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闹喜堂分飞离-《疏影江楼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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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家的人肯定早被关照过了,被陆家找来的更不会说实话。于墨挥说的两个特征一时都没了可靠依据,毕竟鲜有人见过真正的简丹砂,即便见过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当年的简丹砂又不是什么绝代佳人,哪还记得那么多细节。

    宾客中不意有人说了一句:“该不会这江夫人和陆夫人是一个人吧。”让众人心头一凛,面面相觑着窃窃几句。

    “我,有一办法……证明自己不是那位江夫人。”简丹砂咬着唇,怯生生地说。

    知县大人忙问:“是什么?快说快说。”

    在陆子修的支持下,简丹砂卷起自己的衣袖,雪白的藕臂上赫然点着一粒嫣红的守宫砂。

    “这样,就可以了吧……”

    的确如此,这永嘉王的夫人总不见得是黄花大闺女吧?

    “若是几位大人还不相信,我,我愿意……愿意验明正身。”简丹砂说到一半就深深吸气,显然用了极大的勇气,说完就躲在陆子修的身后,身子轻轻抖着,既窘迫又羞愤。

    陆子修沉着脸,对知县大人与于墨挥冷冷相视:“大人可以相信了吧?请回罢,恕子修不再相送。但愿将来再见,大人和于先生能尊称内人一声‘陆夫人’。”

    见于墨挥也没了说辞,知县大人正欲呵退下属——

    “哪需要什么验证!”

    一群身穿劲装的侍卫跃进喜堂,身后款步踱入一个年轻男子,头戴青玉冠、身穿紫色蟒袍,自是风流贵气。

    来人还能有谁?永、嘉、王。

    于墨挥先行行礼:“见过王爷。”

    梁劭看也不看于墨挥,从他身边掠过时丢下一句:“你让本王太失望了。”让于墨挥目光一震。

    梁劭向两位新人一步步逼近,灼灼的目光紧紧地攫住脸色骤变的简丹砂,然后目光一转,冷眼睥睨着陆子修。

    瞬间的阴寒如楔子般钉进陆子修的心里。

    见陆子修将简丹砂护在身后,梁劭一张薄唇扬出从容不迫的弧度,他抬起手指,向简丹砂点了点:“本王难道还认不出自己的夫人么?难道本王是在撒谎不成?”

    知县大人见永嘉王亲临,早吓得直冒冷汗,连声称是。

    梁劭拂拂衣袖,轻哼一声:“还不快把陆子修给我抓起来,把夫人带走?”

    在场的宾客都给看蒙了,一场变故起于剑拔弩张,正以为要以闹剧收场,又瞬间风云变色,局势逆转。永嘉王竟然亲自南下,在此处现了真身。若简丹砂不是江夫人,又何以至此?

    “慢着。”

    一直端坐在宴席中的一名年轻男子站了出来。

    “王爷此番所作所为未免太过霸道,不怕担了滥用皇权、欺压良民之名?”虽是穿着常服,但说话神情难掩官威。

    永嘉王眯了眯眼,认出此人是薛太尉的门生,去年的状元郎,如今任翰林院侍读学士钟孝礼。

    “本王以为是谁,原是钟大学士,不在翰林院忙着,怎么跑到此处?”

    “好说。今日陆家三公子大喜,我适逢在江南逗留,与陆家两位公子有旧,自是要讨杯喜酒喝喝。还请王爷三思,凡事以理服人,王爷不怕辱了自己的名声,难道不怕侮了皇上的圣名?”

    “大学士好大的威仪,恐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王!”

    “不敢。下官不过是谏良言,说明理。”钟孝礼口中说着不敢,实是带机锋藏冷锐。

    “他没有资格,那我呢?”宴席上又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一头华发颇有年岁,一双眼睛却十分精烁。

    有人认出他是前任的吏部尚书谭天忠,还曾做过几年的太傅,也是梁劭的老师之一,如今已经告老退职,威望还在,朝堂上多的是他的门生。

    “原来是谭国老,许久不见,国老身子可康健?”永嘉王言辞间恭敬了几分。

    “托福托福,多谢王爷关心。老夫在扬州府恰有一处老宅,因疏于看管丢了些许祖上的老物,幸有陆三公子帮忙,才得以将之寻回。如今陆三公子大喜,老夫见这身子骨还算可以,也来沾沾喜气。”

    “那真是可惜了,国老今日喜气没有沾着,是本王的不是了。”

    “王爷何不高抬贵手,转忧为喜?”

    永嘉王轩起眉宇,道:“这陆子修道貌岸然、色欲熏心,国老这次是识人不明了。”

    “如今是各说各的,王爷这也没有什么证据,若是强押人走未免于理有亏。”谭天忠到底老成持重,说得比钟孝礼委婉多了。

    “难道国老的意思是让我放了陆子修,眼睁睁瞧着这婚事坐实不成?那本王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话。本王今天还就是要把人带走了。”

    “王爷休要一意孤行,逞一时之能,失半生之名。王爷七岁时从老夫这习得大学之道,为人根本。如今王爷都要弃之不顾了么?”

