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意难平-《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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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都来不及,遑论为夫纳妾?史上多的倒是妒妇,逢上厉害的,便妒得歹毒,妒得失去理智。最令人发指的,大概要算吕雉对待戚夫人。吕雉嫁给刘邦时,刘邦不过是个混吃混喝的小小亭长,有她的支撑和辅佐,才有了这大汉江山。那时候,她戚夫人在哪?荣华富贵时,却要来接手本应是她吕后的幸福,甚至差点让刘邦废掉吕后所生的太子刘盈,而改立她的儿子赵王如意。虽然最后并未得逞,这咬牙切齿的恨,吕后岂能将息?于是,刘邦前脚驾崩,吕后便毒死赵王如意,又将戚夫人制成了骇人听闻的“人彘”。
还记得琏二奶奶王熙凤,先前得知贾琏与鲍二家的行苟且之事,已大闹过一场,但贾琏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在外偷娶了尤二姐别屋安置,凤辣子得知,岂有不妒之理?这妒火一旦点燃,后果便不堪设想。王熙凤歹毒起来不像吕雉那样明目张胆,却绝对够阴够狠,她粉脸上笑意盈盈,不动声色间就让尤二姐吞金自尽。
六朝时,南朝宋太宗为“严妒”,特意让近臣虞通之撰《妒记》,搜罗一干妒妇名录,意在加以鞭挞,让女人遵守纲常。文中记载的种种妒妇言行,实在让人惊诧,但难免有夸大之嫌。阮宣子妻为防丈夫见异思迁,不仅严防女婢,甚至家中带盖的杯瓯之物也不允许与盖相合;更有甚者,桃花开时,阮宣子不过赞美了几句桃花开得美,她便“大怒,使婢取刀斫树,摧折其华”,妒得惊天动地。另有一个妒妇,为防丈夫外出寻花问柳,索性用一根长绳将丈夫的脚系上,平时丈夫可小范围自由溜达,为妻的有事找他,便牵一牵绳子,丈夫赶快就来到跟前。总之,跟养条宠物狗也没多少区别。妒到了这地步,显然心理上已扭曲成疾。
因此,即便在古代,为夫纳妾这样的事,也少有女子能做到。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王安石和司马光的夫人都曾尝试过为夫纳妾,戏剧性的是,这两个好男人都态度坚决,将夫人送到手边的女子打发了事。但司马光的夫人是因为不曾生育,生怕让司马光担了不孝罪名,对不起列祖列宗。况且当时的法律规定:“凡男子年满四十而无后嗣者,得纳妾。”如此说来,这两位夫人算得上识大体顾大局的贤淑女子,但与芸娘为夫纳妾相比,却有着本质区别。
世上真有芸娘这样无限宽容的爱情吗?她像一个尚嫌稚嫩的小女孩,一派纯真地玩着游戏,只觉得很有趣,也很刺激。徐秀峰从广东买回一个妾,向她吹嘘新人之美,还志得意满地专程邀她前去观美,她便hold不住了。在她心里,她的三白远胜于徐秀峰,若三白纳妾,也一定远胜于他的新人。但这到底不是比试诗词歌赋,比试的是女人,这个女人不能是她,是除她以外三白另外的女人。似乎只有这样的比试,才能让这两个男人的品味一决高下,而显然,她的三白,绝对是赢的那一个。这种比试对芸娘来说,是悲壮的,但彼时她心里或许会有一丝复杂的快感,于是她便和徐秀峰打了那个赌。
芸他日谓秀峰曰:“美则美矣,韵犹未也。”
秀峰曰:“然则若郎纳妾,必美而韵者乎?”
芸曰:“然。”
这不啻于一场豪赌,这个赌芸娘打得着实悲凉。她没有金银币帛可以下注,有的只是她对三白的情感,和三白对她的情感。然而,一旦赌输,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彼时她体会不到结局将带给她的痛苦,只一心认准了那条没有光明的路,铁了心地要走到底,哪怕钻进牛角尖里,再也返身不得。
是她知道,三白纳妾,是必然结果?还是她身处男人三妻四妾的环境中,已习以为常?然而,如果她坦露一个女人对爱情的自私,以她和三白的情感和生活现状,三白大概不会主动另寻一个女子共同生活。在广东经商猎艳时,扬帮花船的老鸨曾让他买喜儿回家,他为了逃避纠缠,索性离开。他是有机会效仿徐秀峰的,但他根本不愿去做。他有芸娘,就够了。
尽管他将猎艳与爱情分得很清,将肉体寻欢与家庭生活看作截然不同的部分,但对于芸,不论她有怎样的觉醒,这分明是一种辜负和侵犯。
从广东归来,三白不再是离开芸之前那个纯洁的璧人。在同伴的引诱说服下,他成了花艇上的嫖客,初时半推半就,月光下看那喜儿,甚至要以酷似芸娘为借口,才与她“息烛而卧”;后来便渐渐变成风流狎客,与徐秀峰携妓归寓,被人堵在室内,带着两个妓女狼狈出逃。亏他日后还能将这过程津津乐道地写出来,实在是浪荡无形,斯文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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