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不惧岁月长-《套装:南风知我意(共七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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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岁岁看见她t恤的下摆与裤子上有一块黄色的污迹,散发出油腻味儿,大概是早晨吃面的时候洒了汤汁。

    “我叫何夕照。”女孩声音细细的,她顿了顿,轻声说,“谢谢你!”

    后来熟悉后夕照问岁岁,当初为什么帮自己解围?岁岁告诉她,因为她无措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刚转学过来时被人孤立嘲弄的自己。

    下课的时候郑重跑过来,却不是找岁岁,而是惊喜地对何夕照说:“好巧啊,没想到成了同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何夕照愣了下,淡然说:“同学,你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

    “怎么会!”郑重提醒道,“暑假,沁河镇,烧烤摊。”

    “你认错人了。”何夕照起身走出了教室。

    郑重皱眉,嘀咕道:“不可能啊,明明长得一样!”

    岁岁问他:“怎么回事啊?”

    暑假时在姥姥家,有个晚上郑重跟表弟们去夜市吃烧烤,碰到两个男的耍酒疯故意不认账,经营烧烤摊的是对母女,那母亲见对方气势汹汹的,便想着赖掉的一半钱算了,女儿却据理力争,到最后吵吵嚷嚷得都要动手了。郑重举着根啃了两口的鸡翅,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个忙,就见那女孩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瓶没开的啤酒,恶狠狠地砸在地上,赤红着眼睛对那两个男青年说,你们吃了的喝了的,要么一分不少的给钱!要么给我吐出来!她母亲吓着了,不停地拉女儿的衣袖说着算了算了,女孩却昂着头无所畏惧的样子。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性子这么烈,加之路人都过来围观,那两男青年最后骂骂咧咧的付了钱。郑重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那女孩简直酷呆了!年少时对一个人的好感,只需一个小小的点,就能牵动内心里的波澜。假期最后几天,他游戏也不玩了,一入夜就拉着表弟们朝夜市跑,可那个烧烤摊再也没有来过。

    “明明是她啊!”郑重很不解。

    岁岁完全没法将夜市上砸啤酒瓶对人说狠话的女孩,跟说话轻声细语被人当众嘲弄却只会低下头的何夕照联系在一起。

    岁岁最后说:“大概是长得像的人吧。”

    她看出来何夕照似乎很抗拒郑重的追问,就算是同一个人,既然人家不想承认,也许有什么隐衷。

    郑重心里那点小小的火苗本来都已经扑灭了,没想到竟然重逢了,他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般的缘分。哪怕何夕照一直否认,他仍一门心思认定她就是那个酷女孩。

    从来都只对游戏与美食感兴趣的鲁莽少年,忽然情窦初开,从此眼里心里装了一个人,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留意她的喜好,然后送上满满的热情与心意。只可惜何夕照对他始终冷冷淡淡,甚至有点儿故意回避。因为岁岁是她在班级里唯一的朋友,她自然而然加入了他们三人小团队,不管吃饭还是学习,总不可避免地常聚在一起。但她与岁岁、周慕屿说话更多,搞得郑重很是郁闷,私底下问岁岁,何夕照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岁岁其实也问过何夕照,她很惊讶地反问,有吗?岁岁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那些小心思小情绪随着月考的来临,很快就被紧张的学习气氛压在了心底。

    十月底,陆年参加全国奥物决赛,不出所料拿下了金牌,又因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获得了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国内顶级大学的offer,多少学子梦寐以求,但岁岁见他好像也没有多兴奋,也没有松懈,仍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准备十一月的a-level考试,他目标始终清晰且专一。

    岁岁坐在台灯下一边改物理月考试卷,一边喃喃道:“清华啊,多难考啊,他都不去……”

    夜渐深,岁岁收拾好书桌,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然后跑到years的小窝,伸手抱起它想跟它说晚安,一碰触到它的身体她吓一跳,小狗浑身烫得吓人,眼睛微闭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它感冒加重了吗?傍晚放学回家岁岁发现这小家伙精神不大好,还有点打喷嚏,它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症状,她只当是感冒了,喂它喝了点药,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它状况竟然更严重了。

    岁岁抱起years就上楼去敲陆年的门,他也还没睡,他摸了摸小狗的身体,皱眉道:“它发烧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见它情况不是很严重,岁岁也没跟陆年说,自己喂了药。

    “傍晚有些打喷嚏流鼻涕,但没发烧。我喂它吃了感冒药,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呀?怎么办啊?”

