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风云突起-《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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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臻淡淡答道:“因为你是我贺臻的女儿,因为你身上有鲜氏王女的血脉,你的出身注定你的命运。现在泰兴夹在鲜氏与封君扬之间,两面受敌,必须要择一联合,方能支撑下去。”

    听他提到母亲,辰年心中一动,她本是满腔怒火,却硬生生地逼出了眼泪,颤声与贺臻说道:“你若还真的记挂我母亲一星半点,就不该叫我去走她的老路,步她的后尘。”

    这话触动贺臻心弦,他眼中也不觉露出了悲伤之色,垂目默得片刻,轻声道:“你不会走你母亲的老路,你有爹爹。只要贺家一日不倒,封君扬就要看重你一日。”

    之前辰年孤身一人,根本不惧生死,可眼下却还有叶小七的性命,她不得不忍下性子与贺臻周旋。瞧着贺臻露出这般神态,辰年迟疑了一下,忽地低声问他道:“我母亲叫作阿元?”

    “是,阿元。”贺臻望着辰年苦涩笑笑,又道,“辰年,不是爹爹不想养你,而是不知你身在何处。当年你母亲死后,穆展越将你母亲的遗体焚化,骨灰尽数撒入宛江,没有给我留下半点。我从盛都赶回,带人追了大半个江北,才在靖阳关外堵到了他。他眼看无处可逃,就点燃了所住的草屋,最后关头,才将一个孩子从窗中掷出。我便真信了那孩子是你,哪里想到里面死的另有其人,而他早已带着你逃离,在清风寨隐姓埋名十几年。”

    这是贺臻第一次向辰年解释当年之事,辰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态度上的变化,在理智强硬之后,开始试图以温情来软化她。她低头沉默半晌,心思转了几转,终于决定寻找贺臻弱处下手,便轻声问他道:“我母亲当年是如何死的?”

    贺臻似是料到了她要询问此事,闻言答道:“当年你大伯壮年猝死,泽儿太小,我只得担起贺家家主之责。那时泰兴四周强敌环伺,家中又出了叛逆,危在旦夕,为求盟友,家中决定要与云西联姻。”

    分明是已过去许久的往事,可现在提起来还是牵扯得胸口生生作痛。贺臻不觉闭目,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道:“一族上下性命皆系于我一身,我无法为着个人私情,弃家族于不顾。我求你母亲为了我忍耐几年,她却不愿。一场争执过后,我一气之下去了盛都,再回来时,你母亲已是不在……”

    屋中一片静寂,良久无声。

    过得片刻,贺臻才自嘲地笑了笑,疲惫地说道:“辰年,谁都想着坦坦荡荡,肆意快活。想当初,我也曾一心想着带你母亲游历天下,不问世事。可我们这样的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辰年暗道好一个“身不由己”,这世间薄情男子皆有一个身不由己,理直气壮地要女子为之委曲求全,若是那女子不肯,便是不通情理,死有余辜。她心中百般不屑,面上却是做出迷茫之色,只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贺臻看她一眼,只当她是想到了封君扬身上,不觉叹息一声,道:“你先回去吧。叶小七那里,你先不能过去看他,须得熬他几日才可。放心,我不会拿他怎样。”

    辰年站起身来,默默看贺臻片刻,却是一句话未说,转身出了屋门。刚到院中,正好遇到贺泽匆匆过来,辰年瞧他身上还穿着军袍,显然是刚从军中回来,忙闪身拦住了他,问道:“叶小七现在怎样了?”

    贺泽看向辰年,问道:“你是问那叶轻舟?”

