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类似爱情-《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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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倔脾气忽然上来了,行啊,那我就在这里等。沈钦隽也就半个小时回来了,到时候看看谁牛逼。

    窸窸窣窣的,忽然间有细细的碎屑从天空飘落下来。

    下雪了,我把大衣的帽子拉上,下巴和嘴唇埋进了衣领里边,汲取仅有的暖意。

    时间在这样空旷的天地间显得分外漫长,一滴滴,一潺潺,磨光了我所有的耐性。为了打发时间,我哆嗦着摸出手机,随手点开了微博。

    不出意外的,收到了许琢和璐璐她们一堆人祝我生日快乐的@,心底一丝丝暖和起来,我一一回复过去,再看看国家大事、娱乐新闻什么的,一时间竟然自得其乐,仿佛忘了自己的处境。等到回过神来,再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沈钦隽说的“半小时”,原来这么漫长。

    月薪十万真那么好赚么?!我自嘲地笑笑,是要再等下去,还是算了呢?

    我踌躇了片刻,拨了个电话过去,单调的嘟嘟声响了很久,直到转为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算了吧。”我对自己说,可是依旧站着没动。

    沈钦隽爱的是秦眸我知道,我只是自欺欺人地帮他演一场戏,可是……他也从未对我食言。既然他没让我先走,我是不是还应该……抱着那丝微弱的希望呢?

    天人交战之间,远处一辆大车的灯光晃得我有些头晕,我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心底隐隐高兴起来:他回来了?

    驶近了才发现,车子并不是沈钦隽惯开的那辆。

    心情起伏低落之间,我甚至没注意到这个城市里,也没多少人开这辆巨大像是坦克的越野车。直到在我身边停下来,那人吃惊地喊我名字:“白晞?”

    “啊?师父?”我看清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看到了副驾驶座上一脸好奇的美女,讷讷地说,“真巧。”

    “在这里干吗呢?上车。”麦臻东往后一摆头,狐疑,“你在等人?”

    “唔。”我拉开车门坐上去,这才发现指节都已经冻僵了,一到暖气打得足的车厢里,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吃饭了没?跟我一块去吃点,”他继续往前开,一边随意给我介绍,“这是我女朋友王曼。”

    其实我没费多大力气去记那个美女的名字,反正麦臻东的女朋友以两个月为保质期,从没断过,于是只是对她笑笑,简单招呼了一声。

    他去的也是那家会所,侍应生看到我的时候眼神有些诧异,随即更加殷勤。我低头走路,麦臻东放缓脚步走到我身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问:“你在等谁呢?”

    我不答。

    他的语气渐渐转为严厉:“别人我不管,如果是沈钦隽的话,白晞,你最好考虑清楚。”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的唇角抿得紧紧的,眼神中是我想象不到的严肃:“沈钦隽那人是个死心眼。他眼里除了秦眸不会有别人,白晞,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你最好能清醒一点。”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沈先生找我是有事。”我有些无力地抗辩,却心虚地避开他的眼神,直到在座位上坐下。

    麦臻东淡淡看了我一眼,大约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径直点了单。

    侍应生先端上来的是一盏南瓜燕窝盅,我三口两口吃了,听着麦臻东和女友谈笑风生,继续刷微博。

    最热微博里的一条,我扫到了一个名字,点了进去。

    是路人转发的,“疑似已经回国的秦眸和男友逛街”。

    我点开那张图,缓冲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会是他吗?

    衬衣,西裤和刚才穿的一样……那个总是能惊艳到我的侧影,正温柔地扶住身边的女孩子,侧身之间,不知说了什么,笑容模糊而轻柔。

    呵,有急事离开,半个小时就回来的那个男人……原来正在陪最爱的女人逛街,甚至不顾给替身打个电话,取消这个可笑的约会。

    我捧着那杯清茶暖手,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刚才麦臻东那句话:

    沈钦隽那人是个死心眼,他眼里除了秦眸不会有别人。

    ……

    旁观者清,真的只有我,才独自在那个小小的陷阱里作茧自缚。

    压抑到了此刻的心情,自卑、黯然、失落、渴望……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我红着眼眶,匆匆站起来,不顾麦臻东和他女友诧异的眼神,匆匆地说:“我去下洗手间。”

    才推开门,眼泪已经落下来,把原本简单画上去的眼妆彻底弄糊了。我一边哭一边觉得自己蠢,究竟是为了那几十万块钱卖了自己,还是为了心底那点令人不齿的小心思?

