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就从坐我车后座开始-《别动我家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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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如果一直不认,那我就只能叫你父母过来。”

    “平时挺乖巧的一人,怎么会动手打人?好在关颜伤得也不严重,这几天学校有领导莅临,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道歉吧,先道歉。”

    道歉,奶奶就不用跑这一趟,爸妈也不用空出照顾程桉的时间来处理她的事情,自尊算什么呢,除了她自己又没有人在意,结果比真相重要多了。

    程柔低着头,糟乱的头发有几绺从额头垂落,左右摆动着,她的十指紧紧在身前绞动,指尖泛白像是她毫无血色的脸。

    咄咄逼人想要尽快息事宁人的班主任,恶人告状哭哭啼啼的关颜,趴着门窗看笑话的同学,她像一只被锁进橱窗的蜜蜂,横冲直撞又孤立无援。

    我没有推关颜,我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怎么撞到额头又被图钉划伤手的我也不知道。

    程柔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都消散在周身如炬的目光里,只剩一句带着妥协和软弱的道歉。

    她记性其实并不好,但人的劣性就是常常折磨自己,难过、窘迫、丢脸的记忆要比快乐、感动、兴奋的时光更深刻。

    所以她脑海里关于那天的记忆永远都是崭新鲜活得像是充满生命。她记得她走出门后楚楚可怜的关颜脸色骤变发出的冷笑声,记得对方凑在她耳边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话,她那天仅剩的自尊心便随之一点一点地溃败、陨落。

    关颜说:“你在等徐燃帮你吗?可这件事原本就是徐燃让我做的,他对待新同学向来如此,假装接纳再狠狠抛弃……你才知道吗?”

    大门“嘭”的一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重响,程柔浑身一颤恍如隔世般从记忆里抽出身。徐燃收回脚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导处,身后跟着一脸气定神闲的沈落。周围的老师敢怒不敢言,对徐燃蹙眉而视,程柔则略带意外地望向沈落,对方在迎上她的目光时十分嫌弃地翻了翻白眼。

    方主任一脸需要速效救心丸的表情走到徐燃身边:“小祖宗,你又要干吗?”

    徐燃收起一身痞气,友好地冲方主任笑了笑:“破案啊。”

    他舔了舔小虎牙,侧头看向从一开始就惶惶不安的关颜,对方却自始至终都没抬起头。

    方主任眼皮跳了跳:“你捣什么乱啊!”

    徐燃道:“我有办法证明程柔没作弊。”

    方主任皱了皱眉神色不满,但也没再开口赶人。

    期中考试第二天,程柔因为昨天夜里着凉,当天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上午第一科数学考试时,整个教室都是她吸鼻子的声音。但是哪怕她头昏脑涨、精神不佳也没想过要去作弊。关颜却一口咬定她私带小抄,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关颜从她的纸巾里确实翻出了小抄。当时碍于下午还有考试,方主任便压下这件事,等今天考试结束才来处理。

    程柔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神色肃然地盯着地面回忆当天的情形。关颜在一边把方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在数学考试刚结束时路过高二十九班的教室,当时学生会的学生正在检查门窗准备锁门,她进去帮着对方检查反向排列的课桌抽屉时发现了程柔藏在纸巾里的小抄。

    “我当时原本没在意,是瞥见隐隐有黑色笔迹才拆开来看的,但没想到……”

    关颜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检查门窗的学生也说过她当天确实遇见过关颜,而且是在监考老师刚离开不久,其间也没见过其他人进去过。

    方主任拿起办公桌上的小抄仔细端详了片刻领到程柔眼前让她辨认。

    程柔的视线在接触纸张后瞬间一僵,坐在一旁的张印火烧眉毛般急忙凑近一看,确实是程柔的字。

    “放……”张印咬了咬牙,话音急停,硬生生转了个圈,“胡说!程柔不可能作弊,她的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她犯不着冒这个险。”

    关颜冷言冷语地接上:“也可能这次并不是第一次。”

    张印原本脾气既火爆又爱护短,闻言气得跳脚,连为人师表的基本气度都不顾,食指虚虚地往关颜身上一指:“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脏水一层又一层,你都多大了,还以为童言无忌吗?”

    方主任立马手掌虚握,凑到嘴边轻咳一声,张印才不得不闭上嘴,哼唧一声脑袋歪在一边。程柔心中一暖,却碍于她是事件当事人,硬生生把笑意掩进唇齿。

    但整个教导处的气氛却刹那沉重起来,所有人的眼神都下意识看着程柔,只有徐燃兴致索然地拿脚尖蹭了蹭地面。

    “不是我说,单凭一张纸你们就认为程柔作弊也太草率了吧!想要拿到一张她字迹的字条还不容易吗?她那七八本笔记本随便撕一张就是了,况且贼喊捉贼也说不定。”

    关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没有!徐燃,说话要讲究证据。”

    徐燃顿了一下视线往门外看了眼继续道:“证据有的是,不过,我们先来说一说你路过十九班的事情。”徐燃偏了偏头,沈落便从口袋里掏出u盘递给方主任,凑近低语几句示意他在电脑里查看。

