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我总是在黄昏时分想念你,幻想你是天边最后的那抹光线,正拼尽余生热情将我凝望。} 凌天集团,顶层会议室里。 开了足足两个小时的高层会议,终于在如雷的掌声中结束。 坐在桌首的凌天董事长傅凌天面带微笑地走向左侧的小孙子傅西洲,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蔷薇系列产品的后期全面开发你一定要亲自盯着,不能出一点差池!” 傅西洲肃容点头:“是。” “哦,对了,晚上我约了阮董一起吃饭,你叫上他们家那小丫头,一起来吧。” “好的。” 坐在他对面的姜淑宁神色难看极了,“唰”地站起身,椅子都差一点被她带倒,大动静惹得傅凌天不悦地朝她瞪了眼。 姜淑宁推起身边傅云深的轮椅,快速离开了会议室。 “真是气死我了!老头子可从来没有当着众股东的面夸过你一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姜淑宁将门甩得啪啪响。 傅云深滑动着轮椅,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才淡淡说:“凌天是做产品的,他研发出期待值极高的新系列,老爷子自然高兴。” “儿子,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姜淑宁皱眉,不满他云淡风轻的语气。 “急有用?”他瞥她一眼,依旧是不慌不忙的语气。 “哼!老头子竟然还当着众人的面约他一起吃饭,还说起了阮董,只怕这口风一漏,公司里那些墙头草般的股东们,心又要动摇了!” 傅凌天年纪大了,近来身体也不太好,小毛病频出,所以凌天下一代继承人之争暗中早已波涛汹涌。 “云深。”姜淑宁蹲下身,握住儿子的手,“周家的实力,并不比阮家差,如果你跟知知……” “妈!”他挣脱她的手,脸上现出冷然之色。 “你怎么……”她恼怒,正打算继续说服他,敲门声忽然响起来,她不耐烦地说了句“进来”,随即站起身。 姜淑宁的秘书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恭敬地递给她,然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姜淑宁急忙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资料,看着看着,哈哈大笑出声。 “儿子啊,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啊!”她欢喜地将手中资料中最上面那张打印纸递给他,“你看。” 傅云深接过一看,脸上浮起震惊的神色,这震惊倒不是因为纸上所写的内容,而是,这样机密的文件,姜淑宁竟然也能搞到手! 他抬眼看了眼母亲,她脸上之前的愤恨不平早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与得意,正低头翻看着手上一沓沓照片与资料,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眼中却浮起一丝狠戾。 这两种迥然的表情,令她此刻看起来有一点瘆人。 姜淑宁拿过他手中那份文件,说:“这东西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我得去多复印几份,免得弄丢了!” 她将手中那沓照片与另一些资料塞到他怀里,转身去复印了。 傅云深一张张翻阅照片,都是些合影,照片上的男人都是同一个人:傅西洲。而与他合影的女人,却有三个。其中一个他曾见过照片,是阮家的外孙女顾阮阮。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年龄也不大,另一个,穿着病号服,眼神微微有点……呆滞。他将照片凑近点看,仔细辨认着那女人身上穿着的病号服上的字样,写着:莲城精神病院。 姜淑宁走过来,指着照片上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神色略带鄙夷:“这女人叫乔嘉琪,跟傅西洲那野种从小一块长大,因为他才疯的。哼,跟他那个疯子妈妈一样!” 她又指着另一个女人说:“这个女人叫乔嘉乐,是乔嘉琪的亲妹妹,据我所知,因为她姐姐,她对傅西洲一直心怀怨恨。她在莲大学设计,马上快毕业了,云深,我们设计部不是在招人吗?我看这女人就挺合适,你说是不是?” 傅云深的目光从那些照片上一一掠过,他是多么了解自己的母亲,不用细问,他也知道,母亲在打什么主意。 他抬头,喊道:“妈。” 他这一声叫得无比轻柔,又似乎带了一丝哀伤,令姜淑宁微微一愣,思维还没来得及从那种尔虞我诈的阴谋设计中抽离,她“啊”了声,才说:“怎么?” 他凝视着母亲,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这个女人,按说她应当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亲密的人。她其实才五十出头,在同样生活环境里的与她同龄的女人们,远比她看起来年轻,远比她过得轻松自在。