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来是你-《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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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兰儿又是一愣,银镯子才能当五两,这件衣裳竟价值五十两。不,这家黑店都给五十两,这件衣裳价值绝对在百两之上。五十两足够她在越州城中安顿下来,兴许还能租一个小门面,开间药铺。可是,这件衣裳有朝一日她得还给那白衣男子。她递上银镯子,“当镯子就行。五两就五两。”

    “哦,好。”当铺朝奉接过银镯,递上五两碎银。眼睛还盯着霜兰儿身上衣裳,罕见的质地,精细的绣花,镶满银丝,得不到真是可惜。

    霜兰儿转身离开,没注意到身后当铺朝奉一直盯住她,鬼祟的眼中露出算计的光芒。

    入夜,越州城南玉女山中。

    月色透过树叶缝隙照在地上,光影斑驳,惨淡如霜。

    风吹过,似在没有尽头的竹海中掀起黑色浪朵,此起彼伏,簌簌声漫天呜咽。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拖着一个黑麻布袋来到无人之处,将麻布袋解开。霜兰儿手脚皆被绑住,她其实已经醒了,此时只能装昏。

    一名男子道:“就是要这件吴锦长衫,那边说值二百两银子。”

    另一名男子“嘿嘿”一笑,“你仔细搜搜,有这么值钱的衣裳,保不准还有更值钱的东西。”

    “李哥,咱们明目张胆地抢,官府会不会查到?”

    “查什么?一个外地人,死了也没人知道,玉女山中,猛兽多有出没,多具尸体也不稀奇。”

    “李哥,没别的东西了。”

    “什么!我来搜,还以为有其他价值连城的东西,就一件衣裳。混蛋!”

    霜兰儿依旧装作昏迷,寻找机会逃走。

    被唤李哥的男子继续在霜兰儿身上摸索。霜兰儿几乎要吐出去,只能强忍住。

    摸索一阵,被唤李哥的男子犹嫌不彻底,“刺啦”一声,撕开霜兰儿内衫衣襟。

    此时,另一名男子劝道:“算了,李哥。我们出来时间挺长。弄个一二百两也不错。”

    哪知被唤李哥的男子兴奋道:“咱哥俩交好运了,之前打晕她的时候,觉得这男人忒娘了,原来就是个女的。”

    “女的?”

    “是啊,你看她胸口缠着的布条?老子太久没玩过女人了,送上门的,不玩白不玩!”

    “好,咱们哥俩今日好好开荤,玩个够,再弄哑了她送到春红院,又能赚上不少钱。”

    两人淫笑着朝霜兰儿步步逼近。

    霜兰儿再不能装睡,奋力反抗,用石头砸伤其中一人。此时另一人一掌向她劈来,她昏倒前只觉眼前红光一闪,鲜血喷涌而出,也不知为何,两名猥亵男子相继倒下,她来不及看清,自己亦是昏迷过去。

    醒来时,霜兰儿发觉自己在一个山洞中。她低头,见内衫完好,心中一松,看来她又获救了。她起身朝洞外走去。

    出了洞口才发觉洞穴之上,藤萝密布,翠柏横卧,青松倒垂,极美。

    此时天已明,峰峦从黑夜中显出自己独特的轮廓。天幕之上,山巅之峰,处处闪烁着金色光芒,金色斑点如烟尘般覆盖所有的山峦。

    忽然,一缕若有若无的音色传来,淡淡的,像一缕青烟缭绕在山巅云间,缭绕在葱翠的密林之中,久久不散。

    她从未听过这般独特的声音,不知是何乐器吹奏,时而绵长轻颤,时而断断续续,好似春风拂面,江水静流。

    曲中凄婉之意,听者动容。不知吹奏此曲之人因何心境如此悲伤。

    她随着曲音寻去,拨开浓密的灌木,眼前景象不禁令她怔住。白衣潇潇,竟是他!是那个同乘竹筏,又救了她的白衣男子。

    此刻,他正坐在悬崖边大石上。

    蓝天衬着高耸的巨大山峰,金色阳光下,几朵白云在山峰间投下云影。而他就似坐在那朵朵白云中间,侧着身,眉心一点黑玉,似为白色锦缎上绣上了一朵暗花。

    更令她吃惊的是,他手中并无乐器,只有一片竹叶。她从不知,一片竹叶也能吹出如此动听的乐曲,那声音像是山涧奔腾而下的清泉。

    他似感到她的存在,曲子停下来,手一扬,但见竹叶翩飞,坠入云间。

    霜兰儿见他虽停下吹奏,却并不转身,试着轻唤一声,“雷霆?”

