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汉的兴亡-《大中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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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唐太宗灭突厥
唐高祖的得天下,大半由于秦王世民之力,而即位之后,却立建成做太子,于是有“玄武门之变”。高祖传位于世民,是为太宗(玄武门之变。可用《通鉴纪事本末》参考。然而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不传的)。
唐太宗是一个贤主,历史上称他勤于听政,勇于纳谏,能用贤相房玄龄、杜如晦,直臣魏征。在位之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至于“行千里者不赍粮”,“断死刑仅三十九人”这种话,虽然不免有些过情,而且未必合于事实(譬如断死刑之所以少的,一定是由于官吏希旨,粉饰太平,这是可以推想而得的),然而“贞观之治”,总要算历史上所罕见的了。唐朝的治法,是集魏晋南北朝的大成,这个且待第十五章里再讲。而唐朝一朝,和域外诸民族,关系尤大。现在且述个大略。
唐朝的对外,最重要的还是和北族的关系。突厥启民可汗死后,子始毕可汗立。部众渐强。这时候,又值中国丧乱,边民避乱的,都逃奔突厥。于是突厥大盛,控弦之士数十万。割据北边的人,都称臣于突厥。唐高祖初起,也卑辞厚礼,想得它的助力。然而却没得到它多少助力。天下已定之后,待突厥还是很优厚的。然而突厥反格外骄恣。大抵游牧民族,总是“浅虑”而“贪得无厌”的。而且这种人所处的境遇,足以养成他“勇敢”、“残忍”的性质。所以一种“好战斗”的“冲动”,极其剧烈。并不是一味卑辞厚礼,就可以和他“辑睦邦交”的。而且一时代人的思想,总给这个时代限住,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前朝的遗孽,想倚赖北族,北族也把他居为奇货。”这种事情,“齐周”、“周隋”之间,已经行过两次了,已经行之而无效的了。然而隋唐之际,还是如此。突厥内部,有个义成公主,煽惑它犯边。而外面却也有个齐王暕,可以给它利用。始毕死后,弟处罗可汗立。处罗死后,弟颉利可汗立。从启民到颉利四代,都妻隋义成公主(这是北族的习惯如此)。到颉利,就迎齐王暕,置之定襄(在如今山西朔州市平鲁区西北)。没一年不入寇,甚至一年要入寇好几次,北边几千里,没一处不被其患。高祖几乎要迁都避他。而唐朝对待它的法子,也还是抄用隋朝的老文章,这个真可谓极天下之奇观了。处罗可汗的儿子,主治东方,仍称为突利可汗。太宗和他,本来是认得的,于是设法离间他。而颉利这时候,又失掉铁勒的心。北方的铁勒,一时叛他。推薛延陀回纥为主。而国内又遇着天灾,于是国势大衰。公元629年,颉利拥众漠南,想要入寇。太宗遣李靖等分道伐他。李靖袭破颉利于铁山(在阴山之北),颉利遁走。为唐行军总管张宝相所擒。于是突厥之众,一时奔溃。也有北降薛延陀的,也有西走西域的,而来降的还有十几万。太宗初时,想把它处之塞内,化做中国人(当时魏征主张把它迁之塞外,温彦博主张把它置诸中国,化做齐民。辩论的话,具见《唐书·突厥传》。太宗是听温彦博的话的。著《唐书》的人,意思颇有点偏袒魏征。然而温彦博的话,实在不错。唐朝到后来,突厥次第遣出塞外,而且不甚能管理它,仍不啻实行魏征的政策。然而突厥接连反叛了好几次,到默啜,几乎恢复旧时的势力,边患又很紧急,这都是“放任政策”的弊病。——“唐朝驾驭突厥的政策,和它的效果”,这件事情,颇有关系,可惜原文太长,不能备录。读者诸君,可自取《唐书》一参考)。后来见它不甚妥帖,才用突厥降人李思摩为可汗,叫它还居河北。这时候,薛延陀的真珠可汗,已徙居突厥故地(真珠可汗,名夷男。突厥还没灭亡的时候,太宗就册封他做可汗,以“树突厥之敌”。突厥灭后,就徙居突厥故地),形势颇强。李思摩不能抚驭,依旧逃归中国。公元644年,真珠可汗卒,子拔灼立。薛延陀内乱,太宗趁势又把它灭掉。于是回纥徙居薛延陀故地。铁勒的强部,本来只有薛延陀和回纥,薛延陀既亡,回纥还没强盛。对于中国,奉事唯谨。于是北方的强敌,又算暂时除掉。