而她,却因为一辈子的心伤,一辈子争强好胜,一辈子算计,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光鲜亮丽,她眼睛里的寂寥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的快乐,从得知他的父亲外遇有子的那一刻起,就永远地失去了。 “妈,得到凌天的经营权,是你的心愿,是吗?”他问。 姜淑宁几乎脱口而出:“当然!”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垂眼又看了眼那张打印纸的内容,他说:“你的心愿,我帮你实现。” 趁我还有时间,趁我还有精力。他想。 “真的吗?”姜淑宁欣喜道,“云深,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只要我们母子齐心,还怕斗不过那个野种吗?你别忘了,你才是傅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年若不是你需要他的血,他压根儿就没有机会回来……”她想起什么,看了眼傅云深,噤声没再说下去。 傅云深离开姜淑宁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拨内线去前台。 “有我的信吗?”他问。 前台小姐“啊”了声:“有一封,傅总!” “不是跟你讲过吗,一旦有我的信件,立即送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傅总,信件是上午刚刚送来的,我实在太忙了,所以就……给忘记了……”前台小姐声音弱下去,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太子爷傅云深虽然见人是一张笑脸,看似温和,但其实跟整日里冷着个脸的二爷傅西洲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个手段冷酷的主。 挂掉电话,她拿着那封信,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进电梯里。 多久了? 整整三十五天,他记得很清楚,距离他收到她那封告别信,已经过去了三十五天。她说过,会给他写信,所以他一直在等,从第二天开始,每天上午、下午两通电话打给前台,询问是否有他的信。 也许是期待太久,忽然成真,他拆信的动作反而变得缓慢,他首先看了眼信封上的邮戳,来自叙利亚的国际信件。 叙利亚?他皱眉,这个国家,此刻不正被战火笼罩吗? 他心一凛,赶紧抽出信纸,是那种最简单朴素的白色信纸,信不是很长,两页纸。 云深: 见信如晤。 “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天空,大马士革必与其同高。”在一本阿拉伯古书中,这样形容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 这是一座有着4000多年历史的美丽古城,我曾在同学的相机里,看过她来这座城市旅行时的照片,夕阳下安静的巷子里,人们悠闲地走过。商店里五颜六色的香料看起来真迷人,花园里的玫瑰似乎比别的地方都要娇艳几分……然而我眼前看到的这座城市,人们不再拥有平静安宁的生活,天空下浓烟四起,枪炮声与爆炸声如深夜里的鬼魅,众多高楼倒塌,顷刻间变成废墟…… 危险、暴力、伤害、恐惧、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城市,不,是笼罩着叙利亚整个国度。 我与团队几经周转,终于抵达了叙利亚北部地区靠近土耳其边境的一个城镇,无国界医生在这里运营三所临时医院,其中我服务的医院很小,只有十几张床位,医院设施也极为简陋,但每天前来就诊的人却很多,病人都是武装冲突下的新伤,炸伤或者枪伤。爆炸与冲突主要发生在晚上,所以黄昏到翌日清晨,往往是医院最忙的时候,病人接踵而来,工作人员应接不暇,我每天都要做十几台大大小小的手术,哪怕当年在非洲内乱与疾病肆虐的地区进行医疗救援,也没有这么高强度地工作过,睡觉成为奢侈。然而身体上的疲惫,比之在医院里时常会听到从附近传来的枪击声,真的不算什么,工作人员与病人都过得提心吊胆。 我害怕吗?我当然怕。但比之害怕,我心里更大的感觉,是觉得悲伤与无力。比之见到病人身体上的创伤,我更害怕听到他们的疑问,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平静的生活何时才能归来? 不过你不用太为我担心,我的好朋友季司朗与我在同一所医院服务,这让我在这样混乱、危险的环境里稍显安心。虽然我们每天都很忙,但只要闲下来,就会一起喝一杯,这里没有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喝酒、看书、写信,成为空闲时我最爱做的事情。不过这里买不到什么好酒,我们喝一种当地的啤酒,味道不太好,但聊胜于无,酒令人平静。我似乎跟司朗一样,快要变成一个酒鬼了呢。 我一切都好,勿担心。 想念你。 祝好。 朱旧 他把信件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然后深深呼吸,手指缓缓握紧。她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去那个正发生着内乱的国度医疗服务了。他回想着信件上的那一字一句,微微闭眼,仿佛看见了那片天空下,浓烟四起,爆炸声与枪击声打破宁静的夜。 