    掉了一阵眼泪,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忽然间又咧开嘴笑了——什么东西触到了谷底,又反弹起来。

    说到底,一个人的类似爱情,永远不可能是爱情。

    我是白晞啊!那个被麦臻东骂得头破血流,在外边默默蹲一阵自动复原的助理摄影师;因为一眼的迷恋抛下摄影跑去朝九晚五上班的小白领——因为一时诱惑很没原则地答应帮忙演戏的傻子。到了现在,这个游戏应该结束了。

    因为这荒唐感情,我都不像是活了二十多年的白晞了!

    我三下两下洗了脸,快刀斩乱麻地了结也不错。

    下车的时候麦臻东上下打量我好几眼:“你确定没事吧?”

    我扯开能装出的最大笑容:“没事啊。”

    他载着小女友离开了,我一时间不想回家,就进了社区门口一家咖啡店。点了杯奶茶,又盯着冰柜里各式可爱的小甜点看了半天,对店员说:“我要一个芒果香酪。”

    这个夜晚,店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角落的卡座里,几对情侣正在低声呢喃。暖橘色的灯光下,纠结了一个晚上的心情就此尘埃落定,我定定地看着放在面前的小小蛋糕,想象着上边插着蜡烛的样子,闭上眼睛,许下心愿。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地给沈钦隽发短信。

    “沈先生,我觉得爱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坦诚,而不是计谋和手段,我们的协约就此终止,我想你们很快就能和好了。”

    我捧起马克杯,一口口的,无比认真地喝里边香甜的液体。手机就静静地放在一旁,再也没有响起来。或许我是多此一举呢,他们已经和好了。我这样想着,有种凌迟过后的痛快感觉。

    手表的时钟悄悄滑向十一点,那几对情侣都已经陆续离开了,服务生躲在柜台后玩游戏,我却懒得动弹,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一般去看屏幕。

    是许琢发来的:妞,玩得开心吗?我今晚不回来了,生日快乐哦!

    我低了头回短信,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角余光扫到一片黑色的衣角,再然后抬头,看见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男人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似乎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站定未动看着我:“白晞,你也没那么死心眼嘛。”

    我僵直了脖子,转开目光:“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吧?”

    他恍若不闻,在我的对座坐下来,薄唇勾出一道弧度,仿佛此刻落地窗外的眉月,凉薄透晰。

    “我以为你会一直在那里等我。”他丝毫不见外地拿过了我的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口,“居然先走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竟然没有生气。

    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剥离了肌肤和血肉,只剩下一颗心脏在跳的时候,只会觉得哀凉吧?我平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等着你?”

    他怔了怔,眉梢间还带着笑意,仿佛觉得我是在胡闹要糖吃的孩子:“因为我在那里给你准备了蛋糕。”

    “你应该知道那个会所很私密很高端吧?”我微微笑着,“你能进去,秦眸能进去,我算什么?我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沈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等,是让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站在大雪里,从七点半等到十一点?”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那双曾经让我着迷的眼睛好看地眯起来,淡淡地说:“你一直站在外边?”

