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要找他-《待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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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凛,你开门

    1

    宁凛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

    事实上,他只是在洗手池前呆呆站立着。

    水池里水柱往下淌,溅起水花滴到他的手背上,他把仅剩的那只左手放到水下冲了冲,然后抹了一把脸。

    镜子里,落魄的男人目光深沉,水珠顺着下颌滑落,流进衣领里。冬天的水带着刺骨的寒,却灭不了他脑子里渐渐高叠的混沌。

    他伸手关水,指尖有着明显的颤抖,肌肉向他发出了警告。

    宁凛盯着自己的左手,好几秒后,嗤地笑出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撑在盥洗台上,咧嘴。

    笑声响在空旷的洗手间,他全身都笑得颤抖,眼底却是无尽的红色。

    他的手以前也是拿过钢枪的,如今一只空空荡荡,一只颤抖不休。

    连拥抱都是奢望。

    宁凛的喉咙里仿佛含着一口难以言喻的苦,呼吸渐渐发沉,唇上消散了血色,趋于苍白。

    ……

    “丫头,怎么不理人?手里藏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啧啧居然又没考及格,还要家长签字,妹妹你这可太丢你哥的人了。”

    “不要你管,你才不是我哥。”

    “这么凶?这样吧,你叫声哥哥,我来帮你签,省得你被你妈骂。”

    “……”

    “嗯?”

    “哥哥。”

    宁凛听了,歪头笑起来,修长的手指转了转笔,正要写字,笔尖在快触到卷面的时候又停下。

    他从矮墙上跳下来,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不正经道:“我反悔了,要不还是叫老公吧。”

    “唰”的一声,手里的卷子被人整张抽回。

    匡语湉推开他的手,偏过脸,耳郭微微红起,像只将熟未熟的苹果。

    她扬起眉,脸庞娇俏,脆生生道:“宁凛,你脸皮真厚!”

    巷子里,少年的朗声大笑,和风一样,飘得很远。

    宁凛擦了擦额角的水,往外走去,再坐到姚起东和江喻面前的,依然是那个不动如山的他。

    他往左边瞥去一眼,那儿已经空空如也。

    姚起东咬着筷子,试探地看他,看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阿凛,那是你朋友啊?”

    宁凛眼底泛着不易察觉的红,神色看似镇定,喉结滚动间还是艰涩。

    他点头。

    姚起东安静片刻,下了颗丸子,踌躇半天,又问:“女朋友?”

    江喻轻轻咳了咳。

    宁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低低地回了句:“嗯。”

    “不是吧。”姚起东举着筷子,低声说,“那她和对面那男的……你刚才为什么不上去问啊。”

    宁凛抿了口酒,声音很平缓:“没什么好问的,都已经过去了。”

    江喻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是那个男人和她过去了,还是他和她过去了?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姚起东:“过去了?噢噢也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

    “是我的。”

    姚起东和江喻俱是一愣。

    “什么?”

    宁凛放下酒杯,他握着杯子的手几乎发白:“是我的。”

    他重复说着:“是我的。”

    是他的。

    本来就是他的。

    老街灯火还亮堂,吃了饭,徐槿初送匡语湉回家。

    他开的是辆新车,因为比较爱惜,开得有点慢。

    一路上匡语湉的兴致都不是很高,车里气氛凝滞,为了让他们之间显得不那么僵硬,徐槿初伸手把蓝牙音乐点开。

    音乐界面跳到了随机播放模式,匡语湉把头靠在车窗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只要有爱就有痛

    有一天你会知道

    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

    “小湉。”

    “嗯?”匡语湉转过头来,目光里有一丝困惑。

    徐槿初替她解开安全带,向外头努努下巴:“到了。”

    石板路在不远处延伸着,电线杆和路灯交替,不知何时他们已停靠在老街街头。

    “谢谢你。”

    徐槿初笑了声,摇了摇头。

    匡语湉轻盈地下了车,反身关上车门,向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徐槿初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他今天约匡语湉,目的并不是吃顿散伙饭。他说了谎,他是想来和她复合的。

    在一起已经三年,他根本放不下她,也不相信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所以他想同匡语湉说,或许他们可以再试一试,他愿意去接受她心里那个已死去的存在。

    反正对方都已经死了,不是吗?

    可是匡语湉却和他说,那个人没死。

    不仅没死,还回来了。

    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徐槿初笑得有些难过。

    多可笑,他决定放手的时候,她身边根本没有别人。等他想挽回的时候,居然告诉他,那个人没有死。

    命运玩弄了他,同时也意味着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徐槿初偏头看去,明净的夜色下,匡语湉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了石板路尽头。

    他始终看着她,而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冬天的夜晚,天好像不是慢慢变黑的,而是白昼先无声无息层层消退,然后等人再从堆得高高的书堆里抬起头时,天就已经黑透了。

    月亮也不是非得等天黑了才出来,当天色从浅色转向深蓝,它就已经在头顶开始渐染出一圈光亮,然后缓缓地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亮,直至月满霜河。

