行反攻的根据地扎鲁德尼齐绕了过去,插入了敌后方。

    虽说波军在第二天就堵住了战线缺口,但强大的布琼尼骑兵第一军已经在他们的后方大展威力了——摧毁了不少波军根据地,破坏了许多铁路和桥梁,直逼基辅,切断了波军的退路。

    当从俘虏口中得知日托米尔设有波军一个军司令部后,骑兵第一军指挥部下定决心要占领重要的铁路枢纽与行政中心,即日托米尔以及别尔季切夫。

    六月七日凌晨。

    骑兵第四师朝日托米尔进军了。

    在一个骑兵连里,保尔顶替了已经牺牲的库利亚勃科。此时,他正在右翼上策马前进。

    因为战士们不愿放走这个出色的琴手,集体要求把他编入这个连。

    保尔如愿以偿了。

    他们快马加鞭地在日托米尔附近展开了扇形攻势。

    银亮雪白的军刀挥舞在阳光下。

    大地急速地朝后飞去。

    一座到处都是花园的大城市出现在面前。

    红军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冲进市中心。

    那令人恐怖的叫喊声在空中回荡着——  “杀呀!杀呀!”

    波军惊慌失措已不堪一击了。

    保尔伏在马背上,朝前奔驰;在他旁边,骑在一匹瘦腿黑马上的,正是那跳舞的托普塔洛。

    保尔看到这个勇猛的红军骑兵挥起军刀,一下就将那个没来得及瞄准的波兰兵砍倒了。

    马蹄嘚嘚地踩着石子路,让人心情酣畅而又紧张。

    突然,十字路口处出现了一挺机枪。路的正中间,有三个穿蓝色军服的波兰兵正弯腰守着机枪。

    另外,还有个领上镶着蛇形金丝条的军官,他举起了手中的毛瑟枪。

    保尔和托普塔洛全都勒不住马了,只有直冲这死神的爪子——机枪撞过去。

    那军官先朝保尔放了一枪,但没打着,子弹像一只麻雀般“嗖”地一下飞过保尔的脸腮。

    这个中尉被马的胸脯撞倒了,他摔了个仰八叉,脑袋碰在路面的石头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像患了热病的机枪发出了狂野的笑声。

    托普塔洛同他的那匹黑马,就像被几十只大黄蜂一齐蛰了似的倒在地上。

    保尔的马惊骇地扬起前蹄,高声嘶叫起来。但只是眨眼间,它又带着保尔,跳过死尸,朝机枪旁的敌人冲去。

    军刀在空中有力地画了一条闪光的弧线,朝一个蓝色四方帽狠狠地劈了下去。

    保尔又举起了军刀,正要砍另一个脑袋时,疯狂的马却蹦到了路旁。

    这当口儿骑兵连的人马已经如同一股奔腾的山洪一般朝十字路口压过来,空中有几十把军刀在呼呼地响着。

    牢狱的窄长走廊里喊声一片。

    牢房中,挤挤挨挨的犯人们群情激奋了。

    巷战在城里进行着——莫不是自己的军队又回来了?莫不是这些囚犯马上就自由了?

    牢狱的院里也出现了枪声。

    有人跑到走廊上来了。

    突然,一个无比亲切的声音激动地喊道:“出来吧,同志们!”

    保尔跑到紧锁着的牢门前,牢门的小窗上现出了几十对渴切的眼睛。

    他愤怒地用枪托砸着铁锁。一下,两下,三下,猛砸之下,那锁也不碎。

    米罗诺夫拦住了他,掏出一颗手榴弹来,狠狠地大声说:“来,让我用这个家伙对付它。”

    排长齐加尔钦科赶忙把手榴弹抢了过去,命令道:“住手,傻瓜!你疯了?钥匙马上就来啦。砸不开,用钥匙啊!”

    狱卒被押过来了。牢门打开了。

    走廊上顿时挤满了乐得发狂的人们。他们手脸脏污,衣服破烂,面容憔悴。

    推开宽大的牢门,保尔走进牢房:“同志们,你们全都自由了。布琼尼的骑兵师已经解放了这个城市!”