    “我没那么傻。”我依旧微微笑着,“前段时间是我不自量力,竟然答应你那么荒唐的要求。可是沈先生,我和秦眸的差距,大概有那家私人会所和路边奶茶店的那么大——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拜托你,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沉默,伸手解开了颈间一粒纽扣,目光慢慢移到我的脸上。

    “很晚了,我想回家了。”我说出了想说的话,觉得再这样坐下去也没意思,伸手叫服务员买单。

    “我有没有告诉你,这个游戏的开始和结束,由我决定?”他的声音不大,目光却那样有威慑力,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

    我一下子有些心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幸而服务生走过来。沈钦隽循着惯例,极绅士地抢在我面前买了单,站起来沉沉说:“我送你回去。”

    我沉默地跟着他走出去,雪花一片片愈发变大,脚下已经积起了一层薄冰,在路灯青白的光下泛着淡淡寒意。一阵朔风卷过来,我吸了好几口凉气,连连咳嗽,他就这么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咳嗽得近乎狼狈,慢慢地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像今天这样让你等很久。”

    我好不容易止了咳,蓦然听到这句话,简直想狂笑:“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沈先生,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啊!你爱的是秦眸,就该与她坦诚地谈一谈,你老是纠缠我干什么?”

    他跨上半步,和我面对面站着,彼此的距离不超过一个拳头。

    “白晞,我的耐心有限。我留你在身边,自然还有我的道理。”他柔声说,“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我仰起头,冷笑:“我没在别扭,别扭的是你——沈钦隽,你为什么找我你心里不清楚么?我长得像秦眸,你控制不了她,就想来控制我是吧!”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眉峰轻轻蹙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我咬牙说,“我长得像她,你才这么坚持!你简直是变态!”

    他整个人仿佛像是雕塑,静默了数秒,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异样,仿佛是从里到外地端详我的脸,从额头、眼睛到下颌,最后停在我的唇上。

    在我意识到不妥之前,他低下头,狠狠的,像是野兽一样,吻了下来。

    他死死扣住我的腰,撬开我紧闭的牙关,带着掠夺之姿压制我所有的反抗。

    某个瞬间,能触及到他最深热的呼吸时,我忽然决定放弃所有的挣扎,任由他为所欲为——我知道他吻的不是我,只是刚才那个瞬间,我像那个人。

    雪花就拂在我的脸上,冷得刺骨;可是脸上的气息又这样灼热,矛盾得令我不知所措。我直直地睁着眼睛,像是木头人一样,看得到他微颤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却觉得身前这个人这么陌生。

    他或许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终于慢慢放开我,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白晞,”他的眼神很清醒,声音却又克制,“我不会放开你。”

    我整个人从刚才的麻木状态清醒过来,狠狠揉了揉嘴唇:“你疯了!”

    他修长的身形一动不动,眼神中却忽起暗色旋涡,忽然用力拖住了我的手臂,扯得我往前一个踉跄。

    “你干什么?”我一脚踩进了泥坑,溅得裤脚上一片狼藉。

    他粗暴地将我塞进副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我趁他还顾不上我,伸手去拉车门,他的动作却比我快很多——越过我重新拉上车门,眼明手快地落锁。

    “你神经病!”我口不择言,不知是气还是怕,浑身都有些微微发抖,“你要带我去哪里?”

    “跟我回家。”他打了拐弯,干脆利落地说。

    “神经病!”一股邪火开始往我脑子里冲,我忽然有一种什么都不怕的冲动,伸手去拽他的方向盘,“我去告诉爷爷!”

    他本来还在不耐烦地拨开我的手,闻言反倒笑了,慢慢放缓了速度:“你去说啊,就说你为了几十万块钱,心甘情愿假扮我的女朋友。”

    我的手顿在半空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腔热血就这么慢慢凉下去,直到心尖那里,冷冷的凝稠起来——是啊,都怪我自己不好!

    色欲熏心也好,被相机镜头冲昏头脑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错!

    我还沉溺在后悔的情绪里,并没有察觉到沈钦隽已经将车子停下来,拉了拉我的手:“下车。”

    “你,你别想对我怎么样。”我望了望窗外漆黑空旷的停车场,舌头开始打结。

    他冷着脸,上下打量我,嗤笑一声:“就你?你以为我想怎么你?”

    他拖了我下车,狠狠摁下了电梯按钮,然后微微抬头,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一言不发。

    一直到十二楼,站在门口,我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住这里?”好奇心压倒了愤怒和恐惧,我转过头看着正在开门的沈钦隽。

    他推开门,示意我进去。

    “你,你住这么小的单身公寓?”我有点儿傻眼。

    房子不大,顶多四十平方米,不过五脏俱全,甚至在卧室里隔出了一个小小的更衣室。装修用的主色调是米色,灯光一打下来,十分温馨。

    “给你住的。”他冷冰冰地说,“你不是答应我偶尔来住几天吗?”