    陆年又仔细查看了years的状态,他以前养了好几年狗,对狗的疾病有一些了解,他心里浮起一个猜测,但见岁岁满脸的焦急,他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怕她担忧得失眠。

    已经十二点了,宠物医院都已经关门,除了继续喂一点药然后等待天亮,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天刚亮岁岁就跑上楼敲门,陆年被她吵醒,无奈地说:“才五点半,医院还没开门。”见她面色憔悴,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又问,“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岁岁点点头:“哪睡得着。”

    她心里焦急,隔一会儿就爬起来查看years的状况,一夜过去了,热度半分都没退下去,到了早上还有点腹泻。

    见她如此焦虑,陆年只得起床洗漱,出门的时候想了想,将书包也背上了。离家两公里外就有家宠物医院,陆年抱着years,两人步行过去。到了那里果然大门紧闭,玻璃门上写的营业时间是早八点晚九点。

    岁岁在门口急切地走来走去,陆年说:“打个电话问问吧。”

    “对对对!”岁岁立即掏出手机拨打门上写着的电话号码,很幸运,那医生是个早起的,住得不算远,又见岁岁在电话里急得快哭了,最后答应她马上过来。

    诊断一番,如陆年所猜测的那样,years得了犬瘟热,但真的听到这个结果,他的心沉了沉,他曾养过的那条小比格就是得了这个病而死的。

    岁岁当然也知道这个病意味着什么,尤其对刚一岁多的幼犬来说,非常麻烦。她没有陆年的冷静,一听这结果,又见years无比难受的样子,鼻头发酸,眼眶一下子湿了,她抓着医生的手问:“才刚发病,会治好的对不对?”

    医生哪敢百分百保证,只是安抚地说:“小姑娘你别着急,还在初期,我会尽力救治它。”

    岁岁说:“谢谢,谢谢,拜托您了!”

    陆年也说:“拜托了!”

    给狗狗挂上盐水,岁岁蹲在它身边一下一下地抚摸它的毛发,它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心,明明没什么精神还是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岁岁心疼得要命。

    医生见陆年与岁岁穿着校服,他也有个正在念高中的女儿,便说:“你们赶紧去上学吧,中午再过来接它。放心,我会留意它的情况。”

    岁岁摇摇头:“我要在这里陪它。”

    陆年将她拉起来:“走吧。”

    他语气好冷静,脸上也看不出一丝担忧,岁岁忽然有点生气,甩开他的手:“你都不担心它吗?”

    陆年说:“可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你要翘课吗?”

    岁岁想说我请假,但她很清楚,学校对请假有非常严苛的要求,还需要家长签字才行。

    岁岁沉默了片刻,转身将放在桌子上的背书拿起来,她找到医生再三拜托与致谢,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可根本难以集中精力好好上课,她没养狗之前,听别人说起家里狗狗生病了担心得睡不着她觉得有点夸张,可临到自己才切身理解了那种感受,years不是宠物,她从来都当它是家庭一员,家人生病了怎么可能不担忧?

    午休铃一响,岁岁饭都顾不上吃,飞奔着往外跑。赶到宠物医院时发现陆年已经在那里了,正抱着years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岁岁望着那个画面,心想,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它呢,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医生说明天还要继续来打针,又很细心地叮嘱他们要密切关注狗狗的状况,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岁岁庆幸明天就是周六了,有足够的时间来照顾它。

    一连打了三天针,又加之陆年与岁岁的用心照顾,眼见着years的状况得到好转,岁岁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没缓和两天,它竟然又开始发起高烧来,这一次情况更严重了,咳嗽得厉害,鼻涕里带脓,排出的便带血。连夜抱去宠物医院,可治疗并不怎么见成效,它的状况一天比一天更差,一点精神都没有,身体还出现了抽搐,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岁岁站在一旁看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医生摇摇头。

    岁岁紧紧拽住他的手臂,更咽着恳求:“求您救救它啊,不要放弃!”

    医生叹口气:“我尽力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一点好转也没有,它现在真的很痛苦,继续治疗下去也只会让它更痛苦。”

    言下之意是劝他们放弃治疗。

    正好有人抱着狗狗进来,医生被叫走,岁岁跟了上去,拽着他不放,一边哭一边说:“求您了,再想想办法,别放弃它。”

    医生有点为难地看着岁岁,她的心情他理解,也见多了狗狗的主人如她一般,哪怕明知没希望了也不肯放弃。

    陆年掰开她拽着医生的手,她下意识就要挣脱,他紧紧抓住她手腕,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岁岁,听话。”

    “陆年……”她仰头看着他,眼泪汹涌地爬满了脸颊。

    “我知道。”他双眸中沉着跟她一样的悲伤,却极力克制着情绪,轻声说,“去与years告别吧。”

    要怎么告别,心存眷恋与不舍的人,根本无法好好告别。

    它多么有灵性,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眼中的眷恋不舍与岁岁一样浓烈,那最后的眼神,让她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陆年咬住嘴唇,眼眶慢慢红了。

    抱着装在纸箱里的years走出医院时,夕阳正沉沉落下,岁岁抬头望天边,最后一丝光线终于消失在云层之后,夜幕降临,起风了,北方的十一月,寒冬已经来临。

    她将它带去了她的秘密基地,漆黑萧瑟的梨园里,她与陆年蹲在一颗梨树下,用铲子开始挖土,手电筒的光从树枝间打下来,照亮那小小的一片天地。与years在一起时的画面宛如一帧帧倒带的影像,在岁岁脑海里闪回。她想起初遇时,她也是像今天这样,蹲在梨树下一边挖坑一边哭到崩溃,是它,在那个寒冷的冬夜给了她一丝温暖的慰藉。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只可惜多么短暂,她与它的缘分,甚至都没能度过一周年,她都已经给它早早买好了周年纪念礼物了。

    将最后一抷土掩上去时,岁岁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来。

    “陆年。”她仰头望着他,泪眼中充满了希望,“years会投胎转世的,对吗?”

