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入冷宫-《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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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载祥龙国章元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宫变,瑞王带兵逼宫,被贤王识破,宰相秋景华当场毙命,瑞王兵败连夜逃离,不知所踪。
龙啸天驾崩,举国哀恸。
皇长孙龙腾于灵前继位,登基大典极尽隆重。
龙腾登基为帝的第三日,定北候秋庭澜辞去职务,归隐于市。
登基大典后的第十日是册封皇后盛典,遵先帝生前旨意,龙腾迎娶北夷国纳吉雅郡主为后。盛大的婚宴,空前热闹,举国庆贺。
入夜后,天凌殿洞房中。
霜兰儿身穿凤冠霞帔,坐在宽大的床沿上。她手中反复抚摸着皇后的金印,心中雀跃,并非荣耀,而是因那人,那给予自己重生的人。她将金印缓缓印上自己心口,将喜服印下深深的褶皱,好似烙下终身的痕迹。
金砖地面尽头是一处朱红门槛,她瞧见龙腾明黄色的龙靴跨过,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她的心跳亦跟着他的脚步,重重一跳,接着又跳了跳。
倏地,她只觉头上一轻,眼前骤然亮起来。知是龙腾掀起她的红盖头,她连忙抬头,眼前明黄色闪耀如日光。她曾在脑海里幻想千次万次,龙袍加身,他的风采将何等潋滟,她曾将所有最美好的想象都加诸在他的身上,可依旧没想到,竟会如此夺目,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想,她此刻一定呆了。她这辈子没这么失态,盯着一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瞧。若平时,她定羞得无地自容,可此时,她无法控制自己。他俊容好似浩瀚无边的海上升起第一缕朝霞,令天地万物皆失色。龙袍加身,更为他增添斗转苍穹的气魄。
宫女放下金钩,候在殿外。轻纱相继落下,仿佛将他们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中。
她紧张起来,双手抓紧身下锦缎床单,抓出深深的皱褶。
她望着他。
他亦望着她。
此刻的她,头戴凤冠,紫萤石、孔雀石、月光石、蓝宝石,无数种宝石衬得她容光满京华。身穿百鸟朝凤喜服,腰缠玉带,玲珑有致的身段尽显。
他赫然瞧见一支翡翠簪子隐匿在她浓密的乌发间。恍惚想起,这是他曾在洪州买给她的,想不到她会在大婚之夜戴上。再往下,翠玉扳指用红绳串起,悬在她脖间。他眉心轻轻一跳,眼前时光仿佛回到两年前,沙漠中的绿洲--依玛罕吉。
记得,因为逃亡,他无法精挑细选,买的喜服并不奢华,没有聘礼,他用自己的扳指为她点缀,还有一双红烛。
其实,在他心中,她早是他的妻。那次成婚,她并不知道,他也不会让她知道。他一直想补偿她盛大的婚宴,他想昭告所有人,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
今日,他终于与她大婚。
可是……
他心中突然狠狠抽痛,呼吸越来越沉重。
霜兰儿一直瞧着龙腾,半响才回过神来,她暗自懊恼,自己怎能这样失态?她早就想好,今夜当他揭开红盖头,她定要给他一个最明媚的笑。
她曾对着镜子练习百遍、千遍,她一定要让他满意,因为,她一生的幸福都是他给的。
“少筠。”她轻唤一声。
菱唇轻轻上扬,练习过多次,弧度恰到好处,多一份则是做作,少一分则不够愉悦。
这样一个笑,绝色倾城,笑中溢出流彩的光。
龙腾看到这样的笑,愣了愣。
霜兰儿酝酿很久,从迎亲上马车前就开始酝酿,她要说一句话,一句新婚夜妻子对丈夫说的话。她起先想说,“少筠,我们终于成婚,真好。”可她转念想想,觉得这话毫无新意。于是她又想说,“少筠,不论过去发生什么,我今后定会做个好妻子。”可是,她想想还是觉得不好,这话太啰嗦。她想,她还是这样说,更直截了当,“少筠,我喜欢你。”
可这话令她十分羞赧,尚未开口,两颊已若火烧彤云,烫得吓人。许久,她才鼓起勇气,“少筠,我……”
他却突然打断,“我们成婚,只是个形式。”
她懵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抬头问:“嗯?”
龙腾面无表情,只挑眉,“今日你没易容,其实纳吉雅郡主就是霜兰儿,这已不算秘密。皇宫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总有一日,全天下都会知晓。”
霜兰儿不解,“少筠,你想说什么?”