    我还是呆呆站着,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木木地接口:“可这里又不是你家。”

    他没理我,径直走到阳台,打开窗,指了指外边高耸如剑的建筑说:“这里上班也方便。”

    我自然认得那是荣威的办公大楼,心里咯噔一声:“这里房价这么贵,我住不起。”

    “谁让你付钱了?”沈钦隽的脸色沉匿在半明半暗中,态度依然恶劣,“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

    “那我自己和爷爷说。”我默了默,往口袋里掏手机。

    “白晞,你怎么这么犟?”沈钦隽侧过身,我终于能清晰地看到他一整张脸,连同着秀挺的鼻峰、薄削的双唇,以及浓黑的眸色中一丝僵硬,“这个点爷爷早就睡了。”

    我把手机放回去,听到他将语气放得柔缓一些:“这里上班走路才五分钟,总不用再挤公交、拦出租了,你不是晕车么——”

    我挑了挑眉梢,他大约意识到有些不妥,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你怎么知道的?”我按捺下跳得有些快的心跳,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一直以来,我都极端厌恶汽车。长途的不必说,上次出差就是因为打死不坐长途客运才会被困在那里,要不是后来沈钦隽逼着我,我也不会答应坐夜车。城市里的短途稍好一些,但我也害怕停停等等的公交车,一路上都会脸色煞白,活像见了鬼。

    说起晕车的症状,我倒也不吐,就是心慌头晕,仿佛下一秒就会晕过去,难受得不行。

    以前别人都安慰我说“多坐坐就好了”,眼见身边和我一样症状的同学朋友果然一个个“坐坐就好了”,我却还是老样子——顶多也就做到人前不动声色,可是下了车,得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当然,工作了以后我把这个毛病掩藏得很好,毕竟在现代社会,我要是再矫情的晕车,就和废人没什么两样。

    ——除了那次,在沈钦隽的车上真正有些失控。可即便是那次,我也没多提起自己这个娇贵的毛病。

    “有次上班看到你下车,脸色像鬼一样。”他避开我的眼神,淡淡地说。

    “那是因为缺少睡眠,和坐公交车没关系。”我嘴硬。

    “行了。”他大约是懒得再和我吵,随手抛了串亮晶晶的东西给我,“你就住这里吧。”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一下,触手冰凉。

    丁零哐啷的,竟是两把钥匙。

    我站在那里,恍惚间回忆着这个大起大落的夜晚,从站在大雪里等待,到温暖的咖啡馆,再到那个强势的吻和这间小公寓,忽然觉得这样漫长,就仿佛眼前这个人对我的态度,忽冷忽热,叫人瞧不出哪些是真心,哪些又是假意。

    “沈先生,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太好了一些,”我斟酌着说,“你这样会令我误会的。”

    他的侧脸清隽,眉梢处微微一扬,低低地说:“误会?”

    “误会你想要一脚踏两船,”我镇定地说,一扬手将钥匙抛还给他,“别这样了,我承受不起的。”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快步离开了这里。身后的门轻轻咔嗒一声,自动碰上了,我站在电梯前,看着明净的镜面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大衣是在优衣库买的,打完折才五百块钱,一贯保守而普通的深蓝色,衬得今晚的脸色格外晦暗且苍白。我怔怔地看着,忽然心底有一点儿委屈。

    身边的朋友过生日,大都热热闹闹一起吃一顿,再转战钱柜号一晚上。我也没多大追求,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可偏偏落得这样一个惨淡下场,大晚上的还得自己打车回家。

    沈钦隽没有再追出来,我坐在出租车后座,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路灯,连接成毫无意义的曲线光亮,又幻化成一张张认识或不认识的脸。

    他今晚对我的态度真的太诡异了,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说不上来,也不想再去琢磨,只想赶紧回到自己床上,深深沉沉地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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