    一个眼泪汪汪的妇女,扑到保尔面前,激动地哭着抱住了他,好像紧紧地搂住了亲儿子。

    他们救出来的被波军打入死牢的布尔什维克共有五千零七十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多个红军的政治工作人员,这些人比任何战利品都更加宝贵。

    对这七千多位革命者来说,漆黑的长夜一下子就变成了艳阳天。

    被营救的人中,有一个脸色黄得像柠檬的人,欢天喜地地跑到了保尔面前。

    他是缅德尔?列赫尔,谢别托夫卡的排字工。

    保尔听完缅德尔的讲述,心中十分痛苦,脸上布满了灰色的阴影。

    流血的悲剧发生在他的家乡:“在一个深夜,我们统统被抓了起来。是一个无耻的叛徒将我们出卖了。我们落在了宪兵队的手里。保尔,你想象不出我们受的刑有多么可怕!我比别人还少挨了点打,因为我挨了几下,就昏倒了。

    “别的同志身体挺结实,被打得皮开肉绽。我们没什么可隐瞒的,他们知道得很详细。我们干了哪件事,他们都知道。

    “完全是叛徒、奸细。我不忍再讲当时的情形了。保尔,牺牲的人有许多你认识:瓦丽娅,县城里的罗莎,她还是个小孩,刚十七岁,多好的一个女孩儿,长着一对天真的眼睛。

    “另外,还有萨沙?邦沙弗特,你不会忘的,他是我们的排字工,是个快乐的青年,总画嘲笑老板的漫画。

    “还有就是诺沃谢利斯基和屠日茨两个中学生——这些人,你都认得吧。还有其他的从各处抓来的,一共是二十九个,六个女的。

    “他们像野狼一样虐待我们。第一天,瓦丽娅和罗莎就被强奸了。那些畜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高兴就行!

    “她们被拖回牢房时,都跟死人一样了。罗莎回来后,就不停地胡说乱骂,几天后,就完全疯了。

    “那些畜牲还不相信她真的疯了,说她装疯卖傻,而且狠命地拷打她。枪毙的时候,她那样子太可怕了。脸被打成了黑色的,两眼呆傻,像个犯病的老太婆。

    “瓦丽娅始终表现得很坚强,直到最后一分钟。他们死得像勇敢的战士。我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那种劲头!

    “不过,保尔,我不能把他们死的全部经过告诉你!太惨了,太惨了,我无法用语言形容。

    “瓦丽娅参加的工作是最危险的——和波军司令部里的无线电报务员保持联络;还去乡村搞情报。

    “他们搜查她家时,发现了一支毛瑟枪和两颗手榴弹。就是出卖我们的那个叛徒拿手榴弹给她的。一切都是事前布好的陷阱——说她企图要将波军司令部炸毁。

    “呵,保尔,我实在不忍心讲他们死时的情形,但是,你得知道,我得告诉你。

    “军事法庭判决了:将瓦丽娅同另外两人绞死,其他的全都枪毙。

    “我们曾经鼓动过的那些波兰兵,比我们早两天受审。

    “无线电报务员斯涅古尔科,是一个年轻的班长,战前曾在罗兹当电工,他被冠以背叛祖国、在士兵中进行共产主义宣传的罪名,被判枪毙。他没有请求赦免,二十四小时后,就被枪毙了。

    “瓦丽娅曾被传,要她去做这个案件的证人。回来后她告诉我们,斯涅古尔科坚决否认他‘背叛祖国’。

    “判决之后,我们大家被关在一起。行刑之前他们将我们投进了监牢。夜里,他们在监狱对面的医院的旁边,竖起了绞架。同时,也在大路旁的陡坡上,挨着树林的地方,选定了枪决的地方。在那儿,给我们挖了一个大坑。

    “判决的告示被张贴出来之后,这件事便在全镇的人们中间传开了。他们又决定白天当着居民的面行刑,好让老百姓害怕。

    “那天一大早,他们就把镇上的人都赶到了绞架这边。人很多,一个挨着一个。

    “你知道,监狱周围有一排栅栏,那个绞架就竖在那里。我们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

    “在后面的街上,他们又架好了机枪,调来了镇上各处的骑马的与步行的宪兵。还有一整营的士兵在周围警戒。

    “他们在绞架下面给判绞刑的人们挖了个大坑。

    “我们静静地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偶尔说一两句话。该说的前一天都已说了,也互相作了诀别。

    “只有罗莎躲在牢房的一角,叨叨着瞎话。由于挨打和被强奸,瓦丽娅已经走不动了,一直瘫在那儿。

    “两个来自乡下的女党员,是一对亲姐妹,相互紧紧地搂在一块,无法抑制自己,便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斯捷潘诺夫,这个年轻的大力士——他在被捕时曾将两个宪兵打伤——就坚强地劝她俩:‘同志们,别流泪!要哭就在这哭完吧,到外面就别哭了。咱们决不跪下,让坏蛋高兴!要从从容容地死,死得光荣!’“紧接着,他们就来押我们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侦探局长什瓦科夫斯基,一个大色鬼,出名的刽子手,像个疯狗!

    “他自己不强奸的话,就叫宪兵动手干,自己站在一边看着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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