    陆年想说不会的,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人类还是狗狗都一样。可看见她满脸的泪痕,他点了点头,轻声:“嗯。”

    岁岁扯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挥了挥手,再见了years,希望你下辈子做一只健健康康的狗,长命百岁,安详到老。

    years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岁岁的心情都很低落,写着作业就会忍不住走神,眼睛习惯性的瞟向它常待的那个角落。

    丁1见岁岁那么伤心,说要买一只比格送给她,但她婉拒了。不一样的,就算品种一样,哪怕长得像,也终究不是它。而且她以后都不想再养狗了,就算寿终正寝,一只狗的寿命也只有十几年,那种离别之痛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冬至前夕,岁岁跟姥姥说想回老家一趟祭拜父母。姥姥说你是应当回去看看他们,但令她发愁的是,岁岁一个人走她不放心,需要有人陪同。可自己这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天铭爸爸又没时间。陆年?姥姥刚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岁岁想了想说:“姥姥,我问问丁1能不能陪我去,她去过很多城市打比赛,出门经验足。”

    丁1那几天正好在学校上课,一听岁岁的提议立即同意了。但岁岁高估了她好朋友的出门经验,不管是去外地训练还是打比赛,丁1的一切行程都有人安排与陪同,其实她连一张车票都没自己买过。出发前一天,丁1忽然跟岁岁商量:“要不,咱们叫上周慕屿与郑重一起吧?要坐好久的火车,四个人正好可以玩儿扑克牌!”

    岁岁有点犹豫,虽然她们两个女生跑那么远她也有点忐忑,可也正是因为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又只能利用周末时间,往返非常赶,她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丁1索性坦白道:“岁岁,其实吧,我有点怕。”

    岁岁愣了愣,想忍的,可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是纸老虎啊哈哈!”

    也不知是谁,前几天还豪迈搂着她肩膀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喂!再笑我打你哦!”丁1跳起来,伸手作势要掐岁岁的脖子,最后却环住她的肩膀,趴在她肩头笑起来,有点开心,好久没见岁岁这么大笑过了。

    于是“江南行”队伍从两人扩大成四人,赶紧补买了两人的火车票,岁岁与丁1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零食,结账时岁岁看见丁1真的拿了盒扑克牌来,笑说:“真要玩啊,我不会呀。”

    丁1眨眨眼:“我这么聪明,你这么聪明,三分钟包教会。”

    岁岁乐不可支,真没见过有人能像丁1这样的,自恋得如此浑然天成,顺带还夸一夸别人。

    可惜最终她的教学任务没机会完成,当天临睡前岁岁接到她的电话,她妈妈突然阑尾炎住院,不能陪岁岁同行了。她在电话里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说的岁岁都不好意思了。岁岁让她安心在医院照顾妈妈,还有周慕屿与郑重一起呢,让她别担心。

    约了在进站口见面,岁岁先到,等了五分钟,周慕屿背着个双肩包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岁岁往他身后看:“郑重呢?”

    周慕屿说:“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岁岁失笑,计划赶不上变化,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成了二人行。

    时间紧迫,两人赶紧检票进站。没等多久,火车就来了,上车找到座位,岁岁给丁1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车了。

    丁1一听郑重也放了鸽子,握着手机愣了愣,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在得知他没去汇合是因为周慕屿的拜托时,一丝后悔浮上心头,为什么要提议四人行呢?如果说甜品店的小插曲只是她的猜想,而此刻周慕屿的举动明明白白昭示了一个答案。

    接着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内疚,岁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吗?而且,被喜欢又不是她的错,不是吗?

    她如此矛盾纠结的心情,岁岁全然不知,她收到丁1的回复,她在短信里气呼呼地说要把郑重胖揍一顿。

    从北到南十几个小时车程,周慕屿还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买的又是硬座,一开始还好,坐久了浑身不舒坦。更令他难受的是车厢里的气味,除了火车标配泡面味儿,还有邻座旅客脱掉鞋子散发出的脚臭味。夜深了,他很困,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以及间隔响起的小孩哭闹声,扰得人根本睡不着。

    岁岁也没睡,她带了本小说打发时间,看完掩卷,抬头看见周慕屿闭眼靠在车窗上,用围巾裹着口鼻,他换了个姿势,又换了个姿势,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她心里过意不去,想起什么,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翻了翻,在内袋里找出一个口罩。

    岁岁轻轻推了推周慕屿,他睁开眼:“你怎么没睡?”

    “不困。”岁岁将口罩递给他,“才洗过的,不介意的话你戴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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