    方主任微微诧异,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堪称严厉地扫过沈落和徐燃。学校的监控没有校长允许是不能随意查看的,他们不仅调看了监控还拷进了u盘里,这要不是校长松口就是他们偷偷潜入了门卫室。但他们坦荡荡地直视方主任,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胆怯,沈落甚至乖巧懂事地冲方主任笑了笑。

    程柔电光石火间想起了沈落的父亲是沈桦南,秦淮十三中的顶级“赞助商”。

    徐燃摸了摸鼻子,避开方主任的目光围剿解释道:“里面是沈落方才在门卫室调出的监控。十一月十八日上午,数学考试结束后,关颜一共在监控里出现过四次,分别是c栋教学楼的一楼到四楼楼梯平台的三台监控以及四楼十九班走廊的监控……放学回家你从一楼路过四楼这个说法你自己信吗?”

    关颜的手指扯着校服衣角,语速很快:“学校并没有规定放学后不能从一楼跑到四楼,无论走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

    “但监控拍到你前三次的间隔时间都不长,七秒或八秒,而且监控里可以看出你当时很着急,四楼走廊的监控也能拍到你当时第一时间向左转,也就是十九班的方向,所以你去四楼路过十九班不是偶然,是蓄谋已久吧。”

    关颜脸色煞白,方主任已经在沈落的协助下将u盘插进主机里,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敲按鼠标的声音。

    关颜眼神躲闪,语气中带着一丝慌乱。

    “我……我好像记错了,我当时是要上去找同学,对,我是上去找同学。”

    徐燃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几年几班?姓甚名谁?”

    “高二五班,刘洋。”

    徐燃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一声:“准备得还挺充分。”

    沈落抬手撞了撞徐燃的胳膊:“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徐燃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门口,漫不经心道:“我看过期中考试的考场安排,脑子里记着呢。”

    徐燃向来对数字记忆超群,记住也不奇怪,但沈落的目光倏忽落在程柔身上,脸上的神色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冲着徐燃的,“你没事把整个考场安排表看一遍干吗?你要找谁?”

    徐燃视线瞬间一僵,掀起眼皮若有若无地瞄向程柔。距离他们上次争吵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两人之间的交流可谓少得可怜,连一向掌握主动权的徐燃都莫名在那之后鸣金收兵,悄无声息。如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或许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冷战会延续更长时间,徐燃念及此心中一阵怅然翻涌,眼神甚是哀怨。但程柔尚未来得及思索对方这委屈巴巴的眼神是何意,就见周甜甜和陈北洺一众人气喘吁吁地闯进教导处,手上拿着一本原本属于程柔却在关颜寝室被找到的笔记本。

    秦淮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秋风吹过,在河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涟漪。黄昏时分,金灿灿的光线一一浮在水面上,撞击到程柔瞳孔里,散成一片光晕。程柔站在桥身中央,一边看河面一边听盘腿席地而坐的老人家拉手风琴。

    对方伸出食指勾住墨镜往下一拉,眉目慈善地问程柔想听什么。

    程柔蹲在对方面前,把口袋里的一张写满乱七八糟数字的十元纸币扔进一旁的红木匣子里。

    “有没有让人听了就会开心起来的曲子?”

    老人家顿了一下,干瘦的手指摩挲在手风琴的两个和弦按钮上,随后就响起一阵厚重又婉转悠长的乐声。

    这首曲子并不欢乐,它叫《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和她十四岁那年听到的曲子一模一样。

    程柔没有走进闹市,而是绕了远路沿着秦淮河岸回家,呼啸而过的车声和小孩子追赶的嬉闹声混杂在一块,几乎要把身后不易察觉的脚步声全部掩盖了。

    程柔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声音平缓道:“我十四岁那年走过秦淮桥时也点了一首歌,我当时也问他‘有没有让人听了会马上开心起来的曲子’,他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最后便给我拉了这首《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不快乐的人太多了?所以他总拉这一首。”

    程柔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右腿微弯脚尖用力踹远了一颗小石头,视线落在石头停止滚动的落脚点上。

    “况且,那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多开心,我几乎哭了一路走回家。徐燃,我原本一点都不想告诉你……

    “那样你就不会知道当年面对你恶作剧般的带头欺凌,我除了愤怒还有无可名状的难过,甚至在后来面对花样繁多的捉弄和嘲讽时,我都没有真正相信过他们口中的‘徐燃授意’这四个字。”

    程柔突然停在马路边上,临近入夜,疾驰的车子灯光大亮,直直落在她身上几乎让她视线模糊。她的声音终于无法保持平静像一把老旧的口风琴,发出破碎的音调。

    “你为什么要站出来?如果你像当年一样对我不管不顾就好了。你知不知道当年我被关颜诬陷欺负她的那天,关颜对我说,你以前也是这么对待新同学的,假装接纳,然后狠狠地抛弃……”程柔低着脑袋,更咽声转瞬便消散在沥青路面上,“可我压根不信,我一心跑着去找你,你还记得你对我说什么吗?