    叶轻舟这名字还是当初寨子里的夫子给叶小七起的大名,只是从没有人叫起,莫说寨子里的人都不知道,便是辰年也快忘记了他这名字。她初一听见,不觉愣了愣,方才点头道:“是。”

    贺泽事前得过贺臻的交代,不许害叶小七性命,现听辰年问起,笑道:“没事,只被打了一顿,昏死过去了,胳膊腿都还齐全着。”

    辰年虽早知叶小七免不了要受些折磨,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惊怒。她有心刺贺泽几句,可转念一想做口舌之争毫无用处,便也就强行忍下了,反而屈膝向着贺泽福了一福,与他低声说道:“十二哥,叶小七与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又是为我才受此难,求你别为难他。”

    贺泽见状面露惊讶之色,奇道:“辰年,你这是在求我?”

    辰年点头应道:“是。”

    她这般坦然承认,实在叫贺泽太过于意外,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瞧她片刻,咧嘴笑笑,低声道:“辰年啊辰年,你也就是求我的时候,才肯叫我一声十二哥。”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放心,日后叫你十二哥的时候多着呢。”辰年浅浅一笑,向着贺泽微微一欠身,便随着侍女回了住处。

    几日之后,辰年住进了内院最深处的那个小院。贺臻本有意要将傻女搬出,另寻个地方好好养着,辰年却道:“别了,还是留在这里吧,一是与女儿做个伴,二也可以提个醒,好叫女儿警醒着点,千万不要成了她这个模样。”

    听闻这话,贺臻静静看辰年半晌,这才淡淡应道:“好。”

    辰年又问他道:“可需要去拜见封氏夫人?”

    贺臻道:“不用。”

    辰年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看他,道:“真的不用?爹爹可不能因为疼惜女儿,就叫女儿没了礼数。”

    贺臻面色微沉,冷声道:“不用。”

    辰年抿嘴笑了笑,道:“那爹爹可得多派些人来保护女儿,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啊。若是女儿被人算计了性命去,爹爹纵是还能再找一个美貌懂事的女儿来,那封君扬可不见得要哦。”

    贺臻抬眼看辰年,道:“辰年,你心中还有怨气。”

    “有。”辰年点头,弯唇笑道,“而且还不少。”

    “那也不能流露在面上,便是心里再怨,也不能。”贺臻说道。

    辰年便立刻换了口气,撒娇道:“爹爹莫要再训人家了,不管什么事情,总要慢慢来不是?”

    贺臻打量辰年片刻,忽地淡淡一笑,应道:“好。”

    除夕夜的贺府家宴上,辰年就坐到了贺臻嫡长女的位子上。贺家人似是之前全得了交代,对此见怪不惊,便是封夫人那里也是平淡从容,仿佛那位子本就是辰年坐着,与芸生毫无半点关系。

    辰年微微垂睫,不紧不慢地吃着饭桌上的珍馐佳肴。她自幼长在山野,一贯是粗茶淡饭,便是跟在封君扬身边的那段日子,也从未讲究过吃食。这样丰盛的一桌饭菜,她还从没吃过。她吃得仔细专心,待尝到特别顺口的,还会回过头去低声问身旁侍女那菜的名字。

    贺泽实在忍耐不住,待酒宴过后,趁着众人去院中看烟花的时候,不露痕迹地贴近辰年,低声问道:“那菜就真有那么好吃?”

    “好吃啊!”辰年点头,又转头向着贺泽笑道,“十二哥,我正要去寻你,你帮我一个忙,从厨房里拿些酒菜给叶小七送去,好不好?大过年的,怎也得叫他吃顿好的吧。”

    她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贺泽,掰着手指数她记下的那些菜名,娇憨得就如同养在深闺的少女,直把贺泽看得打了个冷战,瞧怪物一般地瞧着辰年,道:“你快别装了,我瞧着瘆得慌!”

    辰年笑笑,伸手就来抓贺泽的衣袖,一边摇一边央求道:“好十二哥了,快应了我吧!”

    众人名义上虽说是在看烟花,眼角余光却都往他们这处瞥了过来。贺泽哭笑不得,忙去甩辰年的手,无奈地应承道:“好,好,好,我去,小姑奶奶,你快松手吧!”