龙腾偏首,淡淡道:“你曾是龙霄霆妾室,我与你之间违背伦理。如今我贵为皇帝,不想被你拖累名声。有先帝旨意在,我只得遵从。过段时间,我以你身体不适为由,遣你去玉环山养病。渐渐,当你淡出人们视线,我昭告天下皇后病逝。我们还照从前的约定,我当皇帝,你带孩子远走高飞。”
霜兰儿愣住,自己期待很久的新婚之夜,竟会听到他这样一番话。她望着他,“可是,我……”
龙腾不给她机会说下去,腾地打断,冷声道:“趁这事尚未在民间传开,你赶紧离开,我不想被世人指责一辈子。”言罢,他拂袖踏出新房,只余喜床前一地破碎烛光。
霜兰儿望着龙腾背影,唤他的名字,声音轻而缠绵:“少筠。”朝前几步,她伸手拽住他的袖摆,“少筠,我是不是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让你不高兴?”
龙腾拂开她,没有停下脚步。
霜兰儿并没哭,只是茫然。茫然望着漫天漫地喜庆的红色,望着仙鹤烛台上的龙凤双烛。烛火通明如炬,她的心却黯淡到极点。
龙腾快步走出新房。耳畔,她更咽的声音犹在,“少筠,我是不是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让你不高兴?”
她说错什么?是的,她说错一句话。
他清楚记得,宫变那夜,他手臂受了伤,她自身后拥住自己。
她说:“你若有事,我就去陪你。”
她说,她会去陪他,哪怕入地狱。他该感动吗?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曾几何时,他怎会没发觉?他一直尽量远离她,不想让她对自己有好感,可他还是让她陷进去了。怎可以?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够冷绝,是他不够狠心,是他害了她。
所以,哪怕再次伤害她,哪怕用世上最恶毒的话,他也要赶走她,他若有事,他不要她去陪他,他不要……
皇宫静谧,他愈走愈快。
抬眸,明月不知人间疾苦,只明亮照耀。他心中一恸,眼角已湿润。本该是最甜蜜的新婚之夜,他却什么都给不了……
他心中最美的大婚之夜,早停留在两年前……
帝后大婚,谁曾想,只一夜,霜兰儿所在的天凌宫形同冷宫。
霜兰儿并不甘心,她已不是从前,遇事只会逃,只会独自伤心。如今她会去争取,不轻言放弃。人生就像是一杯酒,有的苦,有的烈,他则是最醇最香的那一杯酒,要细细品,要耐心等,她等他回心转意。
次日,霜兰儿去药房中取了些珍贵药材,磨成粉末,精心熬成一碗药膳粥。她守在御书房门口,起先龙腾不肯见她,她一直等,害怕粥凉了,便将碗捂在心口,滚烫的粥碗贴在心口,惹得她身上不停出汗,衣裳都湿透。
终于,御书房的门拉开,内监出来,恭敬道:“娘娘,皇上让你进去。”
霜兰儿微微一笑,他终究还是肯见她。走入御书房,转过十二扇屏风,她停下脚步。
龙腾背对着她,头也不回,“有何事?”
霜兰儿努力笑道:“我熬了药膳粥,能补……”
尚未说完,龙腾淡淡接口,“我用过晚膳了。”
霜兰儿一滞,竟不知再说什么,端着碗愣愣站着。本来尚有温度的药膳粥,在她手中一分一分变凉,直至再没温度,冷得如同她此刻的心。
良久,龙腾见霜兰儿还不走,回眸望了一眼。她的脸是苍白的,橘红的烛火闪动,晕开流水般的暖光,可照在她脸上,却添不了半分暖色。
龙腾微有不忍,“放那吧,你早点歇息。”
再无话。
霜兰儿也神情落寞,似想了想,启口道:“君泽有消息了吗?会不会是秋可吟带走了他?”其实,她听说他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所以她一厢情愿地想,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管怎样,她不会放弃。
龙腾凝望着满地烛影,皱眉,“我会尽快找到他。”
霜兰儿道了声:“谢谢”。
此时,窒闷的气氛却被御书房外的吵闹声打破。内监嗓门尖细,“皇后在内,你得等,一会儿皇上自会传你进去。”
霜兰儿没多想,上前将殿门拉开,看清门外之人,她惊住,竟是玲珑。
玲珑亦是震惊,“兰儿?”
霜兰儿愕然,突然伸手摸向自己脸庞,她本想找机会跟玲珑好好解释,没想到这样突兀被玲珑撞破。
内监道:“皇后娘娘,御卫统领玄夜大人带秋姑娘来,奴才让秋姑娘稍等,秋姑娘非要进去。”
“皇后娘娘?”玲珑眸光迷离,须臾,仿佛一道闪电破空劈下,她猛地醒悟,“你就是纳吉雅!你易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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