    从街头的石板路往家走的路上,匡语湉感到一种莫名的空寂。

    小的时候,她总跟着宁凛,有时候带上匡思敏,有时候宁冽也会凑过来,总之他们四个人是一个小世界。

    于是喜欢上他便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在一起也是水到渠成。其实细算起来,她都快记不清她和他到底是谁先表白的。

    那一天是一中最普通的一天,高中晚自习的铃声响了第三次,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教学楼,匡语湉在校外的干道边被人拦住。

    初春的风从河上吹过来,一阵比一阵凌厉,她穿得单薄了些,把脖子缩到衣领里,听着对面长相清秀的男生说话。

    “我喜欢你。

    “我们可以一起考大学,去一个城市也行。

    “你,我……我们能一起练琴吗?你喜欢弹吉他,我、我也会的。

    “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呢,你喜欢我吗?”

    匡语湉听得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茬,直到男生把一捧火红的玫瑰花递到她怀里时,她才回过神。

    一大束玫瑰开得很艳,妖娆的红色上沾着点点水珠,晶莹欲滴。

    匡语湉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她原本昏昏欲睡的脑袋清醒了点儿,忍不住笑起来。这让她略显清冷的五官显得甜了许多。

    “好漂亮啊。”

    她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女孩子哪有不喜欢花的。

    男生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说:“你也很漂亮。”

    他看着匡语湉的笑容,心腔几乎跳动如雷,着魔般地伸出手,想去握她的手。

    “小湉……”

    全班二十来个女生,数她笑起来最动人,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就是有一点……

    男生稚气未脱的脸上染上一丝挫败。

    匡语湉在听他的表白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走神。

    男生还想趁此机会加把劲,再接再厉说点什么,身后骤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匡语湉手上的玫瑰花被人一把抓住,猛地丢回到他的怀里。

    他受了惊吓,心脏扑通一跳,紧接着被一道强硬的力量用力往后拽,拽得他脚下几个趔趄,差点一脚踩空摔到路面上。

    “你!”

    话没说完,又被另一声兴奋的惊呼打断。

    “宁凛!”

    匡语湉一对上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眼,整个人就兜不住了,哪还管得上什么花不花的,她整个人都雀跃起来,伸手拽着眼前人的手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是他。

    真的是他。

    “宁凛!”

    她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又好像什么都说完了。

    “宁凛!宁凛!”她惊喜地欢呼,眼睛亮晶晶的,“你回来了?!”

    苍冷的天幕之下,匡语湉那双眼睛仿佛装了无边的天光与夜色,长长的睫毛因为喜悦而颤动,她呼出的气还带着淡淡的白,但眼神火热、多情,似乎一碰就能点燃。

    警校放假时间严格,进出都有管制,宁凛不再像高中那会儿那么自由,和匡语湉联系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匡语湉很早以前就听他说要回来了,又紧张又羞涩又期待,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无数次望着老街街头,恨不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那里,然后笑着喊她一声“小葡萄”。

    她一定会第一个冲过去抱住他。

    那时候他们还青涩,有时羞于将爱说出口,但身体往往会比想法更诚实。

    经年之后匡语湉去回想,才发现她听过许许多多的“我爱你”,但她最爱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将这三个字对她说过一次。

    ……

    “宁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匡语湉的喜悦骤然迸发,溢于言表,看得身边抱花的男生一愣。

    他蒙了。

    匡语湉也有这种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的时候?

    她刚刚明明看起来都快睡着了。

    宁凛轻哼了一声。

    他反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整件兜头罩到匡语湉的身上,衣服上有他的体温和他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烟草味,他个子高,衣服大,穿在她身上将她包裹得很彻底。

    宁凛脸色很不好看:“再不回来这绿帽子都要戴到我头上了。”

    匡语湉微微涨红了脸,瞥了男生一眼,小声嘟囔:“你又在瞎说。”

    这人果然混不吝,一回来,就这样冤枉她。

    但他回来了,她还是好高兴啊。

    她好想他。

    宁凛伸手箍着匡语湉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

    他拿手拍了拍匡语湉的头顶,把她的一头长发揉得乱糟糟的,一转头,居然看到那拿着玫瑰花的人还直愣愣地看着他们。

    还不走?

    宁凛想到刚才匡语湉抱着玫瑰的样子就来气,他拧着眉,冷声道:“看什么,滚一边去!”

    这话说得不客气又刻薄,男生眉头一皱,眼神登时变了。他冲宁凛喊:“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说话?”

    他是谁?

