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夜色中,一艘体型瘦小的绿眉鸟船正顺流而下,这船身比较低矮,船头却如鸟首尖细,又有一条绿色横纹而得名。船身前后设有四桨一橹,各自有人鼓棹不息。 这艘船内可容三五十人,如今吃水不浅行驶速度却很快, 唯独船老大总是愁眉不展。江闻与袁紫衣没有丝毫睡意,一同站在船头四望,也不担忧夜露深重的侵扰。 “江掌门,你出来这几日,就不担心城里的徒弟们?” 袁紫衣好奇地问道。 “文定、凝蝶、小石头都是有定性的孩子,我何必耳提面命地追着他们教?” 江闻摇了摇头:“况且来之前, 我给他们找了一间私塾学堂上学, 趁这个机会把文化课好好补上,至少识文断字不能拉下,出去才不会被人嘲笑。” 绿眉鸟船又驶过一处险滩,原本狭小的天地忽地豁然开朗,两侧沙野连绵成片,时而能见到锦麟反射着月光,从水面上一闪而过,浩浩荡荡的潮流也顺着江口从海中泛起,推出一叠又一叠斑驳的皱折,直到袁紫衣的眼前。 袁紫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色,神色猛然一醒,夜深露重带来的困意一扫而空,只觉深夜的天地别有韵味, 自己循规蹈矩的出入作息之间, 却不知昏昏噩噩错过了多少绝景。 “孟夫子说要存夜气,正精神,害得我好久都睡不好觉。梦里我没想起什么,却总是梦见些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江闻似乎心情有所变化, 说起了些不相干的闲话。 袁紫衣也有些慨叹地说道:“原来江掌门也会有去国怀乡之忧。我也是离开了峨眉山, 才总想起那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色。” 江闻微微一笑, 却是摇了摇头,右手搭在腰间的青铜古剑上,略一思索,终究没从漆木剑鞘中拔出宝剑,转手从背后取下了双鹤桃木法剑鞘,拔出一把剑身似流淌着盈盈水波的白玉剑,独对着苍茫的天地沙洲。 “梦未过半我不敢轻易闭眼,每次等到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略微颓丧的余音萦绕未绝,江闻手中的白玉剑就猛然一扬,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他的左手之中。 “可人间五十年, 与天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放眼天下, 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江闻立在船头,手持一泓秋水般的白玉剑,从头到脚没有丝毫的动作,身上却升腾起一股凛然气势,仿佛要以身化剑,斩破世间一切的迷惘执着,酝酿着超脱于剑招之上的境界—— 但这一剑,究竟该怎么斩出去? 这是江闻近来一直在研究思索,如果再次对上赵无极该怎么对付。 夷怪蜃螺之后,江闻也没把握能再斩出那超越巅峰的一剑,无法全力施展的内功终究是个短板,缠斗之时很容易露出破绽。 而赵无极的天蚕神功已经臻至化境,俨然摸到了无形无意的门槛,说不得就能凭借高深的功力刀枪不入、飞天遁地,到时候即便是自己,也不见得还能靠着武学境界压制住对手。 逃,那是迫不得已的办法;打,又不见得能占到便宜,除非带上三五个丁典一般的巅峰高手,否则绝无稳赢的把握。 幸而双方还未正式撕破脸皮,江闻才能用剩下时间摸清对手底细,至少也要把这门来历不明的天蚕神功琢磨透彻。 说到这门武功,江闻其实一直都知道一些零星内幕,并且不全是出于金庸江湖或者穿越前的记忆。 初到明清江湖的他拜访过嵩山少林寺,自然也潜入过湖北武当山。 在武当派真武大殿后的藏经阁中,江闻翻阅过三丰祖师留下的典籍,其中内容和《明一统志》中记载基本吻合:【张三丰,曾居宝鸡县东三里金台观,自言辞世,留颂而逝。民人杨轨山等置棺殓讫,临葬发视之,三丰复生后入蜀,见蜀王又入武当山,或游襄邓间。永乐中,遣使寻访不遇,为宫以待之。】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一般的入殓临葬都不会超过十天,而这次张三丰的死而复生就持续了九天,被称作是“阳神出游”,他梦中得玄帝授拳,以单丁杀贼百余,遂以绝技名于世。 江闻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张三丰才赴了武夷山缦亭峰的架壑升仙宴——此时由于还在游方,故而这件事隐秘无比,就连冯道德都丝毫不知情。 第二次类似的经历,是他在武当山开宗立派后的事情。张三丰在后山足足闭目睡了九九八十一天,如不是因为尚有一丝呼吸存荡,徒弟们都打算要架柴烧掉他的遗体了。而经历这次的死而复生,张三丰功力再进一层楼,创下了玄之又玄的太极丹道。 这一次之后,张三丰前往福州城幽冥巷,全览了髑髅太守黄裳留下的《九幽真经》,武学境界也提升到了无法估量的程度,这事在武当派中留下只言片语。 可第三次且也是最后一次,张三丰独自走入后山密室之中,提前十余日辟谷绝食,只饮清泉食水果,最后再也没有走出山洞,当武当派道门四仙和俗家七侠一同进去收敛尸骨时,只发现一具缠满银白丝络的佝偻干尸。 最后也是他们,向武当派上下众人宣告三丰祖师仙去的消息。 江闻知道武夷山上的长生不死药、福州城幽冥巷的幽冥还魂道,说到底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虚无之路,只是一些被不可名状存在所扭曲的东西,以张三丰的性格与实力绝不会曲就,很有可能会去寻找其他的办法。 本来江闻一直怀疑是武当派把假死龟息的祖师给当柴烧了,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他练成了这门神奇的天蚕神功,想要在长生久视的道路上更进一步,却最终未能破茧羽化…… 漆黑的江水蜿蜒起伏,流淌于广袤无际的天穹之下,而两岸田亩皆茂林低垂在地,像是蛰伏沉眠的动物,偷偷将羽翼收拢作一团,只是在偶被寒风经由时,才发出簌簌落落的悲声。 清冷月光下,稠密河网氤氲而起的水雾四处弥漫,让行人似置身于茫茫的烟波之中,从流之时,只能看见河道忽宽忽窄,绿眉鸟船也跟着东飘西荡,全然不知水面之下是何等的暗流涌动,只能从撑船之人如临大敌的表情中,隐约瞅见一点端倪。 船老大神情更加紧张,紧握船棹的粗大手掌也渗出冷汗。他本来不想接这夜船单子的,西江自有其凶险之处是外人莫知,更别说还带着几个用意不明的江湖人士。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