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帝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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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着实没把握。
但他绝不是退缩的人,虽然脚步比平常慢了点,好歹走到了南熏殿外。
甬道两侧和廊下都掌了灯,只有一位嬷嬷带着两位侍女,因怕天阴下雨,正往廊下搬花盆。见了谢珩,三人连忙跪地,齐声问安。
谢珩脚步稍驻,道:“傅姑娘呢?”
“傅姑娘用了晚饭,正在次间坐着。”嬷嬷回答。
谢珩没再逗留,往廊下走去。风灯摇曳,月初夜色昏暗,加之天阴,别处都是黑睽睽的,愈发衬得廊下明亮安静。
他还没走两步,屋内伽罗听见动静走出来,快步到了阶下。
她以许久未用过的跪地姿势行礼,恭恭敬敬的道:“拜见太子殿下。”
这礼数足以表露态度——伽罗在为谭氏的事生气,恐怕是听信了杜鸿嘉的话。
谢珩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俯身一把就将她拽起来,“做什么!”
伽罗垂首不语,灯笼映照之下,只能看到她眼睫低垂,双唇紧抿,神情莫辨。
两个人各自不语,伽罗只管低头盯着脚尖,并没有质问或者责怪的意思,依旧温顺恭敬——那份恭敬,便是她心中的怨怪和疏离。谢珩呢,白日才被杜鸿嘉无端指责,对上伽罗这冷淡恭敬的态度,胸口被堵,说不出解释的话来,也只管低头看她。
仿佛对峙。
院里的嬷嬷侍女识趣,当即关上院门,悄无声息的退出。
屋内,“昏迷”了一整天的谭氏却徐徐睁开眼睛。强行睡了几个时辰,纵然她常年念佛心静,眼皮也酸得厉害。她眨了眨眼睛,瞧见岚姑正趴在窗边瞧外头情形,屋里又没有旁人,便低声道:“岚姑。”
叫了两遍,岚姑才听见动静,回头见她醒了,喜形于色。
谭氏很及时的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叫她近前,吩咐道:“不要声张,你开个窗缝,盯着外面的情形。他俩说的话,乃至动作神情,都牢牢记着,等伽罗睡了,再详细告诉我——记着,务必详细。”
岚姑虽不解,却还是肃然应了。
遂走至窗边,偷瞧外头的情形。
谭氏也躺不住了,半坐起身,听外头的动静。
是谢珩先开口的,“里面醒了吗?”
“没有。”伽罗脊背微微僵硬,“昏迷了一天,没半点动静。”
谢珩皱眉,“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伽罗终于抬起头来,对上谢珩的眼睛,声音激动,“殿下对伽罗的恩情,伽罗铭记在心。费心营救父亲,为外祖母和表哥说情,这些我都记着,也想竭力报答。长命锁的事情,倘若我知情,不会刻意隐瞒。可外祖母不同,她毕竟年事已高,身体又孱弱,暂时不肯说,必定是有她的缘由。殿下若等不急,我会设法劝说,但是——殿下何必逼迫她?”
欠了很大的恩情,总归缺少底气,伽罗摆不出质问的态度,但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满。
谢珩垂目瞧着她,很漂亮的眸子,眼角眉梢,日渐添了风情。
只是……
“你认定是我逼迫她?”
伽罗避而不答。只是道:“不过是一枚长命锁,不管它藏着什么秘密,是否真的藏了金银财富,在我心里,都不及外祖母重要。我人就在东宫,不可能插了翅膀飞出去,殿下就算想刨根问底,非要急在此时吗?”
谢珩喉头一更,原本打算解释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咽回胸腔。
她以为,他平常手段狠辣,所以也会用狠辣手段威逼谭氏?
她以为,他大费周章审问,想尽快查明缘由,是为了那枚长命锁?
她是不是以为,他看中的是那枚长命锁,图谋隐藏的财富!
一瞬间仿佛有凉水倾盆浇落,令他浑身激灵凉透。
谢珩盯着伽罗,胸膛渐渐起伏,片刻后,声音僵硬,“傅伽罗,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伽罗抬头,缓缓道:“不然呢,殿下为何要逼迫外祖母?”
她瞧着谢珩冷硬的轮廓,心中隐隐地,期望他能给出合理的答案。
在初入东宫的那一阵,伽罗确实相信谢珩,认为他不会对长命锁有所企图。之后的数月,她也一向这样以为,直到看见昏迷的外祖母,看到她始终沉睡未醒。漫长的担忧后,那个念头也渐渐动摇。
就像外祖母说的,谢珩为什么帮她?不惜冒着违拗圣意的风险?
仅仅因为可怜她,或者有点喜欢她吗?淮南时两人几乎没说过话,回京后相处时间也不算长,谢珩即便可能喜欢她,也不会有多深。至少,不可能到让他违抗圣旨的地步。
他说了不在意长命锁的事,从前查探时,也只让她独自翻书,他给些便利而已。
可今日,为何会单独召见外祖母,逼她昏倒在地?
伽罗想不通,数月来坚信的念头有所动摇,种种猜测判断都不作数,只希望谢珩来给出答案。倘若谢珩一向对她冷硬,那么就算她当面逼迫外祖母到昏倒的地步,她也不会质问,她只会恨。可谢珩偏偏待她很好,好到让她觉得,谢珩不会做这样的事。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一面对她好,一面苛待外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谢珩如何解释吧,伽罗想。只要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就信。若是她误会了,她就道歉,哪怕外祖母还未醒来。
可他什么都没说。
谢珩的神情愈绷愈紧,最终负手转身,道:“夜冷了,早些休息。”
说罢大步出了南熏殿,挺拔笔直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暗夜里。
伽罗呆站在那里,看着树影摇动,风过回廊。
好半天,察觉岚姑出门将披风裹在她身上,“姑娘别站着了,当心受风寒。”
伽罗依言往里走,心里却有些迷茫。
谢珩那样的态度,算是什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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