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守护-《清韵耀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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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后。

    又是一年晚秋时节。

    窗外夕阳似碎金,从一排黄色的树叶中穿过。地上的热气还未散尽,各色行人衣衫轻薄,来往匆匆。

    还是那家牛肉面馆里,苏九韵坐在窗边,身着一袭碎花长裙,黑色的长发在后脑勺上绑成了一个松松的丸子头,面前放着一碗重辣重醋的牛肉面。

    此时,店内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被此刻电视里的新闻给吸引了。

    “……让我们再次聚焦近一年来,最热门的‘基因编辑谋杀’案件。现已查明,二十六年前,远达集团总经理何松山并不是自杀,而是被魏来买凶杀害。前w工作室在人类胚胎上进行基因编辑的行为,因在魏来住处搜出当年基因编辑婴孩的初始实验数据,已确认为是魏来的个人行为,远达集团毫不知情……经过审讯,魏来已供出其幕后支持者w组织,国际刑警将会对w组织进行追踪调查。同时,国内国际上均是严厉谴责非法进行基因编辑的任何医疗行为……”

    几名食客边吃面边对着电视议论纷纷。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有一个朋友同何松山先生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听说当年,何先生当那个魏来是最好的朋友。”

    “要不然怎么会将那么重要的研究成果告诉他。”另外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心有戚戚,“这么重要的实验数据,怎么能随随便便分享给别人!”

    “听说这次抓住魏来,还牵出了背后支持他的国际组织的人,正是何松山的儿子和兄弟——他儿子手臂受了伤,他兄弟也伤得很重,好在都没有生命危险。”

    “听说何卫东先是故意同他们合作,最后同何时谦一起,里应外合!”

    “可不是,真是老天有眼!哎你们说,”最开始的那个人压低了声音,“二十多年过去了,魏来还在偷偷地进行基因编辑的研究,会不会当年的那个基因被编辑过的孩子,根本就没有——”

    “怎么可能!”

    众人心有戚戚:“也是。”

    电视上,今年新闻界最高奖项,普利策新闻奖的获得者许飞正在现场采访远达生物制药的ceo何远达。

    “何先生,这二十五年以来,远达集团一直饱受‘基因编辑婴儿’的伦理困扰,这次的绑架案,虽说您的儿子受伤了,但是在远达,也彻底查明了当年的‘基因编辑婴儿’事件,通过这次的绑架案,我和大众都想知道,远达生物制药,作为行业大哥,它所承担的责任会不会变?”

    “远达的社会责任一直都未曾变过。”屏幕上,何远达眼神既犀利又温和,“远达是国内最大最权威的药物研发机构,它的核心作用,是标杆,是灯塔,是在摸索中制造规则,从而形成最权威的行业规则。这个规则是可以大范围复制和推广的,通过这个规则,同行和世人都知道,要踏踏实实地做研究,才能惠及及人。这样一个规则的形成,除了时间、金钱,更需要高精尖的人才。”

    “前段时间,有不少网友在网上骂,称远达集团在世界医药范围内,远远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义务,您怎么看待这个说法?”

    何远达笑了:“大部分民众会一个误区,总觉得医生是神仙,什么病都能治好,其实不是,任何事物自己的规律和边界,远达也有自己的目的、方向和责任,它会在它的体量上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可如果有些事情,超出了它的能力范围,那就要让更适合的个体来做。真正的善,要踏踏实实地站在这片土地上,自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能做到最好,更可能惠及社会。”

    “远达所承载的责任已经远远地高出一般的普通企业。恕我冒昧,我和大众都很好奇,您心目中,下一任远达的掌舵人会是谁?”

    “当大任者,能也贤也。相信我,他很快就会站到大家面前的。”

    ……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何时谦背着一身炙热的阳光站在门边,看向屋内,原本疏离的目光在看到苏九韵时,立刻柔和了下来。众人晃了一下神,又重新投入到了对八卦的讨论中。

    何时谦坐到苏九韵的面前,拿开她面前重辣重醋的牛肉面:“少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

    苏九韵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一身白衣黑裤,因背挺得笔直,越发地显得剑眉朗星,气质出众。正巧一抹夕阳从窗棂缝里穿了过来,打在了他的左肩上,给他整张脸都度上了一层柔光。

    电视新闻里,基因编辑案以魏来带着手铐走出法庭的画面结束。

    苏九韵心里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魏来是父母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家三口的身体健康状况,都是魏来伯伯负责的,自己见过他无数次,甚至小时候,还被他抱过、亲过。两年前,当她的记忆力出现问题时,自己第一时间找的,也是他……

    对她而言,魏来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她实在想不到,他竟会为了一组实验数据杀人,甚至为了得到何时谦手上更完备的数据而绑架她。可见,人心中的贪念,一旦放任,便会毫无边界。

