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疏影丹砂难识辨-《疏影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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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丹砂没有反应。

    陆子铭咬牙道:“八百两,不能再多了。”

    “陆二公子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可是我若不是子修那位未婚妻子,你却非要说是,反倒是玷污了我的清誉。”

    “清誉?你还有么?够贞洁么?”

    简丹砂沉下脸色:“陆二公子请自重。总之一句话,如果是子修亲口告诉我,亲自要我走,我才相信。眼下陆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你还没坐上女主人的位子就如此趾高气昂,将来还得了。你这个弟妹,我们受不起!”

    简丹砂笑道:“子修受得起就好。只是眼下也不是陆二公子你能做得了主的。”

    “你莫要得意,我这就让子修速速回来。”

    陆子铭的到来激起了简丹砂长久一直压抑隐忍下的反骨,等到简丹砂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了自己在冲动下说了什么。

    简丹砂揉着额角还来不及懊悔,面上先不自觉地笑了。好痛快!有多久没有这般痛快了呢?罢罢罢,她就等着陆子修回来。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子铭的急召起了作用,第二天早上陆子修终于回到了别庄,踏着纷飞的杏花推门而入,他细细拂开,像是拂落一身的雪。彼时,简丹砂正在镜前梳妆,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不用回头,就从镜子里看到多了一只手,替她插上了一支紫玉钗。

    “公子!”简丹砂微惊,忙裣衽行礼。陆子修却扶着她坐下,“别急,我还没插好呢。看这里还有些歪。”感到发髻上的手正在细细整弄,简丹砂面上一红,这绾发簪花,本是丈夫才能做的事情。

    陆子修却做得无比自然,还将她的一缕鬓发拨弄到耳后,温热的指腹擦弄到她的耳廓,惹得简丹砂双耳一烧。心跳得这般响,简丹砂疑心陆子修都能听得到,如此更加抬不起头来。

    陆子修却偏要跟她作对,拉起她的手起身:“走吧,陪我一起用早膳。”这声音温柔得都出水了。

    这顿早膳,陆子修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还冲着她快埋进碗堆里的姿势调笑几句。简丹砂自是食不知味,手忙脚乱完全不知如何自处。

    放下筷箸,简丹砂再也按捺不住:“那日二公子来过了。”

    “我知道。”

    “他,他……”简丹砂他了个半天,竟说不下去。

    “他怎么了?”

    “二公子没同公子你说么?”

    “说是说了。不过我也不好听一面之词。”

    简丹砂硬着头皮道:“二公子说……我是你失了忆的未婚妻子,我当初是遭人掳劫后羞愤自尽。”之前陆子修并未当面拆穿,她也只得当作不知,顺了下去。

    “你确实很像她。”

    像?而非“是”?简丹砂一震。

    “但你不是她。我很清楚。”

    简丹砂的心又拧绞起来,虽然是她故意拆穿自己,可是被陆子修笃定的语气否定,简丹砂心里仍是不好过。

    “那公子你……”做自己的替身,竟是这般滋味。

    “我虽对她心怀歉疚,念念不忘,但人死不能复生。不想老天爷就让我遇到了你。”

    见面前的佳人怔愣着:“你说移情也好,替身也罢,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想着要对你好,再无其他,你——可愿意?”不自觉地就把这句话说出口,陆子修感到他的双脚支撑着他站起,他的双手引领着他握住她的手,挑起她的下颌。

    陆子修看到惊惑与迟疑在她眼眸里流转,垂珠的珥珰不停摇摆,一点细小的汗珠透过匀着脂粉的鼻尖渗出。

    忽然想到儿时第一次见简丹砂的场景。她低垂着头瑟缩在在雪宛的身后,唤他“陆哥哥”也是细若蚊声。他不耐地走到她跟前,吓得她缩着脖子,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模样。他也是这般握住了她的手腕,凑过去要瞧个仔细。

    扬开嘴角:“长得不难看啊,干吗要把自己藏起来,还以为你是个丑八怪呢。”自己跟着笑出了声。

    明明已松开了手,她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怔忪的表情定在脸上,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很可爱。只是身上熏染的一点药味让人讨厌,想到上次感染风寒时嘴巴里那苦滋滋的味道,本能地就退开了身。