至于西突厥,则到高宗手里,才给中国征服的,见下节。
第二节 藏族的兴起
唐朝所谓西域,和汉朝的情形,又大不相同了。后汉和西域的交通:葱岭以西,从永初以后就绝掉;葱岭以东,直到桓帝延熹以后才绝(参看本篇第七章第二节)。两晋时代,只有苻坚盛时,曾命吕光征服西域。也只及于葱岭以东(详见《晋书·吕光载纪》和西域诸国的传)。后魏到太武时,才和西域交通,兼及于葱岭以西(当时西域分为四域:“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为一域”,这就是第四章第二节所说“狭义的西域”。“葱岭以西,海曲以东为一域”,是如今的伊朗高原。“者舌以南〈详见《元史译文证补》二十七上〉月氏以北为一域”,是如今吉尔吉斯旷原之地。“两海之间,水泽以南为一域”,是如今土耳其之地。其详可参考《北史》)。然而后魏和西域,没有多大的关系。隋炀帝时,曾招致西域诸国入贡,共四十余国。惜乎当时的记录,多已失传,所以“史不能记其详”。总之。中国和西域的关系,汉朝以后,是到唐朝才密切的。
要晓得魏晋以后西域的情形,就得晓得月氏和哒。月氏,已见本篇第四章第一节。它从占据大夏故地之后,东西域算做大国,文明程度也颇高。中国的佛教,就是从月氏输入的(参看第十五章第六节)。到西元五世纪后半(公元551—600年。梁简文帝大宝二年,至隋文帝开元十年),才给哒所破,支庶分王,便是《唐书》所谓昭武九姓(《北史》:“康国者,康居之后也……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枝庶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唐书》:“康国,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祁连山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支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并姓昭武。”按:康居没有住过祁连山北,月氏西徙,也远在突厥勃兴以前。《北史》说康国是康居之后,明系误谬。《唐书》“为突厥所破”,突厥也明系匈奴之误。月氏为哒所破,中国史不载其事,西洋史也不详。但月氏西徙以后,分其国为五部翕侯,后来贵霜翕侯并四部为一,明有统一的共主。照《北史》、《唐书》所载,只有支庶分王,明是统一政府给哒灭掉以后的情形。康国,亦称萨末鞑,又作飒秣建,元魏称悉万斤,就是如今的撒马尔罕。安,又称布豁,亦作捕喝,就是如今的布哈拉。东安,亦称小安,又称喝汗,在安东北四百里。曹,又称西曹,亦称劫布咀那,在米国之北,西三百余里而至何国。东曹,亦称率都沙那,又作苏对沙那,苏都识匿,北至石,西至康,皆四百里。中曹,在康之北,西曹之东。石,亦称柘支,又作柘析,又作赭时,就是如今的塔什干。米,又称弥末,又作弭末贺,北距康百里。何,亦称屈霜你迦,又作贵霜匿,在劫布咀那西三百余里。火寻,亦作货利习弥,又作过利,就是后来的花剌子模。戊地,《西域记》作伐地,在布豁西四百余里。史,亦称佉沙,又称羯霜。南有铁门山,就是《明史》所谓渴石,如今的加尔支。以上昭武九姓诸国释地,据《唐书·西域记》,参照《元史译文证补》和近人丁氏谦的《西域记考证》。《北史》又有乌那遏,都乌游水西〈如今的阿姆河〉。东北去安四百里,西北去穆二百里。又有钹汗国,《唐书》作宁远,都葱岭之西五百余里。东距疏勒千里,西去苏对沙那,西北去石国,各五百里,国王也都姓昭武。又《北史》另有大月氏国,都剩蓝氏城,小月氏,都富楼沙城。总而言之,月氏虽为哒所破,以至土崩瓦解,然而支庶分王,依旧到处都是,实在还不止《唐书》所载昭武九姓。诸国的全亡,当在大食东侵以后,史书阙略,无可详考了)。然则哒又是什么呢?