他取过手机,也不管时差,立即拨leo的电话。 leo正在睡觉,声音里是浓重的被打扰的起床气:“我刚刚结束一台大手术,才睡下一个小时,你最好有天大的事啊,傅云深!” 他说:“朱旧去了叙利亚,你知道吗?她跟你联系过吗?有留电话给你吗?” “我知道,她去之前给我发了封邮件,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估计那边网络使用也不是很方便。” 他握着手机,一边再次前后检阅信封信纸,确定她真的没有留下地址。 “你能帮我联系到她吗?” “傅云深,我可记得,是你警告我,不准我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leo半真半假地说道。 他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说:“我只是想确定她是否安全,她写给我的信,是二十天之前发出的。” leo说:“我试试联系下她吧。” 过了几天,leo要到了她所在的医院的电话,他拨过去,却怎么也拨不通。线路是忙的。 leo说过,电话是比较难打进去,但让他放心,朱旧平安。 他忐忑担忧好多天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只要她平安无事,通不通话,并不那么重要。他知道她的志向所在,他虽然会为她担忧,但不会劝她离开那片危险的土地。 一个多月后,他收到了她第二封信。这一次比第一封信件送达的时间要短一点,半个月就到了。 云深: 见信如晤。 十天前,医院的营养中心来了一个叫阿默德的小男孩,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真的吓了一大跳。他被父亲抱在怀里,用毛毯与纱布裹着,露出两只大眼睛。他的父亲把他轻轻地放在长椅上(病床已经被占用完了),掀开毛毯,让我为他检查。他枯瘦如柴,皮肤破损,浑身长满了水泡。这是典型的恶性营养不良,由于人体血液中缺乏蛋白质,液体积聚在组织里,令患者身体肿胀,皮肤因受压破裂,全身皮肤都出现裂痕。 阿默德的父亲说,他们一家因为战乱,同成千上万的人一样被迫逃离家园,安身在边境的难民营里。我去过他说的那个难民营,一顶顶紧挨的帐篷,就建在漫漫黄土地上,夏日里忍受暴烈的阳光,冬日要承受寒风凛冽。晴天时,风一吹,或者车子经过,就会扬起漫天的灰尘。一旦下雨,整个片区泞泥不堪。而每个简陋的帐篷里,都挤满了人,等待着被派发压根无法果腹的微薄食物。难民营的卫生条件非常差,时有蝎子虫蚁出没,因为人多,空气流通很不好,有人生着病,得不到最基本的医疗保障,就用脏破的被子裹着身体,奄奄一息地等待奇迹或者死亡。 阿默德在医院里住下后,他的父亲日夜陪伴,他以前有三个孩子,现在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当护士替阿默德包扎伤口时,当他叫痛,他的父亲总是在旁边轻声安慰他,又常常耐心地哄他喝营养奶。有个晚上我路过病房,听到有轻轻的歌声响起,是阿默德的父亲在为他唱安眠曲,他用的是阿拉伯语,我听不懂,但那歌声,却令我无比感动。 阿默德是个乖巧又很有礼貌的孩子,虽然每次换纱布、换药的时候他很痛苦,但他总会用土语对我说谢谢,然后对我笑。我很喜欢他。 有一天,我们为他换了药,他忽然用土话喃喃说着什么话,太长太快,我不太听得明白,我的本地同事翻译给我听:他想回学校去上课,他想念他的老师与同学。 如果是别的心愿,也许我还能有机会帮他实现,可听到他这样说,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在这里,千千万万个“阿默德”被迫背井离乡,远离自己的故乡,离开学校,没有人能告诉他们,何时能重返家园,何时能重回课堂。 在第二天上午,我刚到医院,同事就跑来告诉我:昨天晚上,阿默德去世了。我一下子就懵了,很久没有反应过来。我走到停尸间,却没有看到阿默德,同事告诉我,他的父亲一大早就带他离开了。 我从停尸间慢慢走回办公室,我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汹涌而出。 云深,那一刻,我真的太难过、太难过了。 直至此刻,想起那个小男孩的脸,我都无法平静地握住笔。那么,就此搁笔罢。 想念你。 祝好。 朱旧 他握着洁白的信纸,眉头微蹙,神色里有一丝悲伤,仿佛正感知到她心里的那种难过。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他抬头,便看见周知知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他讶异地问,她极少来他工作的地方。 周知知走进来,说:“你怎么样?陈秘书说你最近都坐轮椅上下班,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好好在家休养?” “没有什么事,只是最近工作忙,时常加班,假肢戴久了不舒服。” 她松口气,“那就好。咦,你在看信?这年头谁还手写信?”她微微讶异地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信封信纸。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