    辰年这才肯松开手,笑嘻嘻地瞥了贺泽一眼,便转回身去,仰着头去看天空上那绚烂多彩的烟花。贺泽却没就此离开,只往旁侧退了两步,将自己隐在廊檐的阴影下,暗暗打量辰年。

    她面部轮廓本就比一般的夏人女子略立体一些,侧面看来尤为明显。那线条几近完美,似是无论哪里变动一点,都不如眼下这般好。不知怎的,贺泽突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有些陌生,再不是宜平城外的那个谢辰年了。

    上元节过后,贺臻终于肯允许辰年见叶小七。贺泽亲自来小院接辰年,道:“走,我带你去见叶轻舟。”

    辰年随贺泽坐着马车穿过小半个泰兴城,终于在城北见到了叶小七。那院子不小,叶小七在几个军士的看守下,正独自一个人在院中慢慢散步。他比辰年上次见他时瘦了许多,似乎只剩下了一副高大的骨架,腿上也似有些微跛,行走间颇为不便。

    只看了一眼,辰年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并未立刻上前,站在院门口静静看了叶小七好一会儿,这才擦净了脸上泪水,出声唤他道:“小七。”

    叶小七听到声音先是一僵,猛地循声看过来,愣愣地看了辰年半晌,这才迟疑着叫道:“辰年?”

    辰年笑着点头,可眼泪却又流了下来,笑道:“嗯,是我,谢辰年。”

    叶小七看看走近的辰年,又疑惑地看了看跟在后面的贺泽,惊诧道:“你怎么在这里?”

    辰年上前,扶着叶小七慢慢向屋内走:“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寻个暖和点的地方,我从头说给你听。”她说着,又回头看跟在后面的贺泽,“十二哥,我要和小七说些话,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贺泽闻言不觉挑眉,辰年那里却是弯了弯嘴角,指着院中的那些军士,与贺泽说道:“你看看那些人,就凭现在的我和叶小七,我们可能逃得了?十二哥通融一下,自己去寻个地方歇一歇,留个空当叫我和小七说几句话,可好?”

    她虽是好言好语,可那神态里却带着几分讥诮,像是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谢辰年。不知怎的,贺泽忽地笑笑,竟是好脾气地应道:“好。”

    言罢,他就真的转身离开,连同着院中的几个护卫也被他斥退,只临走前又交代辰年道:“毕竟是男女有别,莫要关门。”

    瞧他这样,辰年眼中露出些意外之色,抬眸看贺泽两眼,放平了嘴角,正正经经地谢贺泽道:“谢十二哥。”

    贺泽只是笑笑,自去寻了暖和的屋子去等辰年。辰年扶着叶小七进入屋内,瞧了瞧那里面的布置,转头与叶小七商量道:“与其在屋里惹人猜疑,不如叫人把炭盆搬到廊下,咱们坦坦荡荡地坐在那里可好?”

    叶小七自小就听她的话,闻言点头道:“好。”

    辰年高声叫了人过来,命他们将屋中炭盆移到廊下,与叶小七两人守着炭火相对坐下。叶小七满心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泰兴,又怎会唤贺泽“十二哥”,好容易等那些仆人退下,忙就问道:“辰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辰年将自己的身世,如何到了泰兴,以及现在武功已废,受贺臻胁迫的事情向叶小七和盘托出。叶小七听得瞪大了眼,愣愣地看着辰年,直待她言毕,还似有些不能接受这现实,只问辰年道:“这竟是真的?”

    辰年苦笑点头,道:“是真的,造化弄人。”

    叶小七错愕无比,只觉脑子里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不过他毕竟不是几年前那个只知跟在辰年身后的小匪头了,从军这些年来也算历练颇多,头脑心智皆成熟不少。他默得片刻,抬眼看辰年,问道:“贺臻可是拿我来要挟你,叫你嫁给那封君扬?”

    辰年点头,道:“是。”

    与贺臻预料的不错,叶小七面上果然闪过懊悔自责之色,恨声道:“都是我行事鲁莽,才叫你受人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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