“西藏古时候唤做什么?”“是唐朝的吐蕃。”这种问答,是很容易得到的,是人人以为不错的,然而实在太粗略了些。按《唐书》:
吐蕃,本西羌族……居析支水西。祖曰鹘提勃悉野,健武多智,稍并诸羌,据其地。蕃、发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而姓勃窣野氏。或曰:南涼秃发利鹿孤之后,二子:曰樊尼,曰傉檀,傉檀嗣,为乞伏炽盘所灭。樊尼挈残部臣沮渠蒙逊,以为临松太守。蒙逊灭,樊尼率兵西济河,逾积石,遂抚有群羌云。
这两说,都说吐蕃就是羌。如今的藏族,和历史上的羌人有一个大异点。便是藏族是“一妻多夫”,羌人是“一夫多妻”。然则为什么历史上“一妻多夫”的种族,不把它算做藏族的祖宗,反要拉一个“一夫多妻”的羌人呢?
如今的青藏高原,在地文地理上,可以分做四个区域。
1.后藏湖水区域(其地高而且平)。
2.前藏川边倾斜地(雅鲁藏布江以东,巴颜喀拉山脉以南,大庆河以西,诸大川上游的纵谷。兼包四川、云南的一部)。
3.黄河上游及青海流域。
4.雅鲁藏布江流域(喜马拉雅、冈底斯两山脉之间)。
2、3都是羌族栖息之地。4是吐蕃发祥之地。1就是藏族的居地了。藏族见于历史上的,凡三国,都有“一妻多夫”的风习的:一是哒,一是女国(《唐书》作东女〈对于西女而言之。“西女,西北距拂菻西南际海岛……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产男不举。”亦见《唐书》〉,又称苏伐剌拏瞿呾罗〈《西域记》同〉。《西域记》又云:其地在大雪山中,北距于阗,东接吐蕃,正是如今后藏之地。女国的结果,《唐书》本传不详,《南诏列传》南诏给韦皋的信,有“西山女王,见夺其位”两句,可见女国系为吐蕃所灭了),一是《唐书·南蛮传》中的名蔑(原文云“其人短小,兄弟共取一妻。妇总发为角,以辨夫之多少”)。而哒最大。
哒的事迹,中史阙略,西史也不详,但约略晓得西元五世纪中,是哒的全盛时代。它的疆域,西至波斯,东至天山南路。都城在吐火罗,就是如今巴尔赫。《北史》把吐火罗哒,分做两国,是误谬的(据丁氏《大唐西域记考证》、《南史》“滑国,车师别种”,《北史》“大月氏之种类,亦曰高车之别种”,都是误谬的)。哒盛强的时候,曾征服西北两印度。公元522年顷,北印度乌苌国,有超日王出,把哒逐之境外;而突厥亦兴于北方,攻击哒;哒腹背受敌,公元562年顷,国遂分崩,突厥代领其地。
以上是葱岭以西的情形;葱岭以东,从后汉以后,诸小国就开了一个互相吞并的局面,其兴亡不甚可考。到唐时,高昌、焉耆、龟兹、于阗、疏勒,五国较大(高昌,就是汉朝车师之地,其王是中国人。详见《晋书》和《北史》,兹不备举)。也役属于西突厥。唐太宗时候,对于高昌、焉耆、龟兹三国,都用过兵。初设安西都护府于高昌,后来徙治焉耆。这时候,葱岭以东,要算绥服,到公元653年,高宗灭掉西突厥,把西突厥的属地,都分置羁縻府州。西至波斯,唐朝对于西域的威声,这时候要算极远了。
第三节 印度雅利安人入藏
如今要说到吐蕃了。讲吐蕃人的历史,自然要以吐蕃人自述的话为据。《蒙古源流考》一书,是蒙古人既信喇嘛教之后,把旧有的《脱卜赤颜》,硬添上一段,算是蒙古人系出吐蕃王室的(参看第三篇第七章第一节)。拿来讲蒙古的历史,极不可靠;却是其中述吐蕃王室的来历,都是吐蕃人自己说的话。据原书(原书文理极劣,且全录太繁,所以加以删润):