    “——程柔,你是有多蠢才会相信我?我巴不得和你以及所有人形同陌路。”

    程柔伸手用校服袖口蹭了蹭眼睛,突然感觉脖颈被一只手臂虚虚地环绕着,动作很轻,像害怕吓到她似的。

    徐燃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字字句句都是无声的示好。

    “当时我爸妈刚准备离婚,我整个人都乱了,我一定是脑子烧坏了才会那样说,我当时还休学了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关颜假冒我的名义带头去欺负你。程柔,你怎么就信了关颜的话……我怎么可能会欺负你……”

    徐燃伸出另一只手压了压她的头顶,小声道:“我不是辩解,我是请求你,你别不理我。程柔,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你跟他们不一样。”

    霓虹灯远远地亮起,黑夜苏醒,整个秦淮亮如白昼,那么亮,像要驱散程柔心中所有的雾霾和难以启齿的酸楚。

    或许徐燃永远都不会明白她曾经内心里的挣扎,就像她此刻也并不明白徐燃所谓的不一样是指什么,但是……

    程柔半裹在校服袖口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像秋风在她十指之间绕了个旋,又像冗长的夏日在不动声色地跟她告别。

    这算是冰释前嫌了吧?

    2)

    程柔双眼紧闭,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底下,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隐隐听见徐燃的声音,好像还夹杂着锅碗瓢盆轻磕在一块的脆响声。她愣了片刻,才发现这不是梦里的声音。她一把掀开枕头坐起身,枕头砸中床头柜上的闹钟发出不小的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传入耳畔。

    “你怎么了?没事吧?”

    徐燃的声音隔着木门传进来,程柔有点茫然地揉揉脑袋,片刻后才想起昨天两人在秦淮河岸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徐燃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忍不住把耳朵凑近房门辨认里面的声响,直到听见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才往后退了一步。

    木门“咔”的一声由外往内推开,程柔脸上还带着初醒时的迷茫,视线软绵绵地落在徐燃的脸上,解释道:“没事,我做噩梦了。”

    徐燃看着她,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有点高,便悄无声息地又往后退了半步,随口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

    徐燃:“……”

    程柔这句话说得无比自然,流畅到她说出口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徐燃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她,闷声道:“吃早餐了。”

    程柔盯着徐燃走远的背影看了两秒,抬手轻拍了一下额头,才讪讪回房洗漱换校服。但等她出来时,却没有在餐桌前看见徐燃,倒是她旁边的位置上多了一个蘸着奶渍的杯子。程莹把刚从奶锅里倒出来的牛奶放在她手边。

    “燃燃吃饱了,在外面等你呢!”程莹的视线透过镜片缓缓落在程柔脸上,“你们和好了?”

    程柔嘴里咀嚼的吐司面包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她无意识放慢咀嚼的动作,笑着说:“奶奶,我们又没吵架,哪儿来的和好啊。”

    “嘿,你们可别欺我老啊,你看前几天我让燃燃进来吃早餐,他哪次敢了?”

    程莹伸手拍了拍程柔落在牛奶杯壁上的手背,柔声劝道:“你别总跟人家闹,燃燃他爸妈离婚早,他爸平时又不着家,身边也没什么朋友,性子又那么懂事乖巧,也不知道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早起给你们俩做了午饭便当,你一会儿记得给燃燃啊。”

    程柔顿时噎了一口,抬手顺了顺喉咙暗道,人家不仅有朋友,还有小弟呢,况且谁敢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方主任就谢天谢地了。

    程柔一阵腹诽,脸上依旧淡然地吃早餐,抽空点点头,顺带把程莹给他俩做的便当带上。程莹早上偶尔和后巷的周奶奶一众人去逛花鸟市场,程柔起先不放心,总要陪她走上一段,几次下来后,也不好意思再跟在一群爷爷奶奶身后走,只叮嘱她要把手机带上,有事情就给自己打电话。程柔推开院门时,她还在内屋和周奶奶通电话。程柔关上门转身的瞬间,就瞥见徐燃一只脚着地,坐在自行车座上玩游戏。

    大概是听见响动,他偏了偏头看着程柔,话却冲着游戏另一端的人说:“不玩了。”

    “嗯?哎哎哎!你干吗去啊!我们都快赢了!”

    徐燃摸了把鼻尖,漫不经心地冲林晏道:“吓着人了,我得护送人家去上学。”

    “人家?谁是人家?你……”

    徐燃把手机塞进口袋里,隔绝了林晏余下的所有追问。程柔想起方才自己说过做噩梦梦见徐燃的事情,知道徐燃在打趣她。她没吭声,直直路过徐燃往前走。

    徐燃跟在她旁边,脚尖轻轻踩了踩踏板,为了避免车速太快,他又拉了拉刹车把,磕磕绊绊地在程柔身边晃悠。

    程柔一脸无奈:“你先去学校吧,别跟着我。”

    “我不着急。”徐燃顿了一下,意有所指,“我换车了。”

    程柔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徐燃脚下踩着的不是以往那一辆耀眼的亮金色山地车,而是一辆纯白色凤凰牌自行车,程柔倒是第一次见他买有车后座的自行车。

    这可不符合秦淮十三中扛把子徐燃同学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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