    “没事吧?”何时谦关切地问道。

    苏九韵摇头,突然笑道,圆圆的眼里,满是眼光:“时谦,我想起来了。”

    “嗯?”修长的手指正好打开菜单,过去一年,老板娘也扩大了经营范围,现在,这家面馆不仅有面条,还有各式各样的盖饭和炒菜。

    “十一年前,我十六岁,那年冬天,山海下起了鹅毛大雪,新闻联播里说,那是这么多年以来,山海下过最大的一场雪。那一天,我在凤山上遇到过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哥哥。”

    翻看菜单的手指停了下来。

    “我那个时候……”苏九韵字斟句酌,“身体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所以想要离家出走。”

    何时谦抬头,眸中含冰,看来,他猜得没错,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脱靶反应,应该是发生在十年前。十年前,十六岁的她应该是突然认不出所有异性的脸,所以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凤山躲起来,期待过几天,自己便会恢复了。他也正好是在她的脱靶反应期与她相遇的,但是她回家之后,不知怎么的,身体竟真的恢复了,脱靶后的第一个新的记忆周期重新开始——那个时候,她可没有手环帮她储存所有人的脸——于是,她记得与他的过往,却独独不记得他的脸。

    只是不知道为何,苏九韵的第一次脱靶反应,与第二次的发生,这期间竟足足间隔了十年的时间。现在想来,十年前,大约是因为脱靶反应表现出来的现象太过骇人,所以苏九韵谁都没有说,谁料到后来,身体莫名地自己恢复了,她便没当回事。

    “后来呢?”

    “后来,我迷路了,那个大哥哥也是。那天,山上的人非常少,我们在冰天雪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苏九韵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好似十年前的那场雪,一片一片的落在脸上,“那天的雪真是大啊,大到即便两个人冻死在里面,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可是你没有死。”

    “是,你也是……”苏九韵赫然睁眼,“何时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

    几个月前,魏来将自己绑走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这样问过他:“何时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

    夕阳要沉未沉,在天边留下大片大片的彩霞。光影厚薄不均,打在窗前身后,好似油画一样的漂亮。

    何时谦看着苏九韵,眼黑似墨:“是。”

    “那我是谁?”

    “我认定的爱人。”

    苏九韵看着何时谦,笑了,也罢,他总有自己主动承认的一天。

    苏九韵又道:“时谦,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想告诉你,我的记忆力……”

    “嘘——”何时谦往前倾身,轻轻吻住苏九韵的眼,再次如同往常一般,打断了她的“坦白”。

    夕阳从他们的身体间穿过,好似时光流水,虽走过无痕,可有些东西,注定带不走。

    窗外,树影横斜,何卫东站在那一抹夕阳中,他的身旁正站着顾嫣然,两个人看向窗里,面上都带着几分落寞,同时又带着几分欣慰,几分释然。

    何卫东摸了摸下巴:“你说,明明是我先遇见的苏九韵,凭什么最后是那小子抱得美人归?”

    顾嫣然叹了一口气,将落在脸颊的发绾到耳后,笑得倾国倾城:“真要论认识时间的长短,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可就认识那小子了。”

    窗里,何时谦这才注意到外面的两个人,朝他们招了招手,苏九韵后知后觉地捂住脸,笑意从指缝中漏出。

    店里客人来来往往,当两碗重辣重醋的牛肉面放到何卫东与顾嫣然面前时,看着满碗的红油辣椒,何卫东不由得倒抽一口气:“苏九韵,这就是你的谢礼?你是报恩还是报仇的?”

    “当然是报恩。”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要报仇的?而且你俩这也太小气了吧?就请我俩吃这个?”

    顾嫣然倒是笑了:“谢了,你是不知道,这么重口味的街边美食,我从小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吃。”说着,绑起马尾,卷起袖子,先满足地吃了一大口。

    何时谦先给何卫东倒了一杯茶,然后自碗里挑起一筷子面,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涮一涮,原本红油辣椒裹着的面条,立刻白得晶莹剔透,连同胃里的那点子食欲也给涮了下去。

    何卫东不由得叹气:“合着你一直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你以为呢?”

    相视而笑。

    “啤酒、烧烤来了——”张婶剩余的菜放在众人面前,“菜齐了,各位慢用。”

    这一年,张婶扩大了业务范围,将在农村的兄弟找了过来,在面馆门口支了个烧烤摊子,没想到生意格外不错。

    四只酒杯碰在一起,苏九韵满目星光:“敬劫后余生。”

    “敬劫后余生。”

    吃完饭,何时谦与何卫东站在马路边,等着两个女生去洗手间。

    今日大约是农历十五,一轮满月正当空,开发区没有老城区密集高楼大厦的阻挡,入眼处清辉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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