    宁凛笑出声来,伸手到外套下精准地揽住匡语湉的肩膀,当着男生的面,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用的劲儿真大,一点也不温柔,像在她身上发泄怒气,粗鲁又野蛮,撞得她脑袋疼。

    “嘶——”匡语湉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这种被人盯着做亲密动作的场景,让她全身泛起一股肉麻。

    她有一瞬间害羞到手脚都发软。

    “你别这样。”她小声说,“还有人呢。”

    宁凛单手搂住她,他口袋里有烟,他也喜欢抽烟,但因为她不喜欢,所以当着她面的时候他从来不抽。

    可现在他很想来一根。

    宁凛烦躁地骂了声,盯着那男生扫了两眼,声音很凶:“不想挨揍就麻溜儿点滚。”

    他任性妄为惯了,说话从不瞻前顾后,想到什么讲什么。

    匡语湉以前会管着他,要他收敛,小心自己一张嘴把老街的人都给得罪透了。但她今天不想管他了,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看着他,江南的一江春水,都凝聚在她此刻望着他的眼里。

    男生有些怒,还想争。宁凛“啧”了声,往前逼了两步,把他吓得一抖,终于不说话了。

    匡语湉带着宁凛的手,拉到外套里,轻声说:“好了,别吓他了。”

    宁凛的长相是那种瞧着很斯文的,乍一看根本不像混混,但他发飙起来又足够凶,凶到冲淡了这股文气,狠劲四溢,就是老街那个打群架的野孩子。

    宁凛握着匡语湉的手,冲那男生吹了声口哨,没再理他,只是拽着匡语湉的手,半拖半抱地将她带走了。

    2

    春风料峭,宁凛外套底下就一件黑色短袖,露出一截手臂,肌肉线条很明显。匡语湉这才发现,他这次回来竟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身上已经有了些许从少年过渡到青年的味道。

    她抿嘴,微微笑起来,想到了一个具体名词为这种味道命名。

    男人味。

    她被他带着往前走,一路上经过一盏盏路灯,耳边回绕着河水流淌的声音,头顶是缀满星星的夜空,浪漫不期而遇。

    她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也不想知道,只要和他在一起,哪里都是好的。

    宁凛带匡语湉来到街边的花店,买了一束一样的红色玫瑰塞到她怀里:“好好抱着。”

    匡语湉捧着花,心里像被糖水泡着一样甜丝丝的。她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说:“这很贵的吧。”

    宁凛抚着自己的棒球帽,冲她挑了挑眉,短促一笑,仿佛在说,你这臭丫头,真会扫兴。

    很轻、很快的一声一闪而逝,不知落在了谁的心上,荡出一波温柔。

    这束花开得好,匡语湉喜欢得紧,抱着不乐意撒手,宁凛只好挽着她胳膊肘里腾出的一点点空间,带着她在一中江边散步。

    星子散发着明亮的光,摇曳在树枝之下,碎了一地的剪影,江边的风吹着带来一股清凉的气息,他们沿着江畔慢慢走着。

    他们经过花店,经过岔路,经过孤零零的路灯和辨不清字的公交站牌,风吹得衣摆微微鼓起,宁凛背对着风,突然停下脚步。

    “喂。”他叫她。

    匡语湉笨笨地仰起头,她穿着校服,外面披着他的外套,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眼睛看向他,水雾很浓,柔情万千。

    “怎么了?”

    一片静默里,宁凛敛着眸子,一步步逼近。他的身影很高大,贴得匡语湉越来越近,一条手臂撑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轻而易举地将她困在自己和树之间。

    那股男人味,终于将她彻底攫取。

    温热的呼吸洒在头顶:“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匡语湉一怔,结巴道:“没……没有啊。”

    “真的假的?”宁凛抬起手,粗粝的手指扣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轻掐了一下,软肉包裹住长指,“跟我说实话。”

    匡语湉被这暧昧的气氛包围着,她隐隐约约有些害怕,指甲扣进掌心,泛着丝丝的疼痛。

    “宁凛。”她说,“你别闹了。”

    他低低地笑:“谁跟你闹?”

    揽着她的那只手臂青筋鼓起,脉络清晰,展现出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感。

    他牢牢钳制着她,怀里的姑娘眉眼干净,身材瘦弱,浑身散发出和年纪不符的冷清。

    她是很冷的那种女孩,唯独在他面前像个真正的少女。

    宁凛低喃:“那人是不是喜欢你?”

    匡语湉红着脸,咬唇道:“不知道。”

    “不知道?”他捏着匡语湉的下巴,离她很近,“他都送你玫瑰花了,怎么,你也喜欢他?”

    匡语湉摇摇头。

    宁凛侧过头,很不屑地嗤了一下。他戳了戳自己买的玫瑰花,说道:“破玫瑰,有什么好稀罕的,跟谁送不起一样。”

    他伸手去揉她的耳垂,眼神混混沌沌的,另一只手去拉匡语湉的校服拉链,被她扣手制止后,他就去挠她痒痒,她手一软,就被他趁机拉开了校服外套。

    拉链掉下来的声音这么清晰,匡语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急促,模糊着觉得哪里都很荒唐,哪里都在失控。

    “宁凛——”

    他这年二十一岁,初具男人模样,挑逗起她来更是得心应手。

    这样是不应该的,但她又忍不住,清淡的月色里宁凛的脸庞清俊又深刻,她脸和脖子一起红了:“宁凛,你……”

    “我就知道。”

    宁凛忽然得意地说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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