    “我就是弃了又当如何?”梁劭扬起下颌,冷然一笑,“国老您的门生诸多,若是还想显显您在朝上的余威,让您的门生每人参我一本也就足够,大可不必在此劳神多言。”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气得谭国老当场色变,连连拂袖:“当真、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知道陆三公子还找了什么帮手,若是没有,还请陆三公子爽快地与知县大人去了。”

    面对如此态势,陆子修还显从容,客人中确还有些朝堂上的人脉,还有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永嘉王嚣张至此,这些人出面也不济事,反多生了冲突事端,也为难了座上的贵客。他示意左右不得鲁莽行事,先软语安抚了陆家几位长辈,拜谢了谭天忠和钟孝礼,最后又关照了木叶玉珩几句,唯独未与简丹砂说话。

    梁劭在一旁冷眼相看,盯着简丹砂身上的大红嫁衣:“让她换了这身衣裳再过来!”转身而去。

    于墨挥走到简丹砂身侧,眼见她脸色苍白,更衬得红唇如血,青丝如墨,遂嘱咐王府的人不要为难她。

    简丹砂推开于墨挥伸过来的手:“没事,我自己可以走。”

    眼见梁劭公然逞恶,连两位大人也奈他不何,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陆子修与简丹砂被带走。谭天忠哀叹着拂袖而去。

    待简丹砂换上常服,于墨挥带着简丹砂走向门外的马车。

    寒风乍起,一阵凶猛过一阵,吹得人心颤颤,步危发乱。于墨挥想说些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简丹砂此时还能分出心神来顾他,“子修没有怪你。刚才,多有冒犯。”

    于墨挥目光深沉,只能苦笑一句:“造化弄人。”

    眼见马车就在眼前,于墨挥提醒道:“你莫要再触怒王爷,忍得一时是一时。”

    简丹砂点点头。

    她走上马车,车内一片漆黑,没有点灯。见梁劭闭目靠坐在软垫上,收敛了刚才的凶狠与张狂,并没有理睬她的打算,简丹砂坐在一边,索性也闭起眼睛。黑暗中的沉重压迫感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比之当初被琅天长行劫持还要难熬,却也不愿张开眼睛,只是攥紧了双手,随时处于戒备之中。

    就在简丹砂觉得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马车驶进一条小巷,在一座宅邸前停下。简丹砂跟在梁劭的身后,越走越沉重,沿途的灯火一一亮起,简丹砂还没能适应这突来的光亮,被梁劭猛地拽住,一路拖进屋子。

    他抓住简丹砂的右手,仔细审视她的半截指甲:“为了去掉指甲下的伤疤,你居然不惜拔掉整个指甲治一道旧伤,这比薛妃刑讯你时痛得多吧?”

    简丹砂无话可说,为了摆脱“江夫人”的身份,她只有这样做。在江宁故意让于墨挥看到,谎称是在客栈受的伤,也是为了蒙骗于墨挥,蒙骗他背后的梁劭。

    梁劭撩开简丹砂的衣袖,眼神凶狠地盯着那颗守宫砂,伸手反复搓揉,直搓得手臂上的肌肤也与守宫砂一般嫣红,猛地甩开手臂。

    “好一颗守宫砂!好一个验明正身!我永嘉王的夫人竟还是完璧?我真是小看了你的心机!”梁劭切齿狠狺,将简丹砂甩到床上。

    “既是如此,那我今夜就坐实了你的夫人身份。”

    简丹砂之前已为自己想了好多结局,做好了直面噩运的准备。事实上,她在坐上花轿时,就已经准备好婚礼随时被打断的可能。

    礼成的那一刻,简丹砂已感到了满足。至少,她与陆子修已有夫妻之名,纵使旁人不承认,他们自己已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两人的名字已在那姻缘簿上,任谁也抹灭不去。

    然而,当简丹砂被压陷在床褥之时,她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关于陆子修的一切。

    在江宁别庄的时候,只差一点,两人就有了夫妻之实。那天的夜空澄净,月色朦胧。他们执手相立,都在为即将的别离而依依不舍。虽然他们知道分别是为了重聚,可是离别再短暂也是一种冒险。所以在简丹砂转身前,陆子修将她揽了回来,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

    简丹砂问:“可是在担心这场婚事?”

    “没什么需要你好担心的。”陆子修口中这么说着,安静的拥抱却传达出他的心事。

    有他时春自生,无他时心不宁。如今还未分离,便已寒风呼啸难以宁。陆子修到底是个大男人,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分量有些沉重。简丹砂却没有说什么,她伸出手,缓缓抽去身上的披帛,解下裙摆上的玉环绶带,玉环掉落在地发出琤琮的响声。

    陆子修惊讶地抬起头来,按住简丹砂正欲松开腰带的手。

    “丹砂,你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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