巴特沙拉国乌第雅纳汗生一子;善占之“必喇满”占之,曰:此子克父,必杀之。而锋刃利器,皆不能伤,乃贮以铜匣,弃之恒河中。外沙里城附近种地之老人,见而收养之。及长,告以前事;此子遂向东方雪山而去。至雅尔隆赞,唐所有之四户塔前,众共尊为汗;时岁次戊申,戊子后一千八百二十一年也。是为尼雅持赞博汗。胜四方部落,为八十八万土伯特国王。传七世,至智固木赞博汗(按:“赞博”,都是“赞普”的异译),为奸臣隆纳木所弑。其长子罝特,逃往宁博地方。次子博啰咱,逃往包地方。三子布尔特齐诺,逃往恭布地方(一本作恭博。按:这个人,就是后文硬把他算做蒙古的始祖的),隆纳木据汗位一载,旧日数大臣诛之;迎立博啰咱,是为六贤汗之首。六贤汗后,又传衍庆七汗,妙音七汗,而至名哩勒丹苏隆赞。名哩勒丹苏隆赞,以丁丑年生,实戊子后二千七百五十年。二十三岁,己丑,即汗位。
名哩勒丹苏隆赞,就是《唐书》的松赞干布。即位之年,岁在己丑,是唐太宗贞观三年(公元629年)。生年丁丑,应当是隋炀帝的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这一年是戊子后2750年,则尼雅持赞博汗始王土伯特的戊申,是周赧王的二年了(公元前313年)。《源流考》的世次年代,固然全不可据。然而这所谓土伯特,如今西藏人自称,还是如此(异译作唐古特、图伯特)。“土伯”二字,就是吐蕃的对音(“蕃”读如“播”。“特者,统类之词”,见上节引拉施特《蒙古全史》)。所谓恒河、雪山(喜马拉雅山)都在印度地方。和如今研究“西藏学”的人,说“西藏地方的贵种,是印度雅利安人,由喜马拉雅山峡路,迁入西藏”的话也相合。然则所谓土伯特,就是我上节“所说藏族”的名称。至于吐蕃的王室,自出于巴特沙拉国,并不是土伯特。
然则藏族的“藏”字,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我说这就是“羌”字。“羌”、“藏”,古都读如“康”。到“羌”字的读音改变,就写作“藏”字;“藏”字的读音又变,就又写作“康”字了。土伯特本只占领后藏高原的地方;从印度迁入的雅利安人(和吐蕃王室同族),更只占领雅鲁藏布江流域。自此以外,前节所举的2、3两个区域,都是羌人分布的地方。汉时的所谓羌人,据地本在青海和黄河上游流域,已见本篇第九章第一节。这一带地方,到晋朝时候,为鲜卑、吐谷浑所据(吐谷浑是慕容廆的庶兄。和廆不睦,西徙附阴山。后来逐渐迁徙,而入于如今的青海地方。他的子孙,学中国“以王父字为氏”的例,就把“吐谷浑”三字,做了国名。详见《晋书》、《南史》、《北史》),羌人都被他征服。其独立的部落,还有宕昌(《北史》:“在吐谷浑东,益州西北”),邓至(在平武〈如今四川的平武县〉以西,汶岭〈岷山〉以北),党项(东接临洮〈如今甘肃的岷县〉、西平〈如今甘肃的西宁市〉。西拒叶护——指突厥的辖境而言),都是在岷山以北的。其岷山以南,诸大川的上游,则有嘉良、附国、薄缘夷等(《北史》:“嘉良有水,阔六七十丈;附国有水,阔百余丈;并南流,用皮为舟而济。”应当是如今的鸦龙江和金沙江。“附国西有薄缘夷。其西为女国。女国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项,往往有羌。”女国在如今的后藏,女国东北的山,应当是长江、怒江之间的山了。此外《北史》和《唐书》,所载琐碎的名字还很多,今不具举)。都在“深山穷谷,无大君长”。所以吐蕃强盛以后,就都为所役属。
从印度侵入的雅利安人,因为做了土伯特王,就改称土伯特(吐蕃),而它种族的本名遂隐。吐蕃王室强时,羌人都被它征服,和中国交涉,都是用“吐蕃”出名,“羌”字的名词,就暂时冷落。但是羌人毕竟是一个大种族,它所占据的地方也很大,这“羌”字的名词,毕竟不会消灭的。到后世同中国交涉,就又用“羌”字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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