    他改拉住雪宛的手,雪宛身上有清甜的桂花香,光闻着就让人好心情。

    “雪宛妹妹,我带你去看爹爹送我的小白马。”

    他咧开嘴角,拉着雪宛飞快地奔起来,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来,能不能跟上。记忆的最后只留下了他和雪宛在草地上嬉笑的身影,再无其他。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了。尚且不懂无知是罪孽,天真会伤人。

    岁月淌过,昨非今朝,才赫然发现自己能清晰地记得挽着雪宛时,另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闪过的失望,在心口刻下浅浅的一道印记,留待今天化作一种叫作“悔”的痛楚。

    感受到掌中下颌在微微发颤,陆子修没有放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重。

    “你可愿意?”紧紧盯着那双眼睛,半询问,半蛊惑。

    即便知道这可能是一场局,是一个陷阱,是一场阴谋。他也不会放开了。他倾下身,将那双唇勾得更近,轻轻地覆了上去。如同吮吸花朵,又是蜜饮甘泉。

    眼看着陆子修的眼睛越靠越近时,简丹砂的心跳已经失速,满世界只听得到她心跳的声音。以至于当唇与唇真的相互贴合,简丹砂的知觉和呼吸被一瞬间抽离,然后才一点点地由唇的位置回笼,温热、柔软,还带一点馥郁的甘甜,蔓延到四肢百骸。

    梁劭的身影却在这个时候掠上心头。

    梁劭于她是第一个有肌肤之亲的人,除了在凤阳时梁劭过分地亲了亲她的耳廓,剩下的时候梁劭都极有分寸。那些耳鬓厮磨的亲密都是在假装,不是隔着距离就是在别人看不到的视角用手指格挡住接触。

    但是有一次例外。在兰阳别庄的时候,梁劭召她陪饮后难得醉了一次,别庄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瞧着,梁劭如惯常地对她有些狎昵的举动,却不小心因为醉酒失了分寸,那个吻实实在在地落到了唇畔,虽然又堪堪滑落,擦过她的脸颊埋进了她的肩膀,她的脸依然如火烧,尤其是被梁劭碰到的地方,灼热得几乎烧出痛意,只差一点她就要推开梁劭。

    这也是为什么简丹砂第二天,无论梁劭怎么逗弄,都难给梁劭好脸色看的原因。

    梁劭自是不记得那个吻,而简丹砂则是拼命地想要忘掉,如果她不忘掉,她根本就没法再面对梁劭,没法再把戏演下去。

    如今陆子修的吻复苏了她努力想忘却根本忘不掉的事情,这一回简丹砂可以无所顾忌地推开他,而她也这么做了。那一瞬,她几乎把陆子修当成梁劭,用力地、狠狠地。

    她本以为陆子修会生气,然而陆子修不但没有一点不悦,眼睛里反而盛满了愀怆,那么浓那么深,虽然眨眼间就被陆子修收敛好,但依然撼住了简丹砂的心。因为她的拒绝,他就如此悲伤么?她到底只是个替代品啊。

    “是我吓到你了,抱歉。”还是那般温柔如水、和煦如风,但简丹砂听来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陆子修甚至退了一步与她保持距离,双手也藏到了身后。

    “公子你……你就那么爱那个人么?”愧疚与怜惜就能让他如此么?

    “是。”陆子修凝视着她,说得沉缓而有力。

    “为什么?”

    陆子修反问:“为什么?这还要原因么。爱,就是爱了。”

    当然要啊!简丹砂差一点就冲口而出了。

    那一个简丹砂与陆子修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即便有也都是有简雪宛在的时候,在雪宛的身边,简丹砂永远是黯然的、拘谨的、自卑的。她从不记得陆子修有对她任何示好,有多少另眼相待。她所记着的都是陆子修对雪宛的好、对雪宛的笑、对雪宛的怜意满满。

    第一,不可妄言。第二,不可妄行。最不可以的便是妄情。

    当年母亲凝沉的叮嘱此刻如潮水般一遍遍在心头冲刷。真的不可以么?简丹砂压制住心头的冲动,慢慢垂下眼帘,她能感受到陆子修梭巡的目光,这目光能点燃她的心火,却无法探究出她真实的内心。

    “可是我……我其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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