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照剑落,落在无数人眼里,落下震惊。 ————— 对于离霄、明归二人,震惊外是不解,不解处又生猜疑。不由得联系起那场被长老们掩下的比武,当时的寒凌江是用了什么法重伤了方晴,此时的他又是用了什么法化解了黑炎? 对于得救的方晴,因为心知寒凌江秘密,震惊之源在于他突然现身,不顾天阳源灵暴露之风险救下自己。比于怀宝不自重的寒凌江也许他更深知那份资质所意味的能力与危机。不管是对于眼前的敌人,还是身后的同门。任何有暴露的行为都不是一件好事。 而对于下方观战的云隐弟子,无论何人都没有想到这离奇一幕。因为那是连龙虎天梯榜上前三甲的天才都不能战胜的敌人,竟然被一个突然出现,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斩断一条臂膀,叫人如何敢相信? 片刻之后,他们才渐渐忆起,那小子好像也并非名不见经传,而正是前些日子重伤方晴,引发慧净、慧真两位长老的“祸首”。也正是内院那群纨绔子弟中,什么四明会的二当家。好像也正是入寺时,本该拜入慧真长老门下,却摆了他老人家一道的刺头。经此一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他的名字,好像叫寒凌江。 说回寒凌江本人,斩断石复荣一条臂膀后,剑锋回转,所过之处的黑炎均被其引去,转化为天阳源灵,覆于剑身。在身体完全下坠之前,抓住仅剩的一次挥剑机会,再度向石复荣挥斩。 而石复荣自瞥见圣火黑炎遭寒凌江吞噬到自己一条臂膀被击落不过须臾,比起在场所有人,给他带来的震惊最大,盖过断臂之痛,甚至超过他的认知,达到某种神圣的禁忌,心念千转却不能细想,不敢细想。 寒凌江第二剑挥来,他仍未有所行动,没有躲避、没有防御,只引颈受戮般杵在原地。众人眼看石复荣将败,万事将了,不料异变再起,寒凌江背后忽又燃起一团黑炎,黑炎中伸出一条粗壮手臂,直接握住了他后颈,令其霎时动弹不得。 黑炎褪去,现出一位成年男子,五官深邃,鼻梁直挺,立于半空,气势如山如虹。石复荣见到男子出现,终于从震惊中走出,忍着断臂之痛叫道:“父亲。” 那人看见石复荣的断臂,又看向寒凌江手中的冥照,面色渐沉:“阿荣的手臂是你斩的?” 此话一出,不只是寒凌江,在场所有人,眼前的方晴、不远处的明归、离霄,包括地面上的云隐弟子,无不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落在自己身上,重得喘不透气,连云叶真经的运行都生了桎梏。这绝非五层境的修为,亦非六层境可比,是在场之人都难以想象的高山深渊。 事非良态,方晴率先意识到不好,真正意义上的不好。他先要救寒凌江,双手掐诀,五行金属性七十二小技,佛门金刚杵。此招不是凝聚金刚杵作为武器,而是掌中生印,击在敌人身上如受重锤,力可攻城。 他使用这招,也非要攻击制住寒凌江的男子,相反,因为方晴灵炁感知的能力远非常人可比,自神秘男子出现的那一刻,便知其不是任何人所敌。要想救下寒凌江,只能拿下叫他父亲的石复荣。 石复荣此刻正不在战斗状态,一身黑炎尽被寒凌江吸收,方晴抓住时机,顷刻掐诀,两人本就相距不远,正待击中,却听见那男子轻喝一声滚,海水般浓郁宽广的灵威压灌注在方晴身上,直将他猛得压落下空,离地面数丈才稳住身形。 也正在此时,空中亮起巨大而闪耀的白光,让下方观战的云隐弟子不禁眯起双眼,只见强光下一粒黑点迎风而长,背生蝠翼扰动四方飓风,三尾如峦横亘九天流云,赫然巨兽大妖,状如山丘,投下广漠阴影,笼罩四野阴霾。 “嘿嘿,进进出出,十方界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热闹了。这里可是鼠爷的地盘,要逞凶得先问问鼠爷答不答应。” 那庞然大物不是别个,正是幻化出妖身的幻神鼠。它留在十方界近有千年,破天荒第一次见到有人越界来到这里,这千年它多少次想破除界壁而不能,早已亲身体会其强大与带来的无望,今日见到那黑炎与那不速之客,对这儿其他人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对它来说无疑是个大大的彩头。 若说追问来者是何身份,为何闯入十方界,十方界又有何秘密,值得迦叶那小儿耗尽生命最后的灵光创建界壁,坐化于此。它这些年多少是猜着了点什么,但对此还真一点兴趣也无。只想场面越乱越好,越乱它越好溜之大吉。 于是他一带搅局、二带示威、三才顺带解救寒凌江,幻化出巨大妖身,话不多说,两爪挥出八道残月气劲,向那男子破空袭去。八道残月气劲就如八道风柱,上扰层云,下卷尘土,尚未伤及对方,先将绿竹林一片搅得土石崩解,根系断裂。几名修为较低的弟子连带土石、翠竹卷至高空,惊叫不住,只得靠方晴、明归、离霄三人匆忙解救。说道眼下这里危险,赶紧离去。 那些弟子受幻神鼠神威震慑,情知纷争是别人的,小命是自己的,好奇也架不住技低胆小,一个接着一个捏碎玉石传送出去。 再说寒凌江被神秘男子一只铁手突然钳住后颈,周身灵炁霎时停止运转,紧接奇经八脉血液不通,挣扎都未能挣扎,冥照剑松手而落,四肢无力下垂。 尚且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只由脑海中一点恐惧迅速放大,占据整个意识。恍惚间好像又回到那场小武试,面对慧净长老掌中青锋,无边杀意要将自己千刀万剐。当时尚有慧真长老替他挡着,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身后握住自己的是谁。 他看见方晴奋力来救自己,又被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瞬间击落,他大声呼喊发不出声,想挣扎却神经牵不动肌肉,肌肉带不动四肢,任由恐惧不断放大,如渊似海要将他一口吞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寒凌江今日方明白这八个字的恐怖。他丝毫不会怀疑,或许就在下一刻那只稳如泰山的手就会捏断自己的脖子…… 默定了死期将至,思绪便不由得飞转。最深的恐惧勾起最深处的希冀,最深的希冀往往意味着更深的绝望。而绝望会带来什么呢? 时间在他眼中好像变慢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如天外来音,似异世界的低语,在耳畔突响: “你在恐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