    他纤长的眉微扬,惊诧的目光投过来。

    霜兰儿一喜,他果然叫这个名字。她又问:“你再次救了我?”

    他静静望着她。绚丽的晨阳铺下,她的脸庞宛如一块半透明的美玉,浸在万丈光彩之中,如秋水般的眸子此刻正凝在自己身上。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霜兰儿微笑道:“谢谢你。”

    那笑容清新如晨露,他怔了怔,很快又恢复平静。默默起身,他拿起一旁竹篓,转身便走。

    霜兰儿这才注意到,他脚边一直放着一只竹篓,里边东西都是她最熟悉的,琴香草,虎须草,还有麝兰等,都是生长在悬崖陡峭之处的名贵罕见的草药。原来他不辞辛劳,是来越州采药的。眼看着他已走远,她连忙追上,道:“雷霆,你救我两次,我无以为报。如果你此行是为采药,我能帮上一二。”

    他依旧走得很快。

    霜兰儿小跑才能跟上。他至始至终不曾开口,也许生性孤僻。她又道:“我识得草药,譬如你采的麝兰是四片叶子的,这种药效远不如六叶麝兰。”

    他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扶住来不及停下,险些撞上来的霜兰儿。

    那一刻,他清澈如天光云影的眸中有着询问之色。

    霜兰儿感到他的手正握住她的肩膀,那感觉,温柔又细腻。她的脸不知怎的突然红了红。顿一顿,她望着他温润如玉的脸庞,字字道:“真的,我懂草药。我只想还你人情,别无他意。”

    他松开她,唇边微笑缓缓绽开。

    接下来几日,霜兰儿一路跟随雷霆。他们自玉女山间又采了几味珍奇草药后,返回越州城中。她发现,雷霆不曾跟任何一人说过任何一个字,表情跟冰块似的。她知晓他绝非哑疾,若是他嗓子有问题,绝不可能用竹叶吹出那般动听的曲调。他只是天生不愿与人沟通。

    处得久了,她发觉雷霆其实也挺有意思。每次来到酒楼,他总是一言不发,掏出一锭银子往柜面一放。诸位老板瞧他这架势,均是挑最好的房间,菜也捡最贵的上。她不免咋舌,即便有钱,也不是他这么挥霍的。

    再相处下来,霜兰儿慢慢摸清雷霆的喜好,他无非喜欢黑色和白色,但凡衣服都买白色,但凡披风都买黑色。有时他白衣尽数笼罩在黑披风下,她确穿着白裙。两人并肩走在越州城大街上……汗,似乎……这种搭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白无常。

    这日傍晚,霜兰儿从他手里接过一张画。画中是一朵花,他的画工很好,运笔间挥洒如意,惟妙惟肖。花朵下垂成一长串,风致楚楚。白色的花瓣,尖处一点粉红,七彩的叶子似一道彩虹托起花朵。

    “雪雁玲珑花!”

    霜兰儿看完,脱口而出。抬头时,正巧遇到他赞赏的目光。她心头一热,低下头去道:“《奇珍花木》这本书介绍,此花生在极寒之地,雪山之巅。叶子奇幻如彩虹,每逢七年才开一次花,花开时无味,花谢却香飘千里。花开季节为夏季,差不多就是现在。因它生根在悬崖罅隙间,花期无味又很短,世人罕见,兴许只有终日盘旋于雪山之巅的雪雁才见过。故称作‘雪雁玲珑花’。”

    他点点头。

    她又问:“你要采这花入药?”

    他不语,神色间已显露无疑。

    据史载,此花只在越州玉女峰顶出现过,不过百年来再无任何记载,也不知到底真存在,还是早就灭绝。她想了想,微笑道:“雷霆。你救我两次,我一直无以为报,前些日子只是帮你采些普通草药,算不得什么。这次我真的能帮上你了。”

    他长眉微微一挑,等着她的下文。

    霜兰儿又道:“你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雪雁玲珑花’性子极寒,治罕见热症实属最佳药材。只是此花不能由男子采摘。男子属阳,若碰此花,此花当即死亡,再不能入药。即便女子采摘,也需用冰制成刀刃,小心割下花朵后,放在用冰凿成的容器中,确保入药时花新鲜不败。”

    听到这里,他俊眉深深纠结,清润的眸中染上愁绪。

    霜兰儿见他神情郁郁,小心翼翼问道:“雷霆,你有重要的亲人等着此花入药?”

    他不语,亦没点头。

    气氛一下子静如沉水,静得能听见他呼吸之声微微乱了乱。

    霜兰儿心下了然,不再多问,道:“天地茫茫,寻‘雪雁玲珑花’全凭运气。心诚则百事如愿,我们一定能找到此花。”

    他素来冷凝的面容,听完她的话,终于有一丝舒缓的表情。

    此时,霜兰儿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表情凝重道,“祥龙国有规定,珍稀药材均为皇室所有,民间不能私自采摘。若有特殊需要,得向官府层层报批,私自采摘可是死罪。不知你……”她反正家门已绝,一条命也是他两次救回,她不在乎,只是不知他是否有牵挂。

    他听完霜兰儿的话,喉间滚动,只发出一声轻嗤,神情不屑。

    霜兰儿心中对他好感又增一分。雷霆才是真正的不畏强权。她脑海里突然浮起一抹妖艳的身影——龙腾。她不禁微微蹙眉,自己怎会想起龙腾来。雷霆比起挂名的清官龙腾,实在是天壤之别!她暗暗起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找到“雪雁玲珑花”。

    次日,他们进入玉女山,朝玉女雪峰而去。在山中露宿一晚,第二日午后才接近玉女峰。炎炎暑热早就远去,迎面送来阵阵雪山寒气。

    站在玉女峰脚下仰望,蓝天衬着高耸的雪峰,融化的雪水从高悬的山涧飞泻下来,像千百条闪耀的银链。飞泻下来的雪水汇在他们脚边溪流中,浪花往上抛,形成千万朵盛开的白莲,美极。

    近了玉女峰,霜兰儿益发兴奋,学医之人对草药有着天生的执着,越是珍稀,越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转首望去,他正坐在溪边,默默望着溪水潺潺流动,也不知想些什么。阳光直射到清澈的水底,闪闪鳞光中倒映着雪山清流,还有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清波荡漾。

    短暂休憩过后。

    他们攀上雪山,山势越来越陡,雀鸟也极少飞来,景色却越来越美,翠绿的原始森林,密密的塔松像是撑天巨伞,漏下斑斑点点阳光。

    渐渐翠绿被茫茫白雪覆盖。明光也被夜色侵吞。他们身边只余冷和黑。这晚,霜兰儿渡过她有生以来最寒冷的夜晚。她从未如此期待过天明,渴望阳光。次日,他们再雪峰四处寻找,却连“雪雁玲珑花”的影子都没瞧见过。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变得又冷又硬,难以咀嚼,再过一日,他们就只能打道回府。

    第二日,万般无奈下,他们前往更冷的山背阴面寻找“雪雁玲珑花”。

    霜兰儿走得很慢,跟不上他的脚步,每每都是他停下来等她,她再勉强跟上。这一次,她又落下很长一段路。不同的是,他不再停下来等她,而是笔直朝她走来,深邃的目光中有着探寻之意。

    霜兰儿坐在地上休憩,抬头冲他一笑,“我走不动了。只休息一小会,你先往前边去,别耽误了时间。我估摸‘雪雁玲珑花’的花期就在这几天。”

    他